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兰妲
我盯着面前镜子中业已枯槁朽化的衰老女人,与我想象中的模样一致。脸庞若山石,头发如稻草,牙齿脱落参差不齐,眼神黯淡无光。我阖眼,黑暗袭来,我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死神前来寻我。
“阿玛兰妲……阿玛兰妲……”
“阿玛兰妲……阿玛兰妲……”
是谁,是谁在虚无中唤我名姓?是,是死神吗。
“阿玛兰妲……阿玛兰妲……”
深夜。牛至花与秋海棠的长廊里刮过一阵香风,穿透墙壁直直向我扑来。她唤醒我,彼时我尚未从梦中脱身,仅能朦胧地看见一袭黑影。
她就站在我面前。手持弯镰,我看得见锋刃上闪过的寒光和里面囚禁的数万灵魂。
然后她消失了。化作齑粉融入了月光中。我不确定那是什么,她似乎强大了太久了,久到比原罪还要古远。
晌午。水一旦落地便会化为白雾蒸腾而起,飞鸟栖息于蔫萎的叶下,昏聩与慵懒如一阵狂风席卷了马孔多。
“阿玛兰妲……阿玛兰妲……”
她立于廊柱唤我,身后是烈日红光。我抬头,她身着蓝色长衫,形容枯槁,眼中尽是对往昔的追忆。费尔南达就在一旁,却对她的举动毫不在意,也可以说她根本就难以窥伺她的身影。
“你要死了。你尽可为自己做寿衣,但必须像给丽贝卡做寿衣那样虔诚与认真。”
彼时我充满了深深的恐惧,我恐惧的是死在丽贝卡之前而非“死亡”本身。死于丽贝卡之前等同于我所做的一切,全都化为泡影。
我开始着手准备,上等的亚麻,针线,扣子……与其说是我对寿衣的虔诚,倒不如说为了拖延时间,争取活得更久,死于丽贝卡之后。
然而时间总是拥吻着进度一并成长。几年后,我饱受孤独的折磨,以不啻于奥雷里亚诺制作小金鱼时的疯狂织布、缝剪、刺绣。最终慢慢堆集,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我的时间到了。
“阿玛兰妲……阿玛兰妲……”
她唤醒我的回忆,我睁开眼,人群筛剩的天光所剩无几,我最后看一眼众人、看一眼阳光,继而决绝地,阖上眼。
“阿玛兰妲……阿玛兰妲……来吧,来吧……我等着你,于地狱,也于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