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那个暑假,宜恩和BamBam都没有回家,BamBam就在Q大附近租了间房,宜恩晚上过来与他同住,一直到开学也没有搬回来。
此举激怒了他的父母,谈判无果之后一怒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BamBam的家人早就因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叛逆行为失去了耐心,数重压力下两个人很快只能勉强付得起房租,艰难时就一人一包拉面撑过一天。
即使如此,他们也从未向彼此抱怨过什么。宜恩上课之余挤出时间做家教零工,BamBam彻底厌倦了理工科,索性就休了学,很快被人推荐去做网店时装模特,收入不稳定,却是他很喜欢的生活。
然而即使这样也只是勉强度日,北方的冬天来得早,连取暖费都成了问题。寒风凛冽的日子,宜恩再忙都会尽量早些回家,因为他知道BamBam自己在家更冷,还会害怕,他习惯了写论文的时候把他圈在怀里,他身上散发出的甜甜奶香让他安心。
但那天BamBam不在。他一直等到凌晨一点,BamBam都没有回来。凌晨两点的时候他再也坐不住,打算出门找他,拉开门的瞬间却有个人迎面砸到他的怀里,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滚烫的体温触手惊心。
“怎么回事?为什么喝这么多?”
这样的天气,BamBam居然只穿了一件衬衫,手脚都是软的,瘫在宜恩怀里就站不起来。宜恩把他抱到沙发上躺下来,起身去倒水时手却被他拉住:“哥……哥……”
BamBam化了很浓的妆,深色的眼线已经晕开了,脸颊烧得发红,唇齿间呢喃的话语谁都听不清。宜恩一只手被他拉着,另一只手勉强单手倒了水,回身扶起BamBam的上半身,抬手给他灌下去。
灌下了一杯水之后的BamBam似乎清醒了一些,宜恩放下水杯,看着他的眼睛,问:“BamBam,我是谁?”
BamBam抬眸看了他一眼。还是那双令周遭的一切都失去色彩的眼睛,那双明明近在咫尺却又显得无比遥远的眼睛,他看着宜恩,忽然挑了唇角,那一笑里依稀带着那个遥远夏日的影子,咖啡店里的少年伸手攥住他的手指,极是天真又极是自信,嗓音里却透着隐隐的悲凉:
“对不起,宜恩哥,当时不应该让你请我喝咖啡的,对不起。”
对不起。
宜恩故意没有听懂BamBam当时的话。直到一周之后,当他回到出租房时发现BamBam已经收拾了全部行李消失不见的时候,他还是假装自己没有听懂。BamBam把钥匙和一叠纸钞留在了门口的柜子上,他一直没有去碰。
他总觉得好像这不过是幻觉,下一秒他就会听到门口传来的敲门声,他一边敲着门,一边因为忘带钥匙向他撒着娇。
他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只没有署名的信封,里面是一叠照片。他只看了第一张就放了回去,带着信封找到了朴珍荣。
当着朴珍荣的面,他把信封还给他:“他已经走了,就不用再寄到我家来了。”
珍荣看着信封,眼神开始颤抖:“宜恩哥……”
两人面对面站在走廊里,夕阳落尽,暮色沉沉爬上脚踝。宜恩忽然觉得很累,有太多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挑明,譬如他知道在范当时答应他换辅导班是因为珍荣;他的实验数据是珍荣为了嫁祸BamBam偷出来给在范的;把BamBam逼走的这叠见不得人的照片是珍荣知道BamBam缺钱,故意引他去陪酒时趁他酒醉趁机拍下的。
他没有责怪珍荣。他知道爱而不得的痛楚,足以把任何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变成疯子。更何况BamBam确实是走了,没有跟他解释,没有跟他道别,这些天来的朝夕相处居然都没有让他回头,哪怕是给他最后一个机会,让他明白在BamBam心底自己的位置。
他甚至感谢朴珍荣,他给了BamBam一个完美的借口。
你从此自由了,BamBam。段宜恩看着那叠钞票,然后把它们全部抛出了窗外。
十
毕业后段宜恩找到一份繁忙的工作,昼夜颠倒不说,一年有九个月在外面出差。
但他莫名地喜欢这种把飞机当旅馆的生活。只要起飞,手机就不得不关掉,这样便不会接到朴珍荣的电话。刚毕业的时候,朴珍荣每天都会给他打很多电话,他一直不接,对方终于渐渐不再打了,后来听同学说起,是随父母搬到了国外,林在范留学后留下来工作的那个国家。
所以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在意的那个人的名字,大概永远都不会在屏幕上出现。
那天宜恩的航班延误了,他不得不在机场的咖啡厅写文件。写到疲惫的时候偶一抬头,看到机场大屏幕上正放着娱乐节目,画面上的人银发闪亮,戴着灰绿色美瞳的眼眸,少年时便带在眼角的那抹媚意敛了锋芒,却越发勾人心魄,唇角扬一抹淡淡的笑,正接受记者采访。
“BamBam刚一出道就受到了娱乐圈的热烈欢迎,你觉得粉丝们喜欢你的原因是什么呢?”
画面上的男人偏头想了一会儿,眉梢一挑:“很简单啊,大家不都喜欢漂亮的人吗?”
这个回答让记者愣了一下,好在BamBam闪电般地收了那抹满不在乎的笑容,眼神里带了一丝迷惘:“开玩笑的,我早就发现不是了……”他闭了闭眼睛,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盯电脑的时间太久了,宜恩的眼睛开始痛。他低下了头,耳畔却还响着BamBam的声音。
这个才是他,这个才是他熟悉的那只小野猫,牙尖嘴利从不吃亏的小野猫,孩子般的天真和无所顾忌的潇洒都写在眼瞳里的小野猫,他真高兴他终于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只有这样,才能让宜恩放心地看着他孤身一人前行,不需要再依靠任何人的样子。
他继续低头写文件,旁边VIP室走出了一群人也没有发觉。有服务生过来,把一杯咖啡放在他的面前:“先生,您的冰美式。”
宜恩愣了一下,刚要说自己没有点过咖啡,服务生微笑道:“这是刚从VIP室出来的先生点给您的。”说着指了指远处的人群,笑着离开了。
宜恩抬头去看时,那个人影已经消失在人群的簇拥里。他伸手去端那杯咖啡,手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像是即将开启一个尘封已久却关乎生死的秘密,他看到咖啡杯下面压着的餐巾纸上,以他熟悉的字体写着一句话。
那句话是他的秘密。
是唯一属于他们的,最初也是最后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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