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唐启之捞起一尾银鱼,朝身后望去,只见一坨肉拍上他英俊潇洒的面皮儿——
登时给吓醒了。
九重天上节气使只是闲职罢了,异于其他神官各有其仙宅府邸,二十四节气使升神官后便归为逍遥殿人——逍遥殿地处九重天阙南,琉璃瓦金玉阁,一贯的九重天贵气作风。此殿前身称为“玉镜宫”,后被归至节气使座下,不知哪任天帝便寻思着改个名儿,又因节气使清闲无比,便作了“逍遥殿”,几分意思——逍遥殿内乐逍遥。
自凡人升作这神官后,唐启之多数时候只是无所事事不知如何度日,便干脆困则眠,也算好一番自在心绪。奈何这自在总是有人不解风情,几声高笑便毁得一干二净——多半又是话痨二人组话太投机,只是笑声渐远,难料他俩又跑到何处去了。
既已被扰了睡意,唐启之便难有兴趣再睡下去,颤颤睁开双目,眼前是九重天上的游云片片,睡得懵了竟是一时之间满心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待有片刻回过神来,面前闲云才抛弃了塞外孤云重回自个儿眼前,几乎想自嘲一笑。
唐启之撑起身子侧脸一瞥,正巧看到秋袅摆出抚琴之姿正欲弹一曲,唐启之暗叫不好手脚麻利爬起一个踉跄差点做了牡丹花下风流鬼。
“秋袅脸勾人心魂,琴声更是要人性命。”——岑参商曾曰过。
唐启之对此深信不疑,就凭他听过那么一两段“仙乐夺魂”,听完之后他却只想问上一句未央的听觉——莫不是坏了?若是与常人无异,怎会同秋袅一起索命?与此同时又想嬉笑着叹一声:如此妙乐竟入不得她的耳真当可惜可惜。
不过说来,未央琴音倒妙极,是确确实实如流水慢步走亭台明月冷眼看世间,雅致即是雅致,悦耳自亦悦耳。然则在唐启之看来,多少是少了几分韵味。
“唐小哥,这是去哪儿啊?”秋袅看向了他,明艳动人的面庞少不得被誉为三月春桃,更有几分花儿都比不上的艳丽照人,玉色指尖落于琴弦上,同暗红琴身一相对比之下,分明人可入画。
春桃千立于她的身侧,眼神飘过来瞥了唐启之一眼就算打了招呼,美人面上仍是死人相,可目光中多少流出些许心情复杂。
春秋分是几时搞在一起的?多半已没有了年岁计较,二神鸟之事可非他一介凡人可以碎嘴说道的。
唐启之讪笑,心内百转千回就为找一借口顺利脱身,灵光一闪神思敏捷,便咧嘴直笑道:“今日不是凡间清明?想来小拂晖已要回来了,我这不是打算去迎接她嘛。”不自主习惯性的卷舌断音,带出利落腔调。
“也对,去吧,”秋袅目光收回,随意轻点划拨了几根琴弦着实不成调,音色倒足以听出是上好古琴,“那孩子并不怎么喜欢热闹,你不要太逗她。”——说的好似喜欢逗人的不是她。
听了赦免令,唐启之仿若身后有猛虎来追步伐如飞逃离灾难现场——纵使现在不是,等会儿也会是了。躲过一劫后唐启之不由叹气该去何处是好,当真去为柳赭“接风洗尘”?想来无处可去,如此也值得一做。便漫步走去。
凡尘人间多大?莫说至东至西至北至南几许,单是而今王朝徽,疆土自北向南马不停蹄亦是需花上一年半载,自东到西更是疆土辽阔,可都比不上九重天之大。因而逍遥殿虽只是称为一殿,实则是一块地方,九重天阙冰山一角,神官二十四节气使与仙童不尽其数仍是塞不满这逍遥殿。这也便罢了——毕竟须知司掌东方的青帝一人兼他殿中寥寥无几的仙童侍者可是在九重天占着个比逍遥殿大许多的宫殿。
说来,九重天阙宫殿之内处处有好景,或是长龙身下栖细水,或是白云天际逐彩霞,又有流光四溢仙草仙花无数,美则美矣,可终究少了人世间那份活气儿。看了,也只有一句“罢了”可说。况且就算是九重天阙不知人间事几何岁月如何流逝,多年下来,怎么能不腻?
唐启之到了节气使进出九重天阙的地方——唤作浮生池,仍是逍遥殿地界,没看见该看见的人,倒是闲杂人等无数——待到走近,除去侍立仙童,正是老年人、大殿下以及一位混迹勾栏许久不见的白衣客。三名男子长身鹤立,一是温雅如玉,一是清俊贵气,一是俊秀潇洒。唐启之甚是恶趣儿地想着若是此时他迎上去说一句“三位贵人驾到真让此地蓬荜生辉”,他三人会是怎么个反应——想来除了白衣客会调侃回来,另外的两位老干部都该是无趣的很。
“清明已过,谷雨将至。”
只听得一句唐启之便明了了这三位在谈些什么,不避嫌也无处可避,唐启之干脆快步上前,振袖带清风眉目捎温雪,朗声笑道:“难得见三位一聚啊,怎么着?也是来接小拂晖的?”
白衣客道:“可不是谁都有大将军的好兴致,处处留情啊——”荡漾声音平白为钟鼓齐鸣添了玉珏相击,轻浮意味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