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长生】‖170706‖映

坐等

零| 阅读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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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落衍生。
脑洞放飞。
私设如山。
如山。
山。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古今轮回向。
**人物素材源自《择天记》+《大仙衙门》+《何以笙箫默》+《重返20岁》+《诺言》MV

壹|愿与世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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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国教学院内外都很安静。
因为陈长生和商行舟正在周园一决生死，而他们坐在这里，对战况一无所知。
众人神色各异。其中不乏忧心长生安危的人。
奈何，为保此战公平，也应长生师徒的要求，朝廷和离宫合议将国教学院封门，只留王之策与长生师徒在内。此刻的国教学院周遭，更是被国教骑兵与玄甲骑兵围成一个铁桶，无数修道志士、能人强者云集，硬闯不得。
就连徐有容也不得不按捺住自己，乖乖坐在余人身边等待那个结果。
因为进入周园的黑石，在王之策手里。
而她，不是王之策的对手。
没有人是王之策的对手。
贸然动手，也并不能帮到陈长生什么。
但是她不做，不代表没有人做。
当察觉相王与王破（注：原著人物，观战的神圣强者）脸色有异时，唐三十六终于坐不住了，一头向着茶楼下方冲了出去。苏墨虞没能拦住他，国教学院门前的骑兵没能拦住他，那些个王爷们更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里是国教学院，我是院监，陈长生不在，就我最大！”
“没人能进去，是因为不同意。我自己要进去，要谁同意！？”
说罢剑意滔天，百花巷里一阵兵荒马乱，终是让他闯了进去，径直冲到了王之策面前。
唐三十六看着他，直接就问：“怎么进周园？”
王之策有些意外，他对自己的威名竟毫不在意，倒也有趣。他摊开掌中黑石，答道：“由此门进”。
唐三十六说：“给我。”
王之策自然不应。
谁知唐三十六为夺黑石，竟连引剑自刎这种法子都使了。想当然耳，有王之策在，如何能成。但唐三十六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是在告诉王之策，要想他安分，就好好谈条件。
王之策似笑非笑，给了他答复：“这块石头给你也没用。”
以他现在的境界，就算拿着黑石，也无法进入周园。
唐三十六看他神情就明白了。
只得换个法子，情真意切道：“那麻烦您帮帮忙。”
“我知道他现在的情形肯定不好。”
“他是个好人。”
“好人不应该活的这么辛苦。”
他想了满腹的理由，如果王之策需要，他能跟他罗列一千个一万个陈长生多好的事例。
可是王之策不需要。
在他眼里，这是陈长生应该面对的选择。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就像商行舟每每对陈长生说的一样，这是他的命。
唐三十六悲愤冷笑：“那为什么总是他在选择？”
他真的不甘心。
替长生不甘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不过想活下去，可却一生都在被人逼着步步前进，如履薄冰。
老天爷，你对长生，何其不公！
“为什么总是要他选？！”身后传来同样的叱问。
这声音？
唐三十六与王之策应声望去，目之所及，红衣胜火。
是落落。
那位原本应该在八百里红河对岸的女帝陛下，竟不知何时到了此地，且狼狈不堪。发丝凌乱，脸白如纸。落地的瞬间甚至一个酿跄。
“落落！”唐三十六忙迎了上去，堪堪扶住。
他没有问，你为什么会来。
因为她是落落。
只有陈长生，能让女帝陛下失去从容。
唐三十六感觉，掌中虚扶着的落落的手烫得惊人。莫不是得了消息，就马不停蹄自红河御风飞奔寻来了？
她体内的真元躁动不休，在她的体表肤下乱窜。一看便知是强行燃点雪原，真元消耗过度的结果。
唐三十六有些担心，这样放着不管，对她身子不好。
“落落，你……”
不待他将劝说的话道出口，却见落落已兀自直起了腰身，目光凛冽，朝王之策望去。
只听她冷声问道:“为什么，总是他在做选择？”
“凭什么，你们总是让他选？”
“你们是个什么东西？”
“一群自以为看破俗世规则，了解命运本质，自诩高人一等的伪君子！”
“你们将世间万物视做棋子，玩弄人心，利用权势，推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
“还美其名曰，这就是命。”
“这是命吗？！”
“这是他陈长生该有的命吗？！”
“这一切，明明都是你们逼他的！”
“他何曾有得选！”
她字字铿锵，振聋发聩。
王之策和唐三十六不由动容。
三十六更是眼眶都红了。
长生……
“即便如此。我既应了教宗和商行舟，这黑石，便得守住。”
意思是，他依然不打算放行。
落落眸色一凛。
“既然如此“自怀里掏出落雨鞭，“那便战吧。”
“……”王之策面上，终于有了几分凝重，“虽然我杀你不得。但拦下你，我却是可以做到的。”
他说的是实话。
圣后死了，魔君重创。
三族之内，王之策已在峰顶，傲视群雄。
这里还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但涉及师父，落落心意已决，又岂是他三言两语可以吓退的。
“确实。我打不过你。”
落雨鞭还是疾如闪电，破空而出，不依不挠地缠上了王之策握着黑石的那只手。
隔风对望。
面对王之策故意放出的威压，女帝陛下寸步不让。
冷着一张脸，抛出自己最大的底牌:“今日你我若战，落落自然不是前辈敌手。“
”但这钟山风雨剑若出，”
“则我妖族群雄，八百里红河两岸，”
“誓与人族，”
“不死不休。”
此言一出，百花巷内一片死寂。
她说的是真的吗？
为了一个陈长生，何至于

为了一个陈长生，何至于此？！
然而，她是落落。
她真的会这么做。
唐三十六知道她的言出必行，当即皱眉喝道:“落落！不要胡闹！”
虽然他也担心长生，但人妖两族和平大义，怎可轻易打破！
日后百姓会如何看待作为女帝的她？
以此为筹，实为不智。
但落落顾不得了。
在她胸口，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痛感，已经愈加强烈。她知道，那是师父有危险！
故此，就连唐三十六的阻挠也没有作用了。
咬咬牙，她要逼王之策最后一次。
“前辈，战，还是不战？”
要战，妖族大军早已整军待命，只等一个信号。
不战，那么就让出一条道来，让她进去找师父。
目光在唐三十六和落落之间几个来回，王之策终于确定，这位女帝陛下是认真的。
沉吟半晌。
他总算做了让步:“只你一人。”
“好！”
落落应得干脆。
收鞭提腿，便要过去。
却被唐三十六一把拉住:“落落，你……”真的要自己进去吗？
可对面王之策眼光如电，意思再明确不过了。放她一人，已是底线。
最终不得不话锋一转，把那半截话生生咽下，化作两字随风入耳:“保重！”
“嗯！”落落冲他嫣然一笑。
旋即一个纵身，步入王之策施法开启的那扇光门。
师父，落落来了，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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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此章开头至唐、王对话部分，改编衔接自《择天记》原著第八卷第六十四章“选择的意义”。借用原著人物王之策和唐三十六来打个酱油。
自落落出场开始，后面均为原创，仅个人脑洞私设，与原著无关，与电视剧也无关。
特此说明。

贰|曾许一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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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园。
林中剑风肆虐，劲气滔天。
剑影灼灼间，草叶皆飞。
陈长生师徒二人你来我往，攻守轮换，酣战几百回合仍是难分胜负。
二人并未执剑。
陈长生，是因为藏锋无剑。那把剑早就被师父收回。
但所幸，多年经战，战魔君，救白帝，一路修行，对于剑的奥义，他领悟得愈加深刻了。
如今，即便手无兵器，也至少可以身化剑，勉强一战。
而商行舟，则是无需动剑。
修道多年，他，即是剑。
身，可为剑。
意，即为锋。
更勿论长生此时也是无剑可用。
既要公平，那便一并公平。
只是……
这一战至此，已经耗时太久，超过了他的预期。原本以为，濒临生死困境的威压能刺激陈长生突破动身为剑的境界，达到意为剑指。可就目前来看，这个徒弟的表现，着实令他不太满意。
或许，是给的刺激不够？
商行舟思忖着。
是了。
他这个徒弟，这些年历经各种生死磨难，尽皆破局逢生，也许是方才过招未尽全力，所以刺激有限？
莫不是，非要逢死才生，不破不立？
既然这样……
此间，陈长生使用笨剑左右格防，偶得时机也是见缝插针，一手钟山风雨剑法使得玄妙得当。虽说接招吃力，破局稍难，但总算能堪堪挡下商行舟一波波剑风扫荡。
只是。
这剑招你一来我一往，接得未免太过恰好。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正当此时。
商行舟的攻势一缓。
机会！
陈长生眸光一闪，暗转心法，引动体内圣光，放肆燃起真元，准备动用早前领悟的燃剑式，争取一招破局。
“哦？”
商行舟眉稍一挑。
看来，他的小徒弟还是有些长进。
“燃真元之火，引圣光淬体，混精血法义，以己身化剑锋。”
有点意思。
“此剑何名？”
闻言，陈长生心下一凛。
却仍是从容答道:“剑名燃剑，只得一式。”
师父。
果然是师父啊。
三千道藏，万千演化，已尽在腹中。
不过一眼的功夫，就看穿了他这燃剑式的真义。
然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这燃剑式，他领悟的时间其实不长，还来不及加以推演完善。
截止昨日为止，他也只能做到引真元圣光燃点，破体而出，化为剑气，却还不能将之精准分离，巧妙收回。
倘若使出，他势必要留住部分真元来压制圣光的爆发，否则一旦失控，就如同油遇大火，不可收拾。到时候，他将要面对的，可能就是圣光倒灌，进而燃尽真元，最终爆体而亡的结局。
这是杀敌一千，自伤五百的招数。
换句话说，这燃剑式，是本是他应对死局的拼杀之技。
可是面对商行舟，他哪敢有所保留？
此刻体内真元放肆燃点，圣光在血脉深处快速灌流。
陈长生只得一拼。
燃剑一出，不是敌死，就是他亡。
“那便让为师领教领教。”
商行舟轻轻抬手，朝他的方向，点出一指。
指间星光凝聚。
陈长生分明见到遥远的天空中，一点星辉在遥相呼应。
那也许就是师父的命星。
难道，师父已经能这般自如地动用命星之力了吗？
却听那商行舟言道:“此剑。为，凝。”
话音，伴随着锐不可当的劲气，在他头顶直直落下。
陈长生蓄势已久的剑式，当即不再犹豫，冲体而出。
两大剑招迎面遇上。
如果说，燃剑是由陈长生血脉之力与真元合体构成，因内蕴他多年修得的剑道真义，它既可以是伤敌的尖锋，也可以作自护的重盾。
此时。
面对商行舟那蕴含星辰之力，以万千剑道化一的凝剑，它只能舍弃凌厉之势，成为那道抵挡剑击的护甲。
陈长生不断调动丹田所剩不多的真元，试图使用叠剑之法，层层突破师父的攻击。
却哪里知道，这商行舟的凝剑，其厉害之处就在于一个“凝”字。
它汇星辰之力贯穿于体，藉由真元和剑式发乎体外，所有剑锋锐气经过了反复的压缩凝练，威力不同寻常。
更加精妙的是，凝剑是以商行舟源源不断的真元为基石，融命星之力夹杂其中，其力量压缩糅合之后高度凝练，再藉由指尖作为出口发乎体表，故其攻击态势形如海上浪涛，威压层层递进，剑式招招衔接。
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抵御了上一次的攻击，不料下一击已经来到近前。其剑势竟绵长不休，一击之后，更有一击。
引天地浩瀚真元为己用，以无边星辰之力作催发。既无虚耗过度之忧，又有剑招绵连凝厉之功。光拼真元，旁人就已逊色不止一筹，如何能敌？
如今这世上，能与商行舟力拼而不落下风的，怕也不过就王之策一人罢。
因此，被缠上的人，除非是商行舟主动收招，或被外力强行打断，否则，下场堪忧。
陈长生此刻，便面临这等困境。
他能清楚感受到，腹中雪原已消耗殆尽，心法可以引动的圣光也出现了疲缓，难以为继。
燃剑式，他最多只能再出一剑而已。
更何况，他的燃，敌不过师父的凝。
难道，要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他不甘心。
他竭尽全力，逆天改命，活得比任何人都通透洒脱，也比任何人都落寞。他背负着种种重压，一路行走，所求不过一个“活”字。
可如今，竟要这般死在师父剑下吗？
他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身体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身体里，血脉被圣光燃点的干涸燥热。
难道真的就像他们说的，这，就是他陈长生的命吗？
陈长生有一瞬间恍惚。
倘若今日，他真的葬身周园，那其他人又会如何？
他放在心上的那些人，怎么是好？
小容儿…早知他逃得过二十岁，却要死于今日，当初还是应该将婚约退了的。如今怕是又要耽误她了。但，所幸还有师兄和王之策在。皇族复兴，断离不开南方诸派扶持，于公于私，余人师兄都会照顾好她的。
三十六…他这一走，三十六肯定又要跟余人师兄还有家里置气了。只盼着他还记得，国教学院他还是个院监，能继续打点精神，好好修道，回去主持大局，把他们的国教学院，好好经营下去。
对，他们的。
国教学院，是他们的国教学院。
是他，唐三十六，轩辕破还有落落的国教学院。
他最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落落了。
轩辕破近来有所突破，且深得落落器重，地位水涨船高，混得风生水起。这头笨熊向来知足勤奋，哪怕是为了保护落落，他也会尽力让自己快速成长，变成可靠的助力。他倒不是十分担心。
唯独落落。
牧夫人已死，白帝陨落，魔君的联姻也被搅和。以前他总想，有他在的一天，就一定会维护人妖两族和平，保她一世安稳，护她红河周全。
可如今他要是走了，还有谁来做这个担保，护她平安？
况且，这丫头一定会哭死吧？
以后，没有了他的督促，她还会好好修炼吗？
也不知道那些他留下的作业，她做了没做。
妖族子民都把她当做无所不能女帝陛下，可是只有他最知道，她不过是个父母亲人尽失，被逼迫着长大的小丫头罢了。
她明明，比他还要小四个月啊……
那股剑气，已经突破最后防线当头劈下。
闭着眼，陈长生都能感到眉间被劲风划伤的口子在流血。
落落，抱歉啊。
师父答应了来年生辰，再去红河彼岸看望你的。
现在看来，要失约了。
以后，落落要自己照看好自己了啊。
我的小徒弟……
“师父！！”
呵…
莫不是他过分挂心落落，所以产生了幻听？
这周园距那白帝城千万里远，他怎么会听得到落落唤他的声音？
“小心！！”
直到那个瘦小的身躯径直撞入怀里，直到睁开眼迎接他的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小脸，直到落落胸口渗落的鲜血浸染了他的掌心，陈长生才醒察，原来方才那声“师父”，并非幻觉。

叁|人道我疯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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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再见到你……落落真的很开心……”
“落落这样……是不是很丑……”
“师父……你看……是日落……”
“师父，你知道吗……金叔叔以前告诉我……太阳落下的地方，就是红河的尽头……”
“我在寝宫外，种了一株梨树……我特别喜欢靠在树上看夕阳……”
“因为那样，能让我想起你……”
“师父……我们……好像从来都没有一起看过落日……”
“真好……”
“落落……总算也和师父一起……看过晚霞了……”
“师父……闭眼……”
“不要看……”
“师父……”
“你要……好好的……”
“你……会记得落落吗……”
“一定会的吧……”
“那就好……”
“落落……有点困了……先去休息了……”
“再见……”
“先生……”
不，不要。
落落，落落。落落！
陈长生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整个后背已经浑然湿透。
悠悠月光透过窗棱，照亮屋内。
是国教学院。那个他最是熟悉的卧房。
吱呀一声。
唐三十六举着油灯，推门而入。
“又做梦了？”
“……”
陈长生静默不语。
真的，都是梦吗？
“这么多年了……”
三十六点亮桌上灯盏，一室通明。
他转过身来，见陈长生又是那副愣神的模样，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长生，你终究还是放不下……
周园一役，迄今已有百年光景。
且说当日落落跃入光门，其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两天后，从那道光门再次走出的，就只有陈长生一个活人。
而在他怀里，抱着的是化出兽身被光阵包裹着的落落。
商行舟竟也陨落在了那周园之中。
一时间，陈教宗威望冠绝圣光大陆。
商行舟到底是怎么死的？
落落，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问题，唐三十六其实问过两次，然后就放弃了。
因为，陈长生不想说。
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哪怕你逼上千百万次，他也是不愿的。
这就是陈长生。
就像这百年都过去了，哪怕南方教众和国教院生均翘首以盼，他和徐有容的婚事，却迟迟没有进展。
眼看着徐有容步步破境，从神隐，再到如今悍然成圣。年月飞逝，朱颜渐老。
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这百年光阴，教宗陛下到底是在忙些什么？
魔族此前大败，百年来偃旗息鼓，人、妖两族得以休养生息。
圣光大陆风平浪静。既无人祸，亦未逢天灾。
这种时候，教宗陛下到底有什么事情，竟然能比迎娶圣女，比他自己的终身大事更加重要？
陈长生这百年来到底是怎么过的，其他人可能不知道。
但他知道，徐有容知道，轩辕破知道。还有苟寒食和祈星，也知道。
这百年间，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要让落落再活过来。
听起来很可怕，不是吗？
生老病死，乃是天道轮回。
死而复生？
这种违悖天道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落落已经死了。
在她化出兽身，被陈长生抱出周园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妖族与人族不同。
人一旦死了，躯体是在的。讲究合衣入土，了化烟尘。
可妖族却不是。
妖族的子民，身具兽血，一旦濒死，就会化成兽型。等到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妖族的身体，就会从内而外溃化作星光，散入悠长的红河，听由命星的指引，奔向下一个轮回。
在妖族的传说中，妖族人的命星，是与生俱来的。人人都有，区别只在于点亮与否。且生生世世，只此一颗。
所以，一旦妖族人死亡，它们的命星，就会尤其明亮，如同那盏指路的灯，引导它们的精魄重新汇聚，再去轮回。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
如果这个妖族人，曾经用过秘法扭转星轨，盗使星光之力的话，那么他和自己的命星之间，就会彻底失连。这是扰乱星辰运转规律的代价。
而和本命星辰的连接断开，意味着妖族人的精魄将失去寄体。
这些没有寄体的精魄，会像蒲公英一样，随风四散，然后彻底湮没在星辰的大海，再也无迹可寻。
在这种状态下死去的妖族人，是无法回到故乡，再入红河的。
换句话说，这样死去的妖族，将会魂飞魄散。
而落落，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死去的。
但，她的兽身，却始终不灭。

是的。
百年过去。
落落还睡在那里。
就在此去不远，东边的那间卧房。
她的胸腔，早就不跳了。
她的眼睛，也再不会睁开。
可她却就这么安静地躺在那里，躺在陈长生特意布下的光阵之内。
如果不是她娇小可爱的兽身状态提醒，唐三十六总以为她只是又偷了个懒，猫在床上睡着了，不愿起来。
可即便如此，她也是死了。
但陈长生不愿意接受。
他将落落的死，归咎于自身。
他觉得是他的错，没能保护好她。
曾经站在一树梨花底下，同他们言笑晏晏，唤他“师父”的那个丫头，转眼却在自己怀里渐渐失去呼吸。
这让他怎么接受？
陈长生铁了心的，要让落落活过来。
他总以为，他已经逆天改命成功过一次了。这次，必然也可以。
所以这百年来，他从未放弃。
陈长生日复一日地，遍览古籍秘法，尽寻各族大能，拼了命地试着救活落落。
他在落落的乾坤袋里，找到了扭转星轨的秘法，以三滴心头血为代价，强行将落落残存的精魄和自己的命星，绑在了一起。
精魄有了寄体，便不再四下散逸。
于是，就有了卧房里那个兽身沉睡却始终不醒的落落。
他跑遍了离宫，星院，离山剑宗……各门各派的藏书阁，全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
就连凌霄阁内藏的数千本民间轶事，都被他一一翻阅。
他将所有典籍著述中可能的方法，通通抄录在案，然后逐个去试。
他试过苟寒食找到的一本《秦观小注》。书中有载，引星光、精魄及至亲真血，三花聚顶，倒灌入心，可以半命换半命。
陈长生以为，对落落而言，他就是她的至亲了，于是毫不犹豫用了自己的血。
可结果就是，他生生流掉了泰半真血，虚弱了三个月才恢复状态，但却依然失败。
他也试过，去找余人师兄给那本《水道经注》中提及的奇闻之地，想寻到世外高人助他一臂之力。
可事实上，哪有那么多隐世的能人？
历时一年，他揣着满腹希望，背着落落跋涉千里，最后失望而归。
还有还有……
他尝试了各种途径，找遍了圣光大陆的各种地方，可依然没有任何一个方法，能把他的小徒弟给唤醒、救活。
三十年前，莫雨对他忍无可忍，曾经闯了进来，指着他说他就是个疯子。
陈长生当时想，是啊，他其实一直都是疯子。
想当年，人人都说他活不过二十岁。
他尝试用各种方法洗髓修道，拼命想活。
而他为了活下去，不得不逼着自己参加朝试，力夺魁首。
那时候，他们不也说他是个疯子吗？
没有人相信他可以。
就连徐有容，也不停地告诉他要“好自为之”。
只有一个人不是。
落落。
只有落落。
在全世界人都以为他疯了的时候，她说，我家先生这么厉害，理应是第一的呀。
陈长生至今仍能忆起，说这句话时，她脸上骄傲崇拜的表情。

他从来，都没让落落失望过啊。
大朝试与人斗，他胜了。
洗髓破境与天斗，他胜了。
就连周园与师父一战，他最后还是胜了。
那么现在，也是一样。
他一定，会救活落落！
思及此，陈长生定了定心神，自床上起身，开始收拾起行囊。
“又要走了？”
唐三十六问道。
“嗯。”
陈长生轻声应和，自枕下摸出一卷书信，递了过去:“这信，来****转交给小容儿。”
莫雨上门找茬之后不久，他就收到轩辕破的传信，随后便匆忙赶往妖族与他汇合，前去寻找其他可行之法。
京都距离红河，又岂止区区千里？加之一路辗转，几经耽搁，转眼多年过去，他愣是没找到时间与徐有容好好坐下，谈上一谈。
尽管莫雨曾厉声诘问过他——“陈长生，你到底还要有容等你多久？”
可他总以为，这是他和徐有容两个人的事情，轮不到旁人置喙。
偏生徐有容也是一副淡定自若全然无事的样子，每隔一段时间，都照常遣白鹤带来寥寥数语，只问安好，其他诸事，一概不提。他便当真以为，徐有容最是能理解和明白他的。
直到此次返京，余人师兄请他入宫相聚时，冷不丁地突然问起他二人婚事，他才醒悟过来，原来是他一直想岔了。
想想也是，徐有容是谁？
她是那个对着朱砂（小黑龙）都敢指着他说“这是我男人”的女子。
对待情感，她向来是听从本心，说一是一，容不得半点含糊迟疑。
可他呢？
这些时日以来，陈长生自问，他作为未婚夫，其实是不称职的。
他每天不是在查阅典籍，就是在跋山涉水，却甚少关心自己未婚妻的生活。以至于连徐有容此前成功踏入神圣强者门槛的这个喜讯，都是唐三十六同他说的。
这样的丈夫，想来并不是她徐有容想要的。
所谓南方教众的呼声也好，莫雨的质问也罢，还有余人师兄的关心，其实都是她的意思吧。她是骄傲的凤凰，这样尴尴尬尬的牵扯，她最是不屑的。
所以她推了他一把，希望能帮陈长生认清楚自己的心。
陈长生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才有了这卷道别的书信。
他把那纸婚书还给了徐有容。
所附信笺上，除了珍重二字，其他的话他什么都没说。但想来，以她的聪慧，自然会懂的。
唐三十六默默接过，接着问道:“这次要去多久？”
陈长生一顿。
多久？
其实他也不知道。
这是他和轩辕破偷偷潜入妖族圣山，仔细研读祭坛上面的石刻才得出的秘辛。
在那红河的尽头，十万大山的深处，有一位不世出的大能。传说自打白帝城伫立在红河岸边开始，他就存在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活了多久，也没有人能确切了解他的行踪。但在妖族的祭坛上，却隐晦地记载过那位大能的事迹。
他和轩辕破都觉得，这似乎是个希望。
所以，他决心带着落落去试上一试。
但，能不能找到那位大能，依然是个未知数。
“我不知道。”
陈长生如是说。
但。
“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找到他，然后想尽办法，请那位大能出手相助。
等他唤醒落落，他就带着落落，一起回家。
嗯。
就是这样。
他会带着落落回家的。
一起回来。
一定！

肆|终逢大能
﹉﹉﹉﹉﹉﹉﹉﹉﹉﹉﹉﹉﹉﹉﹉﹉﹉﹉﹉﹉﹉﹉﹉﹉﹉﹉﹉﹉
适逢炎夏。
郁郁葱葱的山林，间或有蝉鸣悠悠响起。
枝头一闪而过黑色的影子。发现底下两个人只自顾自走着，半点没有察觉它的存在，于是又壮着胆子，从树干后探出半只脑袋，偷偷望去。
冷不丁，棕色毛发的男子攸地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直逼此处。
咚！
一个桃核径直掉落，硬生生砸在了他扬起的脑门上。
“嗷！”
男子发出一声痛呼。
吱吱吱！
黑影一个哆嗦，惊慌逃窜。
原来是只顽皮的猴子。
“怎么了？”
闻声回过头来的，正是陈长生。
此二人便是沿着红河逆流而上，深入十万大山寻找大能的陈长生和轩辕破。
轩辕破揉了揉额角，道：“一只泼皮猴。”
哦？
“呵，”陈长生莞尔，“难得，它竟也敢捉弄你。倒也是好事。”
轩辕破心里委屈：“先生……”
这哪里好了？
这小毛猴居然敢逗弄堂堂妖族第一神将！
这要是让军中同僚知道了，叫他颜面何存！
却见陈长生笑意不减，抬手指了指周围，道：“你看这周遭，蝉鸣莺啼，喏，那树梢上的小东西可是你说的那皮猴？”
轩辕破顺着他指尖方向望去，果不其然就是那只小毛猴！
怒瞪一眼。
吱吱吱！
猴子忙不迭又被吓跑。
“先不急着与它动气。”陈长生拍拍他的肩，“轩辕破，你想想，我们一路走来，除了这里，你可还有见过其他地方有生灵出没？”
轩辕破一愣。
好像真是如此。
他和陈长生自白帝城出发，根据当初在祭坛石刻探得的提示，沿着红河一路寻找。迄今已过一年有余。
传闻八百里红河的源头，就在那十万大山深处的一座高山。那是妖族的起源之地，引无数人神往，但却从来没有人真的找到过它的所在。每一个进入十万大山的探寻者，最后都会迷失在广袤无边的林海，一无所获。
陈长生于是推测，在那红河的起源之地，定有大能所设的阵法，以障目之法将那些探寻者的脚步挡在了其外，就如同幼时他所在的那座道观一样。
因此，他们顺着红河，一路逆流，直到深入此地。
自打进入这片山林开始，他就觉得安静地奇怪。
不说动物，就连苍蝇蚊子，他都未曾见过。
是到了这附近，才慢慢开始听见了夏蝉的声音。
还有猴子！
“难道！”
轩辕破想到一种可能，顿时眼前一亮。
陈长生颔首：“它既敢来逗弄，便说明它不怕落落与你的威压。”
黑袍曾说，陈长生得四方诸卫护航，气运非凡。落落，便是他所说的四方诸卫之一，白虎降世。
白虎属金，其威压劲势锐不可当。想当年青藤宴她仅凭一双拳头就生生废了天海牙儿，便知道厉害。
那还是在她人形状态下发生的事情。
如今的落落，却是实打实的兽身。没有经过刻意压制，白虎自带的气场萦绕在他们三人周身，莫说动物，就连普通妖族也是不敢轻易近前的。
可那只猴子，却来了。
“动物的感知最是敏锐。这猴子却并不怕你，想来应是它灵智已开，能确认你没有恶意，并无性命之虞。且平日里应当习惯了这种威压。”说到这里，陈长生顿了一下，“又或者，是比这更强的威压。”
“这么说，我们终于找到地方啦！”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哈！”
轩辕破欣喜若狂，嗷嗷叫着在林里拔腿狂奔，惊起了一树的白鹭。
陈长生也被他感染，眉间尽是笑意。
他低下头去，摸了摸怀里好生抱着的那头白虎，眼底盈满温柔。
落落。
我们，总算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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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滴答。
滴答。
轩辕破觉得他们已经在这黑漆漆的洞里走了很久很久了。
“先生，你觉不觉得……”
陈长生很是平静地“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在胸前结了个防御印。
“哎西！我就知道哪里有古怪！”轩辕破抓狂地挠挠脑袋。
这么些年征战疆场，他也多少有些进益，对于环境的敏锐和分析，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踹树的熊族少年可以媲美。
尽管这洞穴深不见底，黑布隆冬，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但他可以发誓，这真的已经是他第三次撞上左边那块石头了！
第一次可能是个巧合。
三次都撞到同一块石头同一个地方，那就真是见了鬼了！
你问他怎么知道是同一个地方？
因为他每次都被撞到左侧膝盖骨的同一个位置！而且第一次撞上的时候，他实在是疼，所以发了点脾气，揉完膝盖随手就是一拳打在石头面上，留下了半拳大小的凹陷！
而这个凹陷，现在他已经见到了第三回！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轩辕破面上有些颓然。
说时迟那时快。
咕……
陈长生回过头来。即便是在黑暗中，他也看得见笨熊脸上羞赫的表情。
“嘿嘿……”轩辕破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早上吃得有点少。”
呵。
陈长生无声地笑了笑。从兜里摸出剩下的半包干粮，递了过去:“吃吧。”
轩辕破大喜，欣然接过道了声谢谢先生，便咔咔吃将起来。
其实这轩辕破早上分明干掉了一条羊腿和一大个馕，还喝了大半桶米汤，哪里又少了？不过是这头熊向来吃得多又饿得快罢了。
思及此，陈长生无奈地摇摇头，趁着轩辕破吃东西的空挡，四周打量起来。
这就是他们在林中经过一番搜寻，最后找到的一处溶洞。
溶洞藏在一片莺花藤的背面。
若不是那只跟轩辕破杠上了的小猴子，在第五次偷袭未果之后，成功激怒了堂堂妖族第一神将，被追赶得一头钻进那莺花藤中，恐怕他们也找不到这洞穴所在。
洞内蜿蜒曲折，岩壁高低错落，大大小小通道杂乱无章，似乎并无人为勘凿的痕迹。
陈长生二人耳目聪明，进洞的时候特意点了火把用以探路。火光在眼前摇曳不定，是以陈长生断定洞中必有通路，故此有风。
两人遂寻风辩路，兜兜转转，深入至此。
此地中心微陷，外围稍陡，形如半只漏斗。左右两侧怪石林立，石块却中空破洞，状似两耳把手。地表坑洼不平，偶有水珠沿着岩壁滴答跌落，汇成细流，顺着地上纹路蜿蜒流过。
陈长生二人，此时便处在其中一处细流过处。
“先生。”轩辕破三两下把干粮解决掉，回到陈长生身侧。“先生，我，我把干粮吃完了……”
陈长生嗯了一声，不以为意。
以笨熊的食量，要是吃不完，他才觉得奇怪呢。
“先生，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轩辕破有些过意不去。
照这样看来，他们该是碰上了陈长生曾经所说的障眼之法。但眼下干粮已经被他吃光，如果不能尽快找到破阵的方法，且不说按他饿肚子的速度很有可能会因为没有食物果腹而被困饿死。哦对，按理来说他们修道之人都应当懂得辟谷之法，不进食应该也并无大碍。但这东西也要因人而论了，辟谷之术对先生他们而言那当然是炉火纯青，可偏生轩辕破这人没什么其他爱好，只贪恋口腹之欲，这么多年了，他除了在战场上试过三天三夜不进食，其他时间他还是需要吃点什么，不然总觉得浑身不得劲。
他的肚子饿着，其实也并不打紧。
打紧的是，落落殿下的护体光阵是由先生一力撑起的。
落落殿下的命星已经消失了，其寄体精魄按照天道规则，应当顺应命星的命途指引，化成尘埃消逝。这是天道的力量，无法违背。唯一的可能，就是想办法骗过天道，把落落殿下彻底藏起来，不被天道所感应，让它以为，落落殿下的精魄魂体已经消失。
于是，先生就使用了秘法，利用天道的力量，去对抗天道。他强行剥离自身与命星的部分联系，然后将落落殿下无处安放的精魄，同自己的命星绑在了一起，再在殿下的身上加设了一道护体光阵。先生所布的光阵乃属上古禁法之一，有封禁作用，是以前妖族用来封印镇压大奸大恶之徒的，其原理就是隔绝封印内外的星辰灵力，剥夺封印之人感召命星的能力。
封禁光阵和先生命星的气息，两者加成，终于顺利躲过了天道规则的感应，落落殿下没有再继续化灵。

但，这也限制了先生。
因为，他的命星，才是这个方法能够成功的关键。一旦离开他的身边，光阵的作用就会逐渐削弱，超过十里以上，就几乎聊等于无。所以这百年来，不管是吃饭赶路，还是坐卧洗沐，先生都会把落落殿下带在身边。
好几次，他路过藏书馆探头往里望去，先生依然在那灯下翻阅着经书，落落殿下就卧在他身侧安然入睡。倘若不是那只小老虎憨憨的体态，他竟感觉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国教学院还声名不显的那些日子。就仿佛，当年树下把酒言欢的那几个少年人，谁都没有变过……
可，终究还是变了吧。
见过那个冲冠一怒，因为责怪自己没能拦住落落，愤而与家族翻脸的唐三十六以后。
见过那个翻遍离山剑宗藏经阁所有典籍道卷，举着一竹经卷，雀跃失态的苟寒食以后。
见过那个激动得拉着先生的袖子红了眼的祈星以后。
谁，还没变呢？
整个国教学院。
像是一夜之间，都变了天。
或许，周遭的这些变化，也是先生对落落殿下的复生如此执念的原因吧。
如此经年不休地维持封禁光阵，所耗星辰之力巨大，单靠先生自身积攒的力量，自然无法做到，哪怕是神恐怕也扛不下来。所以，先生借助了外力。这些年来，每逢夜色降临，他就会抱着落落殿下走到野外，去沐浴星辉，引灌漫天星光为阵法进行加固。
可如今他们困在这洞穴之中，哪里来的星光之力能做补充？
假如一直找不到出口，继续被困原地，那末对先生和落落殿下都不好。
陈长生沉吟片刻。
轩辕破担心的事情他自然知道。
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破阵的法门，他无暇顾及太多。
他还在仔细思考，这法阵的阵眼到底在哪里。
按理来说，三千道法，发乎自然。这障目之法设阵的时候，为求与周遭环境相容，达到天衣无缝，通常会以目力可及的物体作为媒介，或者说阵眼。而这个物体，必定是环境本生的物什。否则会影响法阵的圆融自然。
他们进洞以来，目之所及不是石块就是岩壁，所以这破阵的关键，应当就在其中。
可是方才他分明用神识探测过了，不管是这石头还是洞壁，都没有任何反应。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说他遗漏了什么？
陈长生闭眼努力回想。
他们追着猴子进来了溶洞。
沿着过洞的风，摸过了石块，检查了岩壁……
岩壁……
等等！岩壁！
除了石块和岩壁，还有岩壁上滴落的水啊！
较之石头，水滴更为微小，易被忽略。且万千水滴，汇成一股，阵眼却只需取其中一滴。融在流动的细水里，极难辨认。
确实是构成阵法的极佳选择！
想通此中关节，陈长生当即将神识外放，朝四周水流处探去。
搜寻半晌。
他攸地睁开了眼睛，眉梢染上了些许喜意。
“找到了！”
原来在这里！
陈长生快步朝里走去，行至漏斗中心站定。
脚下四方细流汇集，形成一方小小的水潭。
这水潭着实是小，左右看着不过两个巴掌大，与其说水潭，倒不如说是一小洼水来的合适。
陈长生再次探入神识以作确认。
潭底分明中空，神识探入不过一指深浅，却立马被什么东西阻挡隔绝，无法寸进。
看来，阵眼就是这里！
将落落小心交由轩辕破抱至一旁。
陈长生不做犹豫，迅速抬手凝诀，准备破阵。
正当那指间剑意泠泠，要朝那水潭深处飞奔而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二人耳边乍然响起:“且慢！”

伍|最合适的人
﹉﹉﹉﹉﹉﹉﹉﹉﹉﹉﹉﹉﹉﹉﹉﹉﹉﹉﹉﹉﹉﹉﹉﹉﹉﹉﹉﹉
陈长生轩辕破循声望去。
自那黝黑的洞穴深处，滑出一道人影来。
那人腰肢左右摆动着，分外妖娆，走起路来竟没有声响，但却快得出奇。
眨眼的功夫，就已到了二人近前。
借着手边火把的那点微光，轩辕破总算将来人看了个清楚，顿时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个半人半蛇女子！
却见那女子上身裹着裘皮衣衫，下身摆着乌青色的蛇尾。面容姣好，眸色清亮。
女子动了动尾巴，朝这边福了福身:“多少年了，居然还能有神级的客人到访，玄娘实在有失远迎。不知两位少侠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陈长生从容合手见礼，后道：“在下陈长生，携徒弟白落衡、轩辕破冒昧来访。劣徒少见多怪，做事莽撞，如有冒犯之处，还望玄娘海涵。”
听闻先生如此说道，轩辕破方才如梦惊醒，连忙也朝玄娘躬身行礼，迭声道歉。
废话！
此女的形状体貌，果如传说刻画那般人生蛇象。想来，她定是传说中的那两位大能之一！
他可不能唐突了对方。
玄娘却也大方，微微一笑，示意无妨，继而不住地四周张望。
“玄娘…可是在寻找什么？”陈长生问道。
玄娘一愣，笑应：“玄娘只是好奇，怎不见陈少侠你说的另一位徒弟。可是迷了路？”
“……”
“倒不是迷路。我的另一个徒弟…”陈长生不由顿住。
轩辕破沉默着上前两步，陈长生自他怀里将落落小心接过，抱到玄娘面前。
一字一句，诚挚无比地介绍道：“她，就是长生的徒弟，白落衡。”
“这！”玄娘惊诧不已。以她的修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落落的不同。只她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用这等逆天的法术，将已经步入散灵阶段的妖族封禁强留。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说道是好。
陈长生看懂了玄娘的欲言又止，心知她已对他们此行的目的了然于胸，但却似乎有所顾虑。可落落的情况，已经不能再等了。
好不容易找到玄娘，他怎么甘心就这样放弃！
旋即长衫一撩，竟当堂单膝跪下：“长生此次贸然闯入，确有一事需请玄娘相帮。我也知道，这件事情，惊世骇俗，有违天道。但！”
他腰板立得直直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向玄娘：“落落是为我才落得如此，长生只是尽力一试，救活爱徒！不管什么方法，什么代价。恳请玄娘出手相助！他日如有所需，长生一任听候差遣。”
此言一出。
四下俱静。
“先生！”轩辕破惊呼一声，“不可！”
当今世上，陈教宗一诺，其价值何止千金？
就算抛却这教宗的身份，陈长生一届神圣强者的威能，竟许诺听任差遣！
这事情的震惊程度，也就只有当年落落与王之策周园对峙时举族宣战以作威胁的那番话可以媲美了。
这两人，不愧是师徒。
语出惊人的效果，还真是一样一样的！
怎知陈教宗自己却不以为意。
摆手示意轩辕破莫再多言。
陈长生此刻的心捏得紧紧的，他只想听一个人的答案：“不知玄娘，可愿相帮？”
玄娘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看他毫不犹豫地俯下膝盖，看他写满炙热的恳切目光。
那种抛下一切的执妄，突然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
想起了不知多少年前，那个曾经为她挺起腰板，抵御整个世界的人。
可是现在，他又在哪里了呢？
这个人，固执得有些像你呢。你看见了吗？
恍惚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幽幽响起。
她竟说的是：“好。”
看来，不止是陈长生疯了，就连她，约莫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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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
陈长生一行终于来到了竹影腹地。
竹影。
据玄娘称，是其兄长所有的小世界。
她与兄长天生人身蛇象，自幼为亲族所弃，流落山林。
后机缘巧合，得以洗髓学道，修成大能。
但尽管做尽好事，世人对他们，却依然难掩戒备。
渐渐地，兄妹二人厌倦了种种尘世纷争，既不忍看人妖魔三族战乱不休，也不想再白费心力去助人却又遭人猜忌，于是便决定隐居十万大山深处。
为求清净，兄长特意开辟构筑了一方小世界。
因玄娘喜水，便将之成水滴形态。
因兄长好竹，故名其为“竹影”。
竹影最惊才绝艳的地方，在于它并非完全受限的一方世界。
如果有缘，谁都可以看到竹影里面的世界，甚至生活在此。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竹影的入口，是永远开放的，并且就建在这溶洞之中。
只不过，就像陈长生初时推断的那样，目之所及，尽是虚幻。要进入竹影，须得闭上双眼随心直行十里有余，方可破除幻阵，进入腹地。
而千万年来，只有那些为躲避战祸逃亡至此，在黑暗中已经渐渐丧失走出去的能力却依然没有放弃对生存的渴望的人，才能走进竹影。
方才，他们也是得了玄娘带路，才能顺利到达此处。
轩辕破看着头顶重又出现的太阳，不由拍了拍胸脯，长吁一口气。
想想刚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穿透石壁的那种感觉，简直不可描述！
“玄娘子回来了！”
一位老农赶着牛车自三人身旁经过，友善地打了个招呼。
“梁伯好。”玄娘笑着回应。
陈长生和轩辕破也很是礼貌地向老人点点头。
三人脚步未停，一路朝前走去。
前方一座悠悠青山。
山脚一片挺拔翠郁的竹林，山间偶有灵鹊结伴飞过，映着峰顶那一抹雪白，显得皎洁非常。
沿途人声熙熙攘攘。
大大小小的房舍错落两旁。
纵横捭阖。阡陌交通。黄发垂髫，均怡然自得。
此情此景，直叫陈长生对玄娘那位兄长由衷敬佩。
这，当是他见过最为玄妙的小世界！
好一会。
三人终于行至山脚竹林。
玄娘回过头来，指着那一片青黛深处向二人介绍道：“此处往里，便是我与家兄的居所。家兄对竹子偏好非常，所以他常把我们家称作竹苑。让你们见笑了。”
轩辕破搓着手笑：“没有没有！竹子是个好东西！尤其笋子，再美味不过了！”
啪嗒。
陈长生实在没忍住，反手就往他后脑勺盖了一巴掌。
噗嗤！
玄娘见状失笑：“那就快请进吧。玄娘自会为两位备上饭食。”瞟了轩辕破一眼，又说：“保证定有好吃的笋子。”
闻言，轩辕破眼睛果然一亮，连连谢道：“嘿嘿嘿！好！好！谢谢玄娘！谢谢玄娘！”
虽说竹苑景色别致，整好可带陈长生二人游赏一番，但玄娘可没忘记他们还有正事要忙。
遂用过饭食之后，玄娘便从陈长生那里将落落抱了过来，用神识仔细查看了一番。
好半晌。
玄娘收回手，道：“我可以让她活过来。”
“只不过，她的魂体本就不全，若再从你的命星上强行剥落经受损伤，以她现有的精魄数量，根本凝不成常人所需的三魂七魄，更不要说重新化型、凝聚躯体。”
话及此，玄娘皱了皱眉：“当然，我可以为她补足这三魂和七魄，但是……”
一听还有但书，陈长生心头一紧：“但是什么？”
“万物守恒。要想补足她的魂魄，就需要用另外一个人的魂魄来换。”
“用我的！”轩辕破想也不想，脱口便答。
大概是他答得太过干脆，玄娘有些诧异，却还是耐心解释：“并不是所有人的魂，都可以被随意抽取。也不是所有人的魂，她都可以容纳。”话语一顿，看了轩辕破一眼，摇头叹道，“你的，不行。”
“为什么！”轩辕破心下不服。
“因为，你还不是神级。”这个理由，让人无力反驳。
看轩辕破神色失落，玄娘便好心又多说了两句：“被提魂取魄而无碍，这本身就违背天道。只有突破了神级，才有这个可能。但，也只是可能而已。此前能救活那头雪狼，多是家兄的功劳。当年主阵施法的人是他，我不过是从旁协助罢了。可家兄已经突破神上境，飞升域外，单靠玄娘一己之力，我并没有万全的把握。况且，这是我第一次布聚魂阵，所以我也只有聚魂的信心，却不能保证分魂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