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然:十月,沧月,三月,一月,五月,六月
碎金:玄月,九月,四月,二月,七月,八月
第一章
四月第一次离开碎金,其实是偷偷跑出去的。
她是一国公主,虽然担着将军的名头,但终究是个公主。平时玄月哥哥可以容忍她随着军队奔走,骑着高头大马被坚执锐战斗在硝烟迭起的战场,却不会允许她独自一人跨过长江前往另一个不同于江南风华的国家。
所以当他知道二月要带着送给九月姐姐的书信前往那个盘踞在长江以北的庞然大物时,她的叛逆心突然就冒了出来。
以前总听人说江北的种种,仿佛有数不尽的好。说春天的时候白玉兰花开成海,夏天时荷风竹露半点不似江南湿热,秋天的香山枫红如火,冬天白雪皑皑,雾凇沆砀,天地一白。好似世间所有美好都汇集在那里了。说实话四月是不信的,可耐不住说的人多了,假的也是真的。
江北好吗?江北自然是好的。
在前往迷津渡的那个秋夜,天空下着雨。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是那样冷,那样密,那样萧瑟和飘摇,仿佛要冻彻逆旅里每一个孤客的骨髓,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起故乡和炉火的温暖。
雨丝落满了她乌黑的发,在那一条小小的孤舟里,她像是个垂髫小女,抱紧双臂,第一次思念起了江南的温暖。
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她遇见了他。
下着雨的初秋之夜,风里有菊和兰草的清香。孤舟渐渐泊在岸边,她手边没有纸伞,只能背起行囊朝着渡口不远处的酒家走去。雨夜没有月亮,她踏着夜色循着灯火一路跋涉,终于走到酒家门口,掀开厚厚的帘子,向里走去——
他就在那一片烛火摇曳之中坐着,像是一场缱绻的梦境。
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兴抱琴来。
她的九月姐姐曾坐在停云台的栏杆上,手里捧着一卷已经翻得卷了边的书卷。书卷的扉页用锋锐的颜体写着这样两句诗。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个温婉明媚的女子总是喜欢轻声吟着,语调轻柔又和婉,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哀愁。
而如今,她终于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美好与惦念。
原来,原来,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那么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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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小舟飘飘荡荡渡过汉水,到达迷津渡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
迷津渡的名字据说来自于“雾失楼台,月迷津渡”这句诗,因为这座小城里有一座高高的台阁,于是自然而然的,人们为了应景,小城中唯一的渡口就被冠以了这样的名字,即使这里从来没有过雾露。
四月坐在船头,听着艄公对她说渡口到了,才慢悠悠地起身。艄公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毫不畏惧地站在雨中,竹篙摇摇指着不远处的酒家。
雨不大,只是寒凉。
她背起行囊,向船家点点头示意,便扔下一锭银子,走进了绵绵细雨中。
不远处的酒家灯火盈然,隐隐约约能看到窗纸上映出来的几个人影。四月握紧了背上的行囊,快步朝着酒家赶去。
她此行是为了前往小城中那一座楼台。她的九月姐姐离开王庭之后走遍大江南北,流连数年才终于在这个小城之中落了脚。玄月哥哥几次召她回王庭,她都不闻不问,于是诏令也就变得不了了之。
厚重的帘子被掀开,深秋的雨气顺着女子的动作争先恐后的往屋子里钻。屋内灯火微漾,一席白衣的红发男子坐在正中间的木桌上,身后跟着两位佩刀的属下。而周围的几桌也几乎坐满了客人。
在这深秋的夜色里,一间小酒馆居然聚集了这么多的人。据桌而坐,各自默然,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她掀开帘子的那一刻,屋子内的气氛就变得诡异起来。
……什么情况?
小二早已躲得不见踪影,自然也没有人来迎接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她毫不客气地径直走入,目光扫过中间的男子,就感觉到了某种逼人而来的凛冽杀意,不禁顿了顿脚步。
她注意到那些人的年龄参差不齐,有男有女,多做短装打扮,一共七八桌,有意无意地围住了居中的一桌人。那一群人中有几个在她踏入酒馆的一刹,手已经下意识地按上了桌上横放的布囊;而另一些空手的客人却颇为神气内敛,目光冷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似乎带了一个面具,令人看不出深浅来。
四月快要气笑了。
这些人很明显是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有可能是杀手、军人、甚至江湖人。可她四月征战沙场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赶这么明目张胆的对着她放杀气,甚至用如此蔑视的眼光看着她!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看这阵势,这些人都是来围堵坐在中间的这个红头发男人的。
她忍不住走进了些,才看清那人的面容。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目淡然,似是面无表情,身后的两个人虽然腰间佩戴着刀剑,却都是一副瘦弱样子,手上的长茧不像是习武弄出来的,倒像是弹奏乐器而得。
这倒是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