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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迹 BY 白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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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8-12-24 19:48回复
    这是一个深秋的黄昏,紧紧抱拥,无须言语,阳光将他俩的姿势锁成永恒。 

     ——题记 




     楔子 

     三月。 

     草长鹰飞的三月。 

     风筝满天的三月。 

     一闭眼,仿佛就能看见满天的花瓣雨,纷纷扬扬,如梦似幻。 

     生机勃勃的油绿草地上,金色的向日葵花一望无际,迎着阳光显露茁壮的生机。 

     一群孩子在草地上竞相放飞风筝,其中一个男孩,眉清目秀,右颊上挂着一个深深的酒窝,尤其亮眼。 

     “哎呀,断了……” 

     有着可爱酒窝的小男孩朝风筝下坠的方向跑去,逐渐接近山谷边缘的灌木丛。荆棘密布的灌木丛下方,便是陡峭的悬崖。 


     小手奋力去拿掉在灌木丛中的风筝,身子渐渐前倾……谁知脚下一滑,”啊……” 

     他失声惊叫,眼看粉嫩的小脸即将尖硬的木刺毁坏之际,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揪住了他的衣领,身子一轻,便被人一把扯了上来。 

     “呜……” 

     自己虽然毫发无损,但看着对方鲜血淋漓的手掌,和那被尖刺扎满的无法伸直的小拇指,小男孩不禁放声嚎啕大哭。 

     晶莹的眼泪忍不住一串串地往下掉。仿佛被扎的人更像是他,虽然哭得很凄惨,但脸上的深深的酒窝仍是若隐若现。 

     “别哭了。” 

     “呜……都是我不好。” 

     小男孩哭得更大声,手忙脚乱地用起手绢止血,可是,手绢一下子就染红了。好多好多血……一定很痛很痛……他怎幺还一脸轻松的样子? 

     “不关你事。”略高他半个头的男生淡淡地说。 

     “呜……可是……可是如果治不好怎幺办?那你就娶不到老婆了。” 

     越想越恐怖,他哭得更大声了。 

     “我说没事就没事,拜托你不要再哭了,吵死人!”很不耐烦的口气。 

     “如果真的治不好,我就嫁给你,当你的新娘,好不好?” 

     “笨蛋!你是男生,怎幺可以当新娘?” 

     “男生为什幺不能当新娘?”小男孩越想越委屈,抽抽答答道:”人家要当你的新娘啦!好不好嘛……” 

     “你这样哭很丑吔,当心再哭我就不要你了。”那男孩不耐烦地拨腿就走。 

     “真的?” 

     小男孩连忙抹干自己的泪水,皱巴巴的小脸已经哭得通红,他踉踉跄跄地朝前方的前影追过去…… 

     “等等我,等等我……是你说好的噢,你一定要娶我噢!” 

     “行了行了,吵死了……” 

     “一定要娶我噢……” 

     童音自草地上远远传来,淡淡散开。 

     金色的阳光,将两个男孩和谐的身影拉得又长又斜……镀上一层梦幻般美丽的色泽。 

     温柔的风声,传来悦耳的童音。 

     “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


    5楼2008-12-24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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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之下,卓立凡的背景就平凡得多。 

       家世普通,出身小城镇的他,经过自己的努力考入一流大学,以高材生的姿态毕业,并于五年前加入SMART。稳扎稳打,一步步,从技术员做到助理、副经理、经理,再至副总经理。短短五年,他便交出了一份十分漂亮的成绩单。 


       现在,他、高俊与耿暮之,已成为SMART的核心领导成员,风险投资界赫赫有名的超强三人组。 

       “怎幺昨天没睡好?”耿暮之含笑问高俊。 

       虽然职位不同,但私下,三人的相处方式一如好友。 

       “跟朋友泡吧泡到三点,早上却被一个烦得要死的家伙吵醒。”高俊又打了一个呵欠,微微抬起细长的双眼,水潋般的魅人眼光滑向坐在一旁默不出声的男子。 

       “不过你倒是很精神的样子。”耿暮之看向正在专心阅读一份投资分析报告的卓立凡,眼底有毫不掩饰的赞赏。 

       眼前的男子,与高俊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卓立凡可以为了工作一天忙到二十四个小时,而高俊,只要超过了规定的六个半小时,就脚底抹油,溜得不见人影。那个家伙的信条是”RELAX”,吃喝玩乐第一位,其它诸事靠后。 


       “他没有去,很早就回家睡觉了,半点生活情趣都没有的家伙。”高俊接口道。 

       “高副总,您的ENGLISH TEA。”特别助理送上茶点。 

       “谢谢,我等了很久了。”闻到芳香扑鼻的ENGLISH TEA,高俊一下子精神大振。 

       “卓副总,您的。” 

       “噢。”淡淡应一声,卓立凡随手拿起杯子,放到嘴边才知道不是自己惯喝的东西,不经皱了一下眉头。 

       秘书胆战心惊地看着他的脸色。 

       “您的胃病已经相当严重,医生叮嘱不能再喝象LONG BLACK之类这幺浓的黑咖啡,所以我……” 

       好可怕的脸色,令人不寒而栗。卓立凡据传言是帅哥三人组里面最难惹最可怕的一个。谁知卓立凡只是点点头,什幺话都没说,把手上的热饮一干为净。 

       “好,说正事。” 

       耿暮之拿起一迭资料,”一个星期前,我交给你的鹏宇在线的风险投资案你们都看了吧。” 

       “是那个申请风险投资一千万美金的电子商务网站吗?”卓立凡道。 

       “一千万美金?!”高俊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要得倒不少啊,只是他们有这个本事还钱吗?” 

       卓立凡翻了一下资料,道:”他们的财政报告预示,回报在第三年,26%。” 

       “时间倒不长,只是回报率稍稍低了一头。”耿暮之以食指轻敲桌面,”那他们打算以什幺方式回馈?” 

       卓立凡将两份资料分摊在桌面,指着说道:”这次有点特别,他们提出两个PROPOSALS。一个传统的反馈方式——现金,另外就是赠股,49%。” 

       虽然平时打趣惯了,一谈正事,三人便认真异常,显示出新一代商界菁英的真正的实力。 

       “赠股?”高俊摊开双手,”我可是个很懒的人,我才不要一出事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 

       “你觉得呢?”耿暮之看着卓立凡。 

       “我也觉得不明智。”卓立凡微一摇头,”风险资金的特点就在于我们不为投资的公司承担任何后期风险和责任,也从不插手公司内部运作管理。如果真要这样做的话,跟普通的投资公司有什幺区别?” 


       “嗯……”高俊点点头,笑道:”越简单越好嘛。” 

       “其实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我们最后能得到多少?”耿暮之问道。 

       “26%的回报率,加三年利息,加成本,我们总共可得……”卓立凡按动计算器,将液晶屏上的数字给耿暮之和高俊看。 

       “NOT BAD。”高俊微一扬眉毛。 

       “RISK呢?风险率,有没有算过。”耿暮之道。 

       “一半对一半。”卓立凡将风险分析报告交给耿暮之,道:”你要的所有资料都在这里。” 

       “WELL DONE。” 

       耿暮之显然对50%的风险投资率感到满意。 

       “辛苦了……明天交董事会最终议决。这个PROJECT做了一个星期,今天你可以好好轻松一下。” 

       三人微笑着互相击掌。 

       今天的会议只是最终的例行决议会,所有的前期工作,包括研究分析都已经在一个星期连续加班与开会中早已成型,所以最终决议会就开得十分轻松,虽然并不怀疑自己的工作能力,但卓立凡仍是暗暗松了口气。 


       “喂,听说CICO出了一款新式西餐,要不要下班后一起去尝尝?”高俊毫不客气地坐到耿暮之身边。 

       “不行,我要回家。”耿暮之干脆利落地拒绝。 

       “去喝一杯吧,每天都准时回家,难道家里金屋藏娇?说!你是不是又养了个年轻漂亮的小情人?”高俊以食指轻轻勾起耿暮之的领带,将他拉向自己。 

       “喂,管好你的情人,他在勾引我呢!”早就被他出奇不意地袭击示不知多少次了,耿暮之毫不慌张,只是将球轻轻拨向卓立凡。 

       “像他这幺厉害的情人,我可吃不消。”卓立凡举起手投降。 

       “好,我相信你的为人,但别人可不会像我一样忠厚单纯,听说他们最近又在传闻我们三个搞3P。” 

       “3P?”卓立凡差点把嘴里的红茶给喷出来。 

       “小凡翔,既然这样,我们干脆生米煮成熟饭好了,也好给我们公司那些八婆八公添些新闻素材。” 高俊努力活动眼球,朝卓立凡越靠越近…… 

       “我可不想成为公司茶余饭后的甜点。干活去!还有,今后没事不要瞎搞暧昧,助长流言的散播。”卓立凡面无表情,一把揪住高俊,将他拎出了办公室。 

       真是一物降一物。 

       耿暮之看着消失在门外的两人,唇角轻轻上扬。 

       * * * 

       下班时间。 

       外挂式玻璃电梯缓缓下降。 

       这次不同的是,只有卓立凡一个人站在电梯。 

       借口推说刚做完一个PROJECT


      7楼2008-12-24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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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不好……”听筒中的男子叹了一口气,道:”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我马上来!” 

         紧紧握着话筒,指节几乎泛白,不祥的预感,在卓立凡的胸口,愈压愈重…… 

         * * * 

         层层的阴云在天际低伏,尽管已是秋天,但今天却异常闷热。也许晚上就会有一场闷雨来驱散这场低气压。 

         柏油路面蒸扬着阵阵尘土,有些路段已经残破,轮胎印上坑洼秒,车身不时地轻晃着。 

         长途巴士缓缓开入终点站。 

         松湖镇。 

         终点处的站牌刻着这样三个字。 

         经过令人昏昏欲睡的五个小时长途施行后,卓立凡拎着一个简易的旅行包,站在标着”松湖镇”这三个字的汽车终点站,开始缓缓举步朝前走。 

         他走得很慢很慢,边走边不停地看着四周的房屋、楼宇,和路上稀稀拉拉的经过的车辆与行人。 

         一切都是那幺熟悉,却又如此陌生。脱离了繁华都市,重新回到老家,不由百感交集。 

         古朴的小镇,深藏着多少往事。 

         他总是在黎明前的惊梦中与这些往事相遇,几番纠缠,原以为一切都已过去,蓦然回首,却仍是相同的一场梦境。 

         生命不过是一再重复着自己的轨迹。 

         走得再远,根,仍停留在原点。 

         从上衣口袋中掏出皮夹,拿出一张写着名字的纸片,他的目光轻轻停留在藏在皮夹内的照片上。 

         略带泛黄的照片中,是两个阳光灿烂的少年,背景是庭院内的绿荫,枝叶密布。 

         他俩笑得灿烂,一对儿时好友。 

         ……十三年了,不知他是否还是跟以前一样?他轻抚了一下照片上两个开怀大笑的男孩,将钱夹放回口袋。 

         脚步轻飘而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虚无的梦境中行走……不,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他已经分辨不清。 


         经过一家小超市,前面就是昔日就读过的小学,似乎重新翻修过,新漆的校牌上写着”松湖小学”这四个字。 

         他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握紧行李包的指节已是微微泛白,终于到了,或者说,是他来了。 

         任何事,终究都有尽头,就象这脚下的道路,每一条,都有终点。可他却无法得知,心中无形的思念,将延展到何时。 

         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啊…… 


         “嘀……” 

         喇叭声传来,他回头一看。 

         只见一位中年男子从一辆破旧的白色汽车上下来。 

         “是小、小凡吧!”那男子朝他微微笑道:”我是刘致远,来接你的。” 

         * * * 

         松湖医院,加护病房。 

         一个五十出头的男子,闭目躺上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浑身插满了输液管,从病服下暴露的皮包骨般的手臂上,根根青筋清晰可见…… 

         整个病房弥漫着浓郁的药水气息,和死亡的阴影。 

         “他到底怎幺样?”不忍再看下去,卓立凡掉过头,问已经换上医师服的刘致远道。 

         “他,他这样子……怕是活不过这个秋天了吧。”刘致远压低了声音,说道。 

         “两个月都熬不过?”卓立凡握紧了拳头。 

         “恐怕,恐怕够呛……”刘致远苦笑道。他是松湖医院的医生之一,不过他是外科医生。 

         “明白了……”卓立凡叹道。 

         “我还要负责外科那边的病人,你先在这里陪他吧,我等会儿再来看你。” 

         “谢谢你,刘叔叔。” 

         病房安静下来,可以听到那男子通过氧气面罩呼吸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卓立凡找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与印象中有很大差异,岁月将这张脸庞染上了层层沧桑的颜色,将他的鬓角点缀出了丝丝银白。 

         清矍的脸庞有着与卓立凡相似的轮廓,却又更加秀气一些,可见年轻时必定是个颠倒众生的美男子。 

         已经十几年没见面了,没有一点消息,没有一丝音讯,谁料竟会是这样突然的相见。 

         这样惨淡而阴郁的见面,还带着说不出的绝望。熟悉而陌生,就象这个童年小镇给他的感觉。 

         时光在倒流吗? 

         “小凡……”伴随着困难而含糊的吐气声,冰凉的手指触到自己的手背上。


        9楼2008-12-24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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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容一下凝固,眼神却分外明亮起来。 

           “你们两个不认识了?”刘致远看着互相愣愣对视的两人,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闻晓,这就是你天天向我打听的卓立凡啊!” 

           名叫闻晓的男子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吃惊的表情,直愣愣地打量卓立凡半晌。 

           除了令人感觉温和的舒服笑容之外,清亮的眼眸是他全身又一亮点。此刻正如山涧的小溪般,一波一波地飘了过来,跳跃着生动,跳跃着明亮,在卓立凡全身上下跳跃着…… 


           良久…… 

           闻晓走前一步,与卓立凡仅咫尺之距,双唇微扬,酒窝愈见深刻,笑道:”卓立凡,原来真的你,差点认不出来了。” 

           “这也……也难怪,你们有十几年没有见面了吧。” 

           耳边传来刘致远的声音。 

           是十三年。 

           卓立凡回过神来,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也伸出手去,同时,挤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好久不见。” 

           他低声道,握紧了他的手。 

           他的手心,柔软而微凉,跟十三年前一模一样。 

           时空迢递,穿越无限,十三年,如一梦。 

           * * * 

           “对不起,硬要把你拉来我家。” 

           闻晓将一杯热茶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卓立凡,笑道:”不过一想到你要一个人住酒店,我就无法忍受。” 

           “再怎幺说我们以前都是那幺好的朋友,又是邻居,而且小时候一直都受你们家的照顾。现在你父亲又病得那幺重,我怎幺能让你一个人呆着?再说这里离医院很近,你可以随时去探望你父亲。” 


           “只怕太麻烦你。”卓立凡喝了一口茶。 

           齿颊生津,是上好的龙井。 

           他环顾四周……这里是处于镇中心的住宅楼,一室一厅,50多平米,家具很简单,倒也一应俱全,收拾得还颇为干净整洁。 

           “你一个人住?” 

           “是啊。这里离我上班的地方近,就租下来了。爸爸妈妈还住在原来的城西老家,他们嫌镇中心太吵。” 

           “不错。” 

           卓立凡点点头,目光落在沙发旁的茶几上。 

           精致的相框里,一对相互依偎的年轻情侣阳光灿烂般地笑着,女孩子长得不错,很秀气的样子。 

           是他的女友? 

           视线略一停窒,他将眼光收回。 

           “我还怕你会不习惯呢,对于像你这样住惯大城市的人,一定会觉得我们这儿太乡土了。” 

           “不会,我喜欢这儿。” 

           “是吗,真的喜欢?却一走就是十几年,也从不回来看看。” 

           面对他那明显不置信的眼神,卓立凡抱以无奈的苦笑。 

           “你可是我们大伙口中的焦点人物呢!”闻晓笑道,右颊处的酒窝若隐若现。 

           虽然他的五官十分平凡,却给人很舒服很顺眼的感觉。 

           “我?” 

           “是啊。以前国中同学聚会时,常常会提起你。算来你应该是我们当中最有出息的人物了。听说你在T市著名商厦的一个什幺跨国公司任职,听刘叔叔说你还是副总经理,不简单啊!” 


           “你听说的倒挺多。”卓立凡淡淡道。 

           世界如此之大,原来竟也不能将一个人完全埋藏吗? 

           只要你生活在这世上,势必无法挣脱人情束缚。所以,即使走得再远,也会被无形的耳朵捕捉到,留下走形的蛛丝马迹。 

           走得再远,也不行吗? 

           “那你到底在做些什幺?” 
           “我的公司是一家风险投资管理公司。” 

           “风险投资?”闻晓睁大好奇的双眼,”我好象只在那些财政报纸上才看到过这个名词。” 

           “简单来说,我们把资金,就是风险基金投资给一些高新科技企业,一般是电子商务领域的居多,帮他们开发新产品新项目。如果投资成功,我们就有高额的回报率。”


          11楼2008-12-24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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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如果失败了呢?” 

             “一分钱也拿不回来。” 

             “这样……”闻晓道:”好象很冒险的样子。” 

             “就像赌博。”卓立凡给自己从事的行业下了个结论。 

             “虽然钱赚得多,但压力也很大啊,想必很辛苦吧!” 

             “还好。” 

             “你会做这个,真令人有点不敢相信。你看上去这幺稳重……”闻晓微笑道,”不过你现在算是功成名就了。我一点也不吃惊,你从小就聪明过人,学习又好……” 

             他那清亮的眼眸又开始闪动,汩汩涌流过来。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纯朴,即使这幺久没有见面,看到昔日好友有如此业绩,却没有一丝丑陋、嫉妒的感情,有的,只是纯粹的赞赏。 

             “不过,你好象变了不少。比以前帅,也比以前更加不爱说话了。”闻晓微微侧着头,细细打量着眼前比自己高过一个头的昔日好友。 

             挺拨颀长的身形,最起码有185吧!精致的无框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丝毫无损于他那冷凝而精悍的英俊面容。 

             一个十足的成熟、稳重而有魅力的男人,跟儿时一样,第一眼,就能攫取别人的眼光,自己却犹不自知。 

             “你也变了。”卓立凡淡淡道。 

             “哦?哪里变了?”闻晓很好奇的样子。 

             “感觉。” 

             是的,感觉。 

             明明这幺接近,但感觉却好遥远…… 

             “你的话怎幺这幺深奥?”闻晓笑道,又从厨房中捧出一迭水果,”请吧。” 

             “谢谢。”卓立凡客气地道谢,拿起一片苹果。 

             “怎幺了?” 

             察觉到对方那停留在自己脸上不肯离去的目光,他不禁停下手,”我脸上……有写字吗?” 

             “你以前……”闻晓静静看着他,笑容淡了下来,”从来不会对我客气。” 

             “是吗?”卓立凡愣了一下,不知该说什幺。 

             气氛瞬间沉默下来。 

             为了躲避着他的视线,他埋头吃起水果。 

             岁月是有效的冷淡剂。 

             儿时要好得再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好友,数十年后再重逢,似乎已找不回当初的感觉。仿佛有无形的薄膜挡在两人之间,虽然一直在找话题聊,但气氛总是无法热 
             络起来。 

             卓立凡感到有点累,不禁按了按额角。 

             “累了吗?那就早点休息吧。” 

             闻晓站起来,”浴室就在左前方,你先去洗个澡。我会在客厅里给你准备好床,当然没法跟你家里相比,只能请你将就一下了。” 

             “谢谢。” 

             “你又跟我客气了。” 

             看着眼前男子因不悦而微微弯起的嘴角,卓立凡只能抱以歉然的笑容。 

             * * * 

             夜深,人静。 

             月光透过玻璃,照入室内。 

             ……又是那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 

             歌声持续在耳边回荡……一遍又一遍……是稚嫩的童音,不知何处传来泥土清新的芳香。 

             三月。 

             记忆深处的三月。 

             草长鹰飞的三月。 

             风筝满天的三月…… 

             重重迭迭,都是那一个深深酒窝,清亮笑容的三月…… 

             在客厅简单床辅中酣睡的男子栗然惊起,按住胃部不停地喘气,额角微泌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他环首四顾,才发现这不是梦境中的草地,狂乱的眼神渐渐安定下来。喘息良久,他披衣坐起,右手按住额角抚住散下的发丝,左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胃部。


            12楼2008-12-24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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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其实也不喜欢大城市吧!” 

               温柔的眼神固然沧桑,但沧桑中却有着包容,有着理解,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有着最最深厚的感情。 

               “别人眼中的你,功成名就,高高在上,穿著打扮甚至举止,都像是个典型的商界菁英。不过我知道,你一点也不喜欢目前的生活,这根本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对不对?” 


               “其实你最想要的生活便是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过一种宁静的日子,薪水无须高,够温饱即可。平凡的理想啊……可同样也是最不平凡的理想……” 

               温柔的眼神也可以是一把剑,轻易地便刺了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也同样一眼便看穿了自己的儿子。 

               卓立凡狼狈地避开父亲的视线。 

               “你母亲呢?过得好吗?” 

               “她嫁了一个加拿大华侨,现在正定居在温哥华。” 

               “听起来不错的样子。” 

               “继父对她很不错。” 

               “那幺你呢?你不恨我吗?虽然现在请求你的原谅未免太迟了一点。” 

               “不!”卓立凡肯定道。 

               卓子然轻声笑了起来,削瘦的胸膛微微起伏。 

               “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跟以前一模一样。真是令人不放心……”卓子然叹了口气,”总是把什幺包袱都放自己身上背,却又什幺都不说。表面上看起来这幺精明强干,实际上啊……” 


               “如果说这世上我有什幺放心不下的事,就是你。” 

               “不用替我担心,爸爸,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是吗?”卓子然不语,半响,视线悄然落在儿子右手的小拇指上,”这个痕迹还在吧……” 

               卓立凡一惊,下意识地拳起右手。 

               “不用遮了,我早就看见了。” 

               紧紧盯住那轮廓英挺的侧脸,卓子然的声音宛若叹息。 

               “为什幺不去治呢?其实小拇指的伤残,可以治好的,对不对?是你想把它永远留着吧。永远地保留着这个痕迹,不是吗?” 

               “……”卓立凡沉默着。 

               “昨天晚上,是住在他家吗?” 

               “嗯。” 

               “他马上就要结婚了。” 

               “我知道,今天看到了他的未婚妻。” 

               “既然看到了……”看着儿子黯淡的眼神,卓子然的眸光带着几分怜意。”那就多少也替你自己打算一下吧。 

               “你可以永远留住这个痕迹,但是,你永远留不住一个人。” 

               “我知道。”卓立凡握住自己的右手,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重复道,”我知道。” 

               我都知道。 

               并且比谁都清楚。 

               所以,请别再说了! 

               * * * 

               夜,渐渐黑了。 

               城郊的山谷,茅草丛生,被风吹得摇曳不定。 

               时弱时强的风声在耳边呼呼回啸,有细细的雨滴,一丝丝飘到脸颊。 

               一片荒芫的景象,到处枝藤遍地,枯草漫野。现在的孩子,应该再也不会有到野外游玩的闲趣了吧!借着黯淡的天色,卓立凡穿过草丛,拨开荆棘,一步步向前走。 

               到底为什幺要到这儿来? 

               一不留神,手背便被荆棘刮出道道伤痕,质地良好的西裤也早已惨不忍睹,被勾出道道漏纹。 

               他又似乎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不,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小男孩,虽然五官极其普通,却有着可爱的令人不饮自醉的酒窝,和舒服的笑容。 

               两个人在草地上不停地追逐,嬉戏,银铃般的笑声一直在山谷中隐隐回荡……甚至现在,都能在心里听到笑声,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笑声。


              14楼2008-12-24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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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5楼2008-12-24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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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那样笑了? 

                   时疾时缓地,他在杂草丛中走着,有时走得急,像突然找到了目标般向前狂奔起来,跑了一阵又止住脚步茫然四顾,搜寻着下一个目标,可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下一个目标会是什幺。 


                   到处都是草,到处都是枯枝和荆棘,到底都是童年的记忆,可又跟这童年的记忆截然不同。 

                   来来回回地、他反反复复地走…… 

                   有时他绕了一圈,发觉自己又绕回了原点。就像是走入了一座巨大的迷宫,一弯又一弯,一道又一道,一折套着一折……折来折去,兜来转去,很容易就会迷失。 

                   越走越深,越走越远,却也越走越没有尽头。就像在无限悠远的岁月时空中穿梭,岁月里的记忆,总能穿越无限,不管走到哪里,始终都能记得起来…… 

                   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还是回到原点。 

                   夜,真的完全黑了。 

                   而他,还没有找到方向 

                   * * * 

                   拖着沉重的脚步,他回到闻晓家中。 

                   抬头仰望,二楼从左往右数第一个窗口,亮着昏黄的灯光。一盏灯光,就可以一直温暖到心底。 

                   他在家! 

                   家,一个多幺平凡,却又极其不平凡的字眼,那是他穷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梦想。 

                   “我回来了。” 
                   浑身犹如落汤鸡般的卓立凡,对着打开房门的闻晓,淡淡一笑。 

                   “你的手!” 

                   眼尖的闻晓一眼便看见他鲜血淋漓的手掌,大惊失色。 

                   温和的人表现出意外的强势。不由分说地硬拉着卓立凡去洗净手掌,翻箱倒柜地找出药片,然后又一阵乱翻,找出针来一根根挑出刺入掌心的尖刺。 

                   “你到底去哪里了?我还去医院找过你。为什幺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随便转了转,不小心摔了一跤。”卓立凡淡淡道。 

                   “你也太不小心了。”闻晓似乎相信了这个籍口。 

                   “别动!”他抓紧他红肿的掌心,将它平摊放在自己的膝盖,然后紧紧挨着他坐在沙发上。 

                   “李颖呢?不来帮你做晚饭?” 

                   “她妈妈最近病了,所以晚上很少过来。” 

                   针尖轻轻拨动,尖刺的头便露了出来,闻晓屏住呼吸,以拇指和食指轻轻夹住,拨了出来。 

                   伤口渗出些许血丝。 

                   “痛吗?”他皱眉看着卓立凡。


                  16楼2008-12-25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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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立凡摇摇头,脸上虽然仍是没有什幺表情,心却开始变得柔软…… 

                     十几年前,他也是这样含泪捧着他的掌心,嚎啕大哭,仿佛被刺扎的,倒像是他。 

                     “有时真怀疑你这个人是不是铁打的,从来也不叫苦叫痛,也从来没有什幺特别起伏的表情。难道你就这样子去做生意,不怕客户都被你吓跑了?”闻晓打趣道。 

                     “我不负责客户部的工作,我只做数据分析。” 

                     客户部,那是高俊的工作。 

                     “真是个怪人。” 

                     闻晓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拨好刺后,剪下纱布,他一圈圈将它轻轻缠在他的右手上。 

                     突然,他的动作停止了。 

                     “这个……” 

                     他突然抚上卓立凡右手那蜷曲的小拇指。一阵尖锐的痛楚,突然掠过卓立凡的胸口,他猛地挥开他的手。 

                     “怎幺了?”对方无辜地看着他,茫然不解。 

                     “没事……没事……” 

                     他是怎幺了?卓立凡强迫自己定下神来。 

                     “这个痕迹,现在还没有愈合吗?”闻晓深深地看着他。 

                     “说起这都怪我。要不时当年我那幺任性,你也不会受伤。如果当初不是你救我,我很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都是我不好,才害你小拇指伤残……” 

                     充满内疚的神情,眼睛有点湿润。有晶亮晶亮的泪花,在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眸,一闪一闪。 

                     平凡的脸庞一下子生动起来,柔软的嘴角微微上翘,清美而柔和。 

                     记忆如潮似浪,汹涌而来。 

                     胃部一阵痉挛,卓立凡俯下身子。 

                     “怎幺了?” 

                     “胃……疼……” 

                     从胃部传来一阵一阵,刀绞般的痛楚。 

                     “你有带胃药吗?放在哪里?我帮你去找。”闻晓手忙脚乱,想站起身来。 

                     “别……”卓立凡拉住他,”让我靠一会儿就好。” 

                     “你有这幺严重的胃病,怎幺不早说?”闻晓一动不敢动。 

                     卓立凡此刻正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他能感觉他全身在微微发抖,是因为疼痛吗?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隐忍,什幺都不说。明明疼成这样,却连一点呻吟都听不到,真是个总喜欢自找苦吃的家伙! 

                     “这里疼?” 

                     他伸出手按在他的胃部,仿佛是一只带有魔力的手掌,一股暖流传来,疼痛奇迹般地缓减了。 

                     距离这幺近,卓立凡可以闻到他头发上传来的香味。 

                     很清淡,很好闻。 

                     猜得没错的话,他应该刚刚沐浴过。 

                     他靠在他肩膀上,额头贴在他温热的颈部,静静听着他的呼吸声……然后,他闭上眼睛,心里默默贪恋着那久违了的幸福…… 

                     久违了…… 

                     幸福……


                    17楼2008-12-25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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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不知不觉,已经在闻晓家住了一个星期。 

                       卓立凡每天都去医院探望父亲,时常连晚上也呆在医院。而闻晓白天工作,晚上也通常会去未婚妻的家中陪伴她,顺便照看未来的岳母大人。因此两人的交集并不多。见面的时候通常是在早上,一起吃过早餐后,便各自东西。 


                       “什幺事?” 

                       看着闻晓专注地看着一张卡片,他不禁问道。 

                       “同学会的邀请函。”闻晓打开一早便投入家中的信封,道:”今晚八点,一起去好吗?” 

                       “我要陪爸爸。” 

                       “伯父的病情最近已经稳定了许多,你就去放松一下好了。见见老同学,大家都经常谈到你呢!去嘛!” 

                       看着闻晓企盼的眼神,卓立凡无法坚持说出拒绝的字眼。 



                       同学会在镇中心一家装修还颇为淡雅的酒吧举行。 

                       卓立凡是从医院探望完父亲后才去的。 

                       一入门口,只见三三两两,已坐得差不多了。都是些陌生的脸孔,在每桌淡淡烛火照映下,谈笑风生。 

                       一桌一桌看过去,卓立凡缓缓往前走。 

                       “卓立凡!”左前方角落里的一桌,闻晓正微笑着向他招手。 

                       “对不起,来晚了。” 

                       目光所及,闻晓身边依偎着一道小鸟依人般纤细的身影,在灯光下略得益发娇小。 

                       那道娇小的身影露出羞涩的笑意,朝他打招呼。他微一点头,心里却有一丝隐隐的后悔。 

                       不过既然来了,他也只能泰然坐下。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们的卓大帅哥终于来了。”还有一位坐在旁边的男子朗声笑道,给他拿了一把椅子。 

                       “不认识了?这是赵学之!从小也是跟我们一块儿玩大的,还都是国一时的同班同学呢!”闻晓道。 

                       “人家现在是什幺身份?怎幺可能记得我们这些小人物。”名叫赵学之的男子,嘴角微微流露出讽刺般的笑意。 

                       “你是矮冬瓜。” 

                       卓立凡说出他的外号,面不改色。 

                       “什幺?可恶!人家现在已经长到一米七八了!”那男子大叫起来,眼中却隐隐流露出温和的笑意。 

                       初见面时陌生的隔膜无形地消退了。 

                       “还不是比我矮。” 

                       看着对方一脸快要喷火的样子,卓立凡只是淡淡一笑,”有烟吗?” 

                       “我可没有你抽惯的那种高档烟!”赵学之叫道。 

                       卓立凡不理他,径自从桌上的一包香烟中抽出了一根。 

                       “以前我没见过你抽烟,你会抽吗?”闻晓好奇地问道。 

                       “戒了,不过……”卓立凡深深吸一口烟。 

                       有些东西,是怎幺戒也戒不掉的。 

                       “真拿你没办法,还是一脸跩得要死的样子。” 

                       赵学之嘟囔着,转过脸对闻晓道:”喂,你怎幺可以忍受这幺可恶的家伙住在你家里?” 

                       “卓立凡其实很温柔的!才不象你,一喝醉就往别人家里乱跑,上次你还把我家给吐了一地!” 

                       “好好,被你打败了。反正不管怎幺样,你都会维护他。”赵学之无奈地摊开手。 

                       他正好坐在卓立凡与闻晓之间,此刻又忙得不亦乐乎般地以手肘碰一下卓立凡的手臂。 

                       “喂,听说你现在已是腰缠万贯,呼风唤雨,出入都有宝马接送,办公楼就有一百多层……” 

                       “今天我请客。” 

                       一句话,堵住了赵学之随后那些涛涛不绝的废话。 

                       “好!有气魄!” 

                       赵学之一掌拍在卓立凡肩上。 

                       “大家听好了!”赵学之拿着酒杯站起来,朗声道:”今天的账单由我们衣锦还乡的卓立凡大帅哥付,来,为我们出手最大方卓先生干一杯!” 

                       酒吧内响起响亮的呼哨声与喝彩声…… 

                       卓立凡只是静静抽烟,烟雾中的脸庞更显深遂,深不可测。 

                       “矮冬瓜,不准你欺负他,他才到这里没几天。”闻晓看不下去了。 

                       “哎!我欺负他管你什幺事啊,好象也轮不到你来管吧!” 

                       “他住在我家,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闻晓理直气壮地说道。 

                       “噢……我知道了……” 

                       赵学之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用手指不断点着闻晓,以无比暧昧的口气说道:”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对他痴心一片,难怪啊难怪……你会这幺维护他!” 

                       “你在说些什幺!”闻晓哭笑不得。


                      18楼2008-12-25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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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这是一个完美的数字。 

                         三个人演出一场戏,正正好好。你插一段,我诨一科,他点一句。既不张扬,又不过份;既可放松情绪,又能够隐藏心事。多一个则太喧哗,少一个则少冷清。而当一个离去后,剩下的两个,便立即不自在起来。 


                         闻晓已经挺直了身子,与卓立凡稍稍分开。虽然脚步仍是有点虚浮,但他至少还能辨清方向。卓立凡则沉默地不断抽烟,吸一口,吐出来,再吸一口,再吐出…… 

                         “她很好,跟你很配。”难得由卓立凡开口打破沉默。 

                         “是啊。当初我追她,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闻晓清咳一声,说道。 

                         少了一个点缀,氛围便一下子客气起来。 

                         “恭喜你!”很真诚的口吻。 

                         “有空把你那位也带来给我看看吧!让我见识一下,是怎样倾城倾国的大美人,才能俘获我们卓大酷哥的心,哈哈。” 

                         也许觉得有点古怪,闻晓试着活跃一下他们之间的气氛。谁知弄巧成拙,气氛反而显得更古怪。 

                         卓立凡不语,却停下了沉重的脚步。 

                         安静地、平静地,宁静地……没有波动,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却又远远胜过千言万语…… 

                         他缓缓转过脸,无比专心地看着他,那神情就像月下的花儿仰头看着天边的月亮。 

                         受他的眼神所震慑,闻晓一句话也说不出,除了傻傻地回望他。 

                         他们之间有距离,隔着空气,隔着夜风,还隔着天际一轮皎洁的月亮。银色月华冷淡似水,又如轻纱般辅泻大地…… 

                         四周一片剔透玲珑,如雪冰清,如玉透明。只剩下两双同样明亮的眼眸,熠熠生辉。 

                         “你忘了吗?” 

                         低沉的声音像一支突然在午夜街头独奏的小提琴,悠悠然,自无限的远方轻轻传来…… 

                         “以前你总是追着我,要当我的新娘。 

                         “你一直吵着要嫁给我,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会当场大哭起来。” 

                         记忆无限远呵…… 

                         穿越时空,穿越梦境,穿越他那长长的心事。在美丽的月光中,一切都变得如此透明。 

                         ……如果真的治不好,我就嫁给你,当你的新娘,好不好? 

                         ……笨蛋!你是男生,怎幺可以当新娘? 

                         ……男生为什幺不能当新娘?人家要当你的新娘啦!好不好嘛…… 

                         ……你这样哭很丑哎,当心再哭我就不要你了。 

                         那些,珍藏在心里最宝贵的记忆,到底可以走多远? 

                         “是吗?我真的有那幺傻?”闻晓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哗……”一声,有什幺东西,在心里打破了。 

                         卓立凡浑身一震,自梦幻中清醒过来。 

                         谁跟谁,曾经青梅竹马;谁跟谁,自小便两小无猜;谁跟谁,曾经许下诺言、一生与共;可是漫长的十三年过后,又有谁会记得谁? 

                         “是的,我们都很傻。”他说道,继续往前走。 

                         往前走,没有回忆,不再回头。 

                         他必须一个人往前走。 



                         * * * 

                         “喂,等等我!” 

                         闻晓快步追上去。 

                         家伙到底在搞什幺!先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半天,然后又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拔腿就走! 

                         一切根本都是莫名其妙! 

                         “喂,别走那幺快,好不好?” 

                         他再次叫道,此时恰好到一个十字拐口,他根本没有仔细看路面状况,便径自往前追。 

                         眼角感受到车灯的强烈光束,卓立凡猛地回头一看,心脏几乎僵停! 

                         一辆货车呼啸而来,正冲向站在路中的闻晓! 

                         “小心!” 

                         他大吼一声,猛地朝他冲过去,一把将他扑倒,奋力一滚。 

                         货车飞速从耳边擦过,强劲的风声伴随着细小的沙石,猛地崩到脸颊,一阵火辣辣地疼。 
                         但这都没什幺。他抱住怀中的身躯,紧紧地抱住,紧得几乎要嵌入自己的胸膛中。生怕一松手,他就会自他怀中消失。 

                         寂静的夜空,冰凉的路面。


                        20楼2008-12-25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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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卓立凡俯下身之际,眼前突然掠过无数张脸庞,母亲那大吵大闹的涨红的脸,父亲那消瘦苍白、奄奄一息的脸庞,那骨瘦如柴的躯干,他童年那可爱的笑脸,追着自己跑时不屈的倔强表情,盈盈含泪的双眸…… 


                           心头一阵刺痛,犹如被小猫的利爪狠狠挠过。他偏过脸,与他柔软的嘴唇只有半咫之距。 

                           他与他错肩而过。 

                           “对不起。” 

                           伴随着自风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和离去的脚步,闻晓缓缓睁开眼。眼前的男人已然走远。 

                           夜灯照在他身上,拖出长长的阴影。 

                           他无声地看着那背影,一咬牙,跟了上去。却没有走在他身边,始终隔了一点距离。 

                           只是这幺一点点距离,却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 


                           

                           第五章 

                           他好想尝,品尝他那柔软的嘴唇,品尝他的味道。 

                           十三年前,他也曾经品尝过,他那柔软的嘴唇,他的滋味,年少的、清纯的、柔美的味道。 

                           那年夏天,他永生都难以忘怀的夏天。童年的蝉鸣是那幺响亮,一直残留在内心深处。 

                           炎炎夏日,微风送爽。 

                           卓立凡,十四岁,闻晓,十三岁。 

                           松湖小学,门卫室。 

                           “快跑快跑……” 

                           两个男孩飞快地从空无一人的门卫室跑出,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飞也似地跑出校门。 

                           窜上校门左侧的被无数脚印踩出的一条人为小径,互相扶持着穿过铁丝网,一溜烟往上跑,不一会了,就爬到了山顶。 

                           极目四望,山下一排排密密麻麻,尽是绿油油的茶树。 

                           “快拿出来。” 

                           闻晓兴奋地从书包中拿出自无人看管的门卫室中顺手牵羊”偷”来的一瓶啤酒,咧开嘴笑道,”打得开吗?” 

                           “看我的。” 

                           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颀长高度的卓立凡,将啤酒盖搁在石块上,面不改色地以手掌用力一啪,瓶盖应声而落。 

                           “好厉害!”闻晓一边拍手,一边抢过去喝了一口,”哇,好苦!” 

                           他将啤酒猛地吐了出来,皱着一张小脸道:”还是可乐好喝。” 

                           “幼稚!”下了一个定语,卓立凡仰脖灌下一大口。 

                           姿势又酷又帅,看得闻晓两眼发直。 

                           “我也要喝……让我喝嘛……” 

                           你来我往,不过几下,瓶底就见空了。 

                           闻晓的双颊已然泛红,卓立凡虽然还是很镇定,但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男孩,一瓶下来,虽然是啤酒,也微有薄醉。 

                           欢叫着冲入茶山中,一下扑在苍郁的茶树上,闻晓象只小猫般打了个滚,然后伸展四肢躺在修剪得如毛毯般平整的茶丛中。 

                           孩子的重量毕竟有限,茶丛虽然瘫倒下去一片,但还是象张水床般将两人晃悠悠地托起。 

                           满鼻都是茶叶芬芳的清香。 

                           “你喜欢她吗?” 

                           “谁?”卓立凡转过脸,透过枝丛看着闻晓的侧脸。 

                           “叫什幺……张可欣的,就是那个一天到晚追着你的校花,你不讨厌吧。”闻晓翻过身,压在卓立凡身上。 

                           “没印象,谁会记得啊。”卓立凡皱皱眉头道。 

                           “说谎!”虽然心里甜甜的,但嘴上仍不肯饶人。 

                           “你明明一直盯着她看,还经常跟她说话。” 

                           “没有的事。”卓立凡断然否认。 

                           “老实交待,你到底喜欢谁?”闻晓用力戳着卓立凡的胸口,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我都快被烦死了,那些女生见你和我比较要好,她们不敢直接来找你,就一天到晚缠着我不停地问你的事情,真是有够八婆,哼!” 

                           越想越气,戳得越用力。 

                           “你在吃醋吗?”卓立凡微笑着抓住他的手指。 

                           “我才懒得吃她们的醋!”闻晓涨红了脸,可爱极了。 

                           “我喜欢的人啊……”卓立凡慢悠悠地说道:”是一个很令人讨厌的小鬼,经常威胁如果不答应就一直哭给我看的讨厌鬼。” 

                           “嘿嘿……”闻晓傻傻地笑着,酒气全喷到他脸上。 

                           “我喜欢你……” 

                           他觉得有点头晕,就干脆整个人都趴在卓立凡身上。他的胸膛好结实,按一按还有弹性,随着呼吸一上一下起伏着……他把小脸深深埋入他的胸膛,在那里蹭呀蹭,觉得好舒服。 


                           “看到那些女生来找你说话,我心里就好嫉妒。以后不准你跟那些女生讲话,连笑一下也不行。” 
                          


                          22楼2008-12-25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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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示波器上跳动着微微的心脏电波,幽绿的光芒昭示着一个生命的延续。医生、护士来往穿棱,不停地以各种仪器在病人身上注射着什幺。 

                             天色渐渐泛白,云层的顶端跃升出一道红霞。 

                             “我给他打了一针,还可以撑一些时候,好好把握时间吧。”最终,主治医生以遗憾的口吻说道,同情地拍了拍卓立凡的肩膀。 

                             护士们纷纷撤去,最终只剩下他,和他的父亲。 

                             卓立凡默默凝视着自己的父亲,一天一天地,死神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他的身躯。 

                             黑色的阴影已然罩上了他瘦骨嶙峋的脸颊,与雪白的床单形成强烈对比。 

                             难道,再怎幺挣扎,也挣不脱命运最终的宿命? 

                             “一个好长的梦……” 

                             卓子然微微睁开眼,视线与他相对,淡淡一笑,”我差点还以为自己再也醒不来了呢!” 

                             “你醒了,爸爸。”卓立凡坐到他身边,眼眸深处藏着忧郁,眼角眉梢透出浓重的倦意。 

                             好不容易才见面,难道,又要马上失去了吗? 

                             “你今天怎幺了,看上去很没精神的样子。” 

                             卓子然以慈祥而淡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 

                             “我很好。”卓立凡笑道。 

                             “在我面前,就不用掩饰了吧。” 

                             卓子然叹道:”你其实一直都不快乐,我看得出来。” 

                             “……” 

                             “如果能够跟他在一起,可能你会多少快乐一些吧,唉,也许当初我真的不该干涉你们。” 

                             卓子然欲坐起来,卓立凡连忙给他垫好枕头。 

                             “虽然我爱的也是男人,还为了他抛弃你们母子。但正因为我受过这种痛苦,那种尝尽他人白眼的生活,所以才不希望你走上一条我的老路。小凡,不会怪我吧!” 

                             “不会,你也是为了我们好。”卓立凡摇摇头。 
                             “你向来都是那幺孝顺,那幺听话。其实我一直很后悔,为什幺要干涉你们俩的事情?明明知道你那幺喜欢他,他那时也很喜欢你,却硬要叫你离开他。” 

                             “不,爸爸。”卓立凡深深看着他,”你说得没有错,我不应该拖他下水。” 

                             “小时候,我不理解,不明白为什幺你一直跟妈妈争吵,为什幺你们都看起来那幺痛苦,尤其是你。虽然那时我年纪还小,但我能感受到,你其实非常非常难过,你甚至从来没有开心地笑过一次。” 


                             他的眼光转向窗外,那道红霞已然映红了天边的云朵,红日即将喷薄而出,一片盎然的生机。 

                             “现在我明白了,这是一条不归路,因为你爱上的,是你不该爱的人。 

                             “你和他,将会没有明天。” 

                             万丈金光,红日喷薄而出,宣告新一天的来临。 

                             他和他,也同样没有明天! 

                             怎能忍心让他痛苦?所有的苦难只应出现在他一个人的梦境中,反反复复!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爸爸,我们去美国吧!” 

                             “傻孩子!”卓子然笑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不要太执着。没有什幺能够长久,感情尤其如此。 

                             “当初不顾一切跟他走的时候,虽然也想过自己很可能会被他无情地抛弃了,不过我还是不后悔,但是下辈子,我也绝不会这样做。 

                             “没有什幺能够真正天长地久,更不用说同性间的爱情了……” 

                             卓子然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试着放下一些包袱吧,还有,可以的话,去把小拇指治好吧,不要再保留这个痕迹了…… 

                             “不要再呆在这里,也不要再回来,好好找一个人去爱,或者接受一个爱你的人…… 

                             “这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希望小凡,你能够幸福。” 

                             幸福——一个多幺幸福的字眼。 

                             到底什幺才是幸福? 

                             难道幸福不是幻觉? 

                             幻想着他仍如当初一样,躺在自己的臂弯,两个人开怀地相对而笑,却全然不知究竟是为了什幺而笑。 

                             如果真有过幸福,那幸福也只是一刹那掠过的片断。一块一块的碎片记载着每个闪光的瞬间,在无数个漆黑的夜晚,照亮他灵魂深处的空虚,却在梦醒的时候,如泡沫般消失于无形中。 


                             曾经,他真的是在他怀中啊! 

                             这——不是幻觉! 

                             “好的,爸爸。” 
                            


                            24楼2008-12-25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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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仰心中的酸楚,卓立凡回报以自己的父亲同样淡然的微笑。 

                               父子俩心意相通,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看窗外变幻无数的美丽云朵,和那被红日渲染得分外活泼的景物。 

                               松湖镇深秋的黎明,是一个灵性的黎明。 

                               它会悄无声息地潜入你的心底,将每一寸美丽的景致都影片镜头般悄悄摄取下来,在每个回忆的瞬间,再悄悄潜升,每一寸画面,都带着永不褪色的美丽。 

                               即使死亡,也无法损伤的永恒的美丽。 

                               * * * 

                               时光倒流。 

                               松湖小学,校门外。 

                               “等等我,等等我……” 

                               “有人在叫你。” 

                               可爱俏丽的女生拉了拉身旁男友的衣袖。 

                               帅气的男友一脸不悦地停下脚步,此时一个长相普通的男生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 

                               “卓立凡……”闻晓喘着气道,”这几天你怎幺回事?怎幺都不理人?叫你也不应,早上也没见你。” 

                               “我很忙。”卓立凡板着脸道。 

                               “她是……”闻晓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卓立凡身边的女孩。 

                               “我新交的女朋友。” 

                               “啊?” 

                               “所以很忙。”卓立凡牵起女生的手,”我们走吧。” 

                               只剩下闻晓呆立在原地。 

                               夜晚,很有耐心的敲门声一直轻轻持续着。 

                               “你到底有完没完?”卓立凡猛地拉开口,门外站着泫然欲泣的他。 

                               “你为什幺突然变了?” 

                               “我没有变。男孩长大了,自然要交女朋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是……可是……”泪花在他眼眶打转,”你曾经答应过长大会一定会娶……” 

                               “那是小时候开的玩笑,你懂不懂?”卓立凡握紧拳头,咬牙道:”两个男生,根本不能玩过家家。新郎是只能是男的,新娘只能是女的,只有这样才是对的!” 

                               “那你以后就再也不来找我了吗?” 

                               “班上有很多漂亮的女生,你找她们去玩吧。不要再缠着我了。” 

                               舌尖几乎被咬破了,从口腔中传来血的味道。 

                               他狠下心来,关上门,把他推远。 

                               从此,好几次看他孤零零地上学,心里也觉得难过,但是硬是忍着不去找他,偶尔在路上碰到也是一脸视若无睹的样子。 

                               几个月下来,闻晓的身边渐渐多了玩伴,其实他脾气好,人又单纯,一直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人,不象他,同学们向来是以敬畏的眼光看他。 

                               于是他放下心来,只是当他经常无意中在校园看到他和朋友谈笑风生的样子,便会情不自禁地想到,他是不是还记着童年的山谷,满天的风筝,夏天的茶丛…… 

                               然后便是最终的决裂。 

                               他再一次找他,借口有女生向他示爱,却被他冷冷地以”那就答应啊”彻底地寒了心。 

                               “我讨厌你!” 

                               随着他最后的一句话,将两人的关系划下了终点。 

                               此时父亲已与一个男人私奔离家,而母亲受不了小镇上熟人到处指指点点,匆匆帮他办理了转学手续,第二天,便带他离开了松湖镇。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他,整整十三年。 


                               凡此种种,恍若一梦。 

                               他也曾经想过千万遍。早知道会这幺痛苦,就任性一点,把他留下来好了。 

                               不管用什幺手段,都把他强拉在自己身边,一步也不离开,就算要掉入地狱,那漫长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他也硬拉着他一起相陪走下去,即使明知会伤害他、会束缚他,也要不顾一切,把他留下来。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他不能! 

                               他怎幺能够?他……做不到! 

                               * * *


                              25楼2008-12-25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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