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曲辞 这个也等我开

（风轻云净，碧空如洗，我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天了，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因那肃氏让自己的心都蒙上了一层阴霾，而如今这些浓雾阴霾终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正缓缓散去。）
（同慕氏那一番话，固然是有些意气的成分，但我郝十三说出口的话，从不后悔。况这储秀宫已有了一个肃希灵，我不希望出现第二个。能配做我的敌人的，我自要一个一个剜出去。）
（阿嬷替我打听过，那列氏亦是气充志骄目空余子的，她从不给任何人递橄榄枝，也是，人都要往高处走，即便是我，也不喜欢和那些人在一起自降身份。她唯一还算另眼的，唯一登门拜访的，只有裴九音。可或许世事就是这样祚薄嘲讽，在她唯一看重的裴九音眼里，又何尝不是轻视了她？裴九音那样的大家闺秀，克己复礼，却独独对她的拜访敷衍失礼，这算不算一报还一报？）
（然而我另有打算，列氏已经失望了一次，我却要给她希望再让她失望。区区一个裴九音，我自信我还影响得了。候在望北苑的林间路，无需张望，无需焦急，我自有成竹在胸。）

——今日未曾有教习，便也不愿出门沾染是非，焚香室内，自己常用的七弦琴未曾带来，而储秀宫的屋子里，却也皆备了琴。坐于琴前，拨弦试音。琴皆有灵，此琴大抵许久不曾有人碰过了，琴音发涩。古琴久经空置，便如人学而忘省，亦失去最初的音色。使它重新恢复昔日的琴音需要长期的奏演调试，可惜身在宫禁，日日传出奇怪的琴音，却亦沾染麻烦。眼不见为净，便叫人抱下去，换了茶具来。正封壶方过，言郝氏采女来访，容人好好带进来，玉液回壶，分入闻香杯。人入内，新煮出的茗茶正奉于其眼前。
：新煮的茶，来尝尝罢。

（望北的阿嬷引我入内，浓郁的茶香四溢，教自己禁不住眉心一蹙，如此茶香，必是头壶茶，杂陈颇多，如何吃得？我素来挑剔，只观了茶色再一嗅便知，茶算不得佳品，水更不是什么好水，若是放在平日里，我断断不肯碰一下的。只是今日我不为品茶，而另有计划在胸。我虽并不在乎她喜或怒，却也不想横生枝节，故而也只得降心俯首，委屈自己了。）
（见她分杯调盏，忙制止道，）
“你莫忙那些了，本来也并不是什么外人的。”
（说不是外人，其实不真。这后宫中非血脉同宗的两个人，谁能对谁交心？我与她，我与谢茵茵，她与谢茵茵，表面上的粉饰太平埋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心思，只怕连我们自己都说不清楚。即便是再中意的人，该利用的却还是要利用，我暂时还不打算伤害她，这已经是我对她最大的善意。可是谁叫她这么被人所喜爱，连那眄视指使的列氏都中意她。）
（我只能将筹码，押在她的身上。垂眉的温婉浅笑，拉着她一并落座，）
“我只是来找你说说话。”

：也好吧。
——她急急拦了我的动作，亦不多思，只当她不愿饮茶，便叫荷雅来将茶器皆请了下去。自打入住储秀宫以来，三不五时，我们也相互走动一二，毕竟宫外便相识的缘分，再见面实属不易。每逢见她，她总似有许多牢骚，综合来便是一句，杞东之中，除了她这只凤凰鸟，皆是些目视短浅的家鸡家雀。裴门训，背后不语旁是非。虽说宫禁之中，也不会有一个二哥冒出来罚人誊抄三千家训，然而习惯如此，总不易更改。她今次上门来，便忖度着，怕又是遇上了什么不讨她的欢心的人了。
：怎地了？又遇上了什么怪人怪事？

（她问得突兀，我一时竟没能懂。半晌领悟，也是她不巧，每次遇上都赶上我正因那肃氏置气，难免话无好话。肃氏就如一块巨石挡在路中，我不介意翻山越岭，但是却不想她阻碍阿姐看向我的视线。不过，她一来就直指我对肃氏的攻讦，她看上去不语她人短长，却也没少在心里腹诽。）
“哪有那么多怪人怪事，你把我当做什么人？”
（虽然，肃氏才是心腹大患，但做事由浅入深，先除列氏也无不可。）
（我终究不愿意发自内心承认，那肃希灵，我奈何不得。）
（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同她婉转叙道，）
“我这次来，主要还是为了你的事。”

：自然是有缘人了。
——她这话讲的，竟似有些小脾气。看来，这次怕是我误会她了。也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这入了储秀宫杞东苑的人，未必各个都那么不讨她欢心。虽然总觉，大多之中，她未必皆是不喜，只是她太紧着她的姐姐，爱屋及不及乌我不知她，但我知她，若她的姐姐不喜，那她是定然不喜的。她言此番踏来，是为了我。颜上的不明茫然毫无掩饰，不知她此话从何而来。
：我……？我做差了什么吗？

（半月前我以同样的方式，拆掉了谢茵茵对肃氏的亲密无间，此番故技重施，则已是驾轻就熟。长袖善舞，多财善贾，或许我生来就是如此的，也会将一切都摆布于我手。）
“你竟不知吗？也是，当局者迷。”
（她目光随我转动，我亦不急着戳破那一层，只缓缓叙道，）
“我听说，前几天，西苑的列采女来找过你，可是没说几句就不欢而散了？”
（眼波流转，带着宽慰她的笑意，）
“你也知道，这储秀宫是没有秘密的，或许有些以讹传讹的成分，但至少，你对她不如对我和对谢茵茵这般。”

：她吗？是见过了。
——歆詪提起列家姑娘，倒却不曾想，储秀宫之中，还当真有人扒着每一家每一户候着都有些什么动静。不欢而散……外间都传至如此境地了么？细细回想当日，列家姑娘虽来的不巧，但说到底，仍是各自都小心内敛，不是外放的性情，自然不显什么热络。她当日，也确实是来去匆匆。以为歆詪与列家姑娘熟识，听她抱怨了什么，才跑来问自己的。
：都不是太热情善谈的人罢了，她……误会什么生气了？

（虽并不知列氏的脾性为人，但至少我知她裴氏，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些当日会晤的场景，一个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粗野女子，一个孤清不问世事的半个佛门中人，与其说不欢而散，不如说是彼此都没有向对方靠近的热情，分道扬镳罢了。）
（举目，她如此小心翼翼问着自己，我便更加确定，她并不了解那列氏，她越不了解，我越有搬弄的余地。）
“等她生气，只怕就迟了。”
（忽而噤声，似是被何人何事所惊扰一般，又转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第一次骗人会厌恶虚假的自己，第二次内心便毫无波澜，久而久之，谁都会成为戏台上的戏子，给自己的脸上涂上各式各样的油彩。）
“如果能同她老死不相往来倒还罢了，可同在宫闱，不可能永远都没有交集，还是莫要闹成这般模样。她同裴德仪和你不同，她是真正的将门虎女，她们这样的人，对于自己不喜的人或事，只怕会用拳头说话。”
（虽不是发自内心去关切，仍是一片眉目楚楚，一对眸子不住地瞧着她。）
“你若因一些不足为题的嫌隙落了苦头，岂不冤枉？”

——歆詪言之凿凿，好似亲眼瞧见过列家姑娘拳打镇关西的模样一般。然而照理而言，她们并不同居一苑，说是见过这等行径，却又似没理了一般。那日见列家姑娘，确实身形较一般姑娘高挑精健些，足下极稳，会些功夫，却也不奇怪。若真如歆詪所言，那日自己还当真算是幸运的。蹙眉，道。
：或许她确是脾性火爆些，倘若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那怕宫里也留不住她多久吧。
——歆詪与列家姑娘，自己自当是熟悉前者多些。那日一见之下，虽相对无话，但却也不觉得，她是个性情凶暴之人。然而这话听来终究心中悸悸，虽不至全信，总也听进去了几分。
：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会再去寻她谈谈的。
后，二人再言些许趣事，送她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