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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受申:老书馆见闻琐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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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看了一张一九二七年农历四月十二日老评书演员潘诚立收徒的照片,这张照片的拜师者,自然是以演述《龙谭鲍骆》出名的李豫鸣;这张照片上,自然不光是评书演员,因为认出里面有老书座王兴仁、苏云趾,还有那位《龙潭鲍骆》的“篡弄”者,另外,济济洋洋,实有不少位评书演员,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因此,我想起来评书演员讲究门户的一件事。
  过去,评书演员提起门户来,总爱说一句:“我们评书的祖师爷,当然是柳敬亭柳麻子,从他老人家以后,就三臣、五亮、九茂、十八魁的分起支派来了,年代久了,谁也弄不清了”。这是实情,不信,从恒永通才兴起的说《西游记》,从德月川才兴起的说《聊斋》,算哪一支哪一派?门户之见,从前打破很难,今天就完全打破了,一齐奔向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阳关大道。
  过去,评书演员拜师,必须约请各门门长(如杰字辈门长王杰魁)、老书座、各有关书馆掌柜。意思是:一则使各门各户知道本门收了这么个徒弟;二则请老书座、书篓子多多指教这个刚出师的徒弟;三则请各书馆掌柜妥善为这个徒弟安排好转儿。从此,这个新徒弟在评书界就算有这么一号人了。
  如果有门户不明的演员,在某个书馆登台说书了,有门户而且好多事的演员就要前去考问一番,名为“携家伙”,意思是,你答不上来,我就要携走你的家伙(扇子、手帕、醒木)。问的词儿,不外乎“左一斜,右一搭,请问老大你是哪一家?”“左一搭,右一斜,请问老大你是哪位祖师爷?”
  问者在摆放着演员的道具的台桌前问话,演员答不上来,自然要有被携走家伙的耻辱,并有从此不能在北京说书的危险。演员如果答对了,证明真是有门户的徒弟了。问者就要上台替演员接续前文演述到完场,而且还要比演员本人精彩,演完,问者扬长而去,下帐收入仍归演员。这种场面,很是少见,但拜师收徒时,这一点是必须传授的。这都是已故演员赵英颇对我说的,见面的过节过板客气话,是很多的,不能一一详记。有人说,这是艺术比赛,我说,这是严重的封建门户之见。门户之见,逐渐澄清了,不去谈它吧,说点别的。
  评书演员拜师后,师父必须传授一个秘本,名为“册(柴的上声)子”。这种册子,除了记本门说本书的情节外,主要的记书中人物名姓外号和人物赞,如《东汉》的云台二十八将,《隋唐传》贾家楼三十六友,《明英烈》的黑红十六将,《施公案》的百鸟百兽,《于公案》的五福八猴,《济公传》的三十六友和九杰八雄,各人的开脸、兵器以及名号单摘、双用和大排场贯口,都一一记载清楚。
  这种册子,是演员平生心得秘记,仅供本门师徒参考的。那么这么多评书底本,又是谁创作的呢?这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是先有民间口头传说,经过文人搜集穿起串来,成为阅读作品,演员演述时,再一代一代丰富的,如《三国演义》《水游》《隋唐传》《说岳传》等;第二类是评书演员凭借一个故事,个人创作出来的。
  演员创作评书,内行说做“篡 (念去声)弄”。演述阅读作品以及篡弄新书,都可以说是演员的成功创造,是值得佩服的。单说篡弄新书的过程吧,它首先的目地,是为了满足听众的要求。例如,说包拯故事吧,《包公案》本书荟集民间传说的部分,只有二十七回原龙图公案故事,听众当然不满足,评书演员石玉昆(同治光绪年间人),便挖空了脑子去想。
  他偶然在端阳节这天,看到人家墙上挂着一张猫扑蝴蝶图(耄耋图),他触动了灵机,便塑造出御猫展雄飞、花蝴蝶花冲、双侠丁兆兰、丁兆蕙(挂画的如意钉)、龙天彪(蒲龙)、艾虎几个人物来。同时又从有猫必有鼠这一想法上(据说白敬亭看见墙倒,跑出一窝老鼠来),塑造出五个不同性格的五鼠五义,并且倒回去,先把花耗子锦毛鼠白玉堂,埋伏在颜查散进京一段上,丰富了一段三吃鱼。塑造了人物,安排了故事,就成了流行的《三侠五义》,博得了大文人俞曲园的抬案称奇。以后不知道又经过几位演员篡弄,续出来《小五义》、《续小五义》,成了一部长篇蔓子活。
  评书演员怎样进行创作呢?有的是个人制作,如石玉昆篡弄《三侠五义》,白敬亭篡弄《施公案》,都是个人创作,书中大梁子,不外乎藩王造反、皇帝家丢宝找宝、钦差大臣放赈等等庸俗套子活。可是书中小故事,刻画人物,都是从生活中来的。石玉昆原是“礼王府”说书供应人,所以一切生活,都以王府生活、宫廷太监生活为根据,甚至展雄飞和五鼠的官衔,都是王府属宫的官衔“护卫”,只是多加了一个“御”字。谁也知道书中的老陈琳的人物性格,非常鲜明,非常象一个太监的性格,这就是石玉昆在王府里经常接触太监,有了丰富生活的缘故。
  白敬亭是瓦匠出身,所以他在施公案里塑造了一个手使大铁锹的“烟熏灶杜林”(灶王爷杜克雄),一个手使大斧子、劈木柴出身的“大斧子王英杰”,又在另外一部评书里,塑造了一个手使瓦刀的马成龙。
  他们口里的人物,自然是虚构的,但都有艺术的真实,例如,锦毛鼠象征花耗子,花耗子是受人豢养的(前二十年北京还有卖花耗子登轮子玩具的),所以他把所有不劳而食,平生骄傲的性格,都集中到白玉堂身上,结果白玉堂死在铜网阵(花耗子登轮子的玩具,一面是铁丝网),作为评书旨在劝惩的“大义微词”。北京过去社会上有一种“好赖人”,石玉昆便把好赖人的性格,都集中地刻画在小诸葛沈仲元身上。所以说,评书演员经过几十年生活提炼,刻画出人物来,便是真实的、活生生的,这一点仿佛作家应该向他们学习似的。
  演员篡弄的评书,还有很多,自然内容不免歌颂封建道德,我们单从他们塑造人物上来看,还是值得学习的。
  评书还有是书篓子编弄的,经过演员演述,不断丰富,日久便成了保留节目,如《于公案》《龙潭鲍骆》,就是这样的评书。
  老书馆见闻琐记,写了四篇,就用这两个坨子作为结束吧。


1楼2017-06-28 23:48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