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新觉罗广晟 @乌珠穆沁塔塔

【薄暮四合，莫夜昏暝。红炉上煨热的奶茶已沸，氲气顶破泥盖，冲腾而上。无慢正替我篦发的手一停，“呀”一声就要从小仆手里抢过银钳拨火。抬手却停她动作，半阖了目，似嗔似笑：】让小丫头去做就行了。事事亲自过问，当你自个儿是个铁打的人么？
【她伴我自漠南入京畿，事事不假手他人，本是我与她的默契。可如今我也通透，不破不立，是时候改一改规矩了。透过支开一隅的窗棂觑出去，满月悬于中空，心头盘算，该是十五。】皇上不喜欢奶茶。润同，去煮一壶祁红候着，莫要太俨，仔细夜中饮了伤胃。
【话音甫落，前殿递话，圣驾已至。腕搭无慢迎上：】皇上。【矮身道礼：】今儿倒是过来的早，前朝没什么要紧话儿？

【蒙古使臣前来，依例上贡，只是此行，又多了新矿一事，他们给的诚意足，朝廷自当也有所表率。当年我亦曾前往青海处理政务，一晃数年，位尊九五，看着座下颂词的人，不由想起坤宁那位，今儿，又是十五。】
【我对皇后，谈不上多么喜欢，却也不厌恶，毕竟除去那道强行将我同她凑着一块儿的先帝遗旨，她着实未曾做过什么惹我不快的事。可有些情绪，又岂是一些明面上的道理能掰正的。】
【她这一问，倒让我有些生疑，明知故问还是随口一提？】锡林郭勒来商议新矿一事，谈的顺利，旁的事儿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怎么，使臣此行未同皇后道明来意？

【日见如常。帝临坤宁，初一十五无缺。不过是依着祖宗的规矩，全乎蒙古的皮面。低头，接过宫娥斟来的新茶，欲递出时，正聆此句。人话中含着十分疑窦口吻，听得我耳中发怔，下意识抬眼望去，奇道：】那不都是前朝的事儿？怎么会告诉到臣妾这儿？
【一句出，心头也生三分清明，重措了言辞，娓娓再道：】臣妾一介深宫妇人，自己眼前十二宫事尚不得章法，哪有许多功夫再去问什么新矿、旧矿的。【茶盏邀在手，递人面前，涤眉笑开：】不过是您来的早些，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新煮的祁红怕还不够火候，您先尝尝，若是不合胃口，我再叫人重新煮一壶。只是——要略等些。

【她既急于撇清干系，亦略过此题。】蒙古使臣来访，于情于理，告知皇后一声，也是应该的。
【蒙古之地，数年来多靠联姻维持，而今这股势力再将她送至后位，于朝廷自是大有裨益，没有什么比稳固一片多事之地，更加重要。但我同她，除却表面和平，想再进一步，却非易事。】
【接过茶盏，不是未曾察觉她的细微改变，笑道。】怎么煮起了祁红，朕记得，先前坤宁宫最常供的可是蒙古的奶茶。

【他话中或有试探，首一句先撇清干系。一半出自明哲保身，更一半是出自真心实意的厌恶。虽然，我明知晓，今日享有的一切，全出自政治的因果，却也无法因此而左右自己的喜恶爱憎。我从来，都对政治，敬而远之。臻首未扬，亦未添言撇清，心照不宣略过前话。】
【及茶碗离掌而去，方才抬眸一笑：】知道您不爱那个味儿，叫人煮了红茶预备着。不过她们手生的紧，若是味道差些，也请您多担待了。【手无意识的再几碟糕饼间游走迟疑，最后干脆一摆：】臣妾这儿的点心约有些甜了，您若愿意赏面，就尝尝。
【室内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早成我二人相处间的常态。因横亘在这场姻缘背后，有太多的方势力的角逐。我或许从日日的嫔妃的举止交谈中，渐渐学会如何摆一个皇后的威严。可并无人教会，在帝王面前，又该如何摆正妻子的身份。故而面对他时，我仍是稚嫩的，生疏的。面微赧红，自嘲一笑：】臣妾是不是真的挺啰嗦的？说话也不及她们讨人喜欢。【目投上，手端凭空比划：】不过臣妾的心只有这么小，能看见的，所求的，也不过是眼前这一方天地。

【蒙古的奶茶，她自幼的习惯，可自从入了这坤宁，她身上的那些蒙古的气息似乎在潜移默化中消退。一番恳切细语，说的是日常趣话，话中之意却是再明了不过。我从不是个对女人心太狠的人，只是，她若来的晚一些，时机再好一些，我们如今必然不是这个局面。】
【只是今日，我愿意回应她的这一番用心良苦。】说话讨喜又有何用，你是朕的皇后，不需为此改变什么，这六宫虽不比前朝，可照样不是个省心的事儿，朕知道你费心了。
【接过她手中的糕碟，尝了一小口。】是甜了些，明个儿记得准备些口味清淡的。

：是。
【悉数应下，应声间，又恍到漠南之上，临行京畿的前夜。我也是这样一句句应了那些嘱托，拙口无他言。但此时，身份心境与那时，皆是大不相同。话咬在嘴里，亦自品咂出些意味来。笑再浮起，手执银扦挑亮桌上灯：】您这样说，我便安心了。
【天色愈沉，星辰也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