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周前我帮助混沌大学的一个班级在斯坦福学习，教课的老师都是斯坦福和伯克利的教授，加上硅谷工业界的领袖，我跟着学员们旁听了大部分的课程，很有启发，今天就把两节课的内容分享给你。

授课的是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的助理教授李瑞江博士，他精通医学和人工智能，因此他从医学的需求出发，介绍了未来医学必须走的道路。
李教授先讲了医学的现状，他用工业革命作对比让大家容易理解。我们知道，今天我们已经走过了以摩尔定律为特征的第三次工业革命，正在进入以机器智能为特征的第四次工业革命。

但是，医学的进步在前两次工业革命中，和技术的进步是同步的，甚至还领先，但是到了第三次工业革命开始之后，医学的进步就放慢了，相对滞后了。
我在《智能时代》一书中讲过，牛顿是开启近代之门的巨匠，特别是找到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钥匙，但是在牛顿之前，英国著名医生、科学家哈维提出了《血液循环论》，从此开创了近代医学。
近代医学在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特点就是通过病例找到疾病的普遍规律，这和伽利略、开普勒根据观察行星运动寻找力学的普遍规律类似。当然有一个局限性就是很多结论是以偏概全。

第二次工业革命也伴随着大量新药的出现，最有代表性的是阿司匹林和青霉素。第二次工业革命后医学上的另一个进步就是懂得了用大样本对药物和治疗方法进行双盲对比试验。这是一个大的进步。
但是再往后到今天，医学在整体上就进展缓慢了，虽然在个别疾病的治疗上是不断进步的。而这里面一个瓶颈就是以平均值掩盖了个性化的差异。为了说明这一点，李教授举了两个例子。

此图为本文配图

第一个是关于癌症的筛查。今天大部分人都认为进行癌症筛查，早发现癌症有利于治愈癌症，至少也能增加5年的成活率。在过去，直到近十年前的二三十年里，医学界也是这么想的。
因此，在美国50岁以上的妇女要做一年一度的乳腺癌筛查，而男性则要做前列腺癌的筛查。早期发现癌症确实拯救了一些人的性命，但是效果似乎没有想象的好。近十多年来，医生们通过统计发现了下面这样一个现象，从而颠覆了认知。
在每一万个进行了癌症筛查的妇女中，以10年为一个周期，结果是这样的：

有3568人完全呈阴性，没有问题，当然她们也就完全放心了。
有6130人比较倒霉，她们至少有一次被发现为假阳性，也就是本身没有问题，但是X光片的结果说有疑问。这些人的心情就会受不同程度的影响，其中940人做了穿刺确认排除肿瘤。
真正有事的是302人：
其中173人是良性肿瘤，不用担心，甚至不用急于治疗。
有10人属于早发现就能治愈，晚发现就没有救的那种。
有57人是恶性肿瘤，但属于不会扩散的，因此早一点发现，晚一点发现都容易治愈。
有62人是毒性很大的肿瘤，即使早发现，也治不好。
也就是说，1万个人中只有10个人，或者说千分之一是真正得益于筛查。对前列腺癌的筛查情况也是类似的。李教授讲，这倒并不是说癌症筛查没有必要，而是现在的技术实在是太落后了。

李教授的第二个例子是关于误诊。在美国，每年有1200万例误诊，要知道美国只有3亿多人，此外美国每年还有300例疾病没有诊断出来病因。
李教授指出，美国人死亡的前三大病因分别是心脏病（61万人），癌症（58万人）和中风（15万人），不过如果将医疗事故也作为一种死因，则排在中风前面，位列第三，每年25万人。当然，这里面的原因也不完全怪美国的医生水平低，世界其他国家的情况也并不更好。

为什么每年全世界花了那么多钱发展医学和对病人进行救治，却是这样的结果呢？李教授说，这是因为大家的思维方式还停留在信息革命之前，整个医学界还是把人类的平均特征当成每一个人的具体情况，也就是说忽视了个体之间巨大的差异。
就以研制新药的双盲试验来说，如果一种药品A对60%的病人有疗效，而安慰剂对40%的人有疗效，我们就认为药品A对所有人有效，然后再施用于所有病人。
这看上去非常科学，因为毕竟60%对40%是明显的改进。但是，实际情况可能是，药物只对那20%的人有用，而这20%的人拔高了整个实验的结果。这种想法有没有根据呢？医生们对药物效果进一步的跟踪研究说明确实如此。
李教授列出了美国最常见的10种处方药，主要是针对胃病、胆固醇过高的疾病，其中对大约75%~95%的用药者其实没有什么效果。

当然，李教授也讲，这也不能怪医生乱开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对谁灵，对谁不灵，而那些受益的病人，也是来自于大量的用药者。
我在《文明之光》精华本中介绍了全世界滥用抗生素的情况，大约有一半的情况是不需要使用抗生素的。李教授讲，也正是因为给1万个人用药，才救了其中那5000个该用药的人。
对于未来的医学进步，李教授认为个性化治疗是唯一的出路。讲到个性化治疗，其实早在1969年英国的科学家们就提出了这个想法，但是直到最近几年，这个想法依然难以实现。李教授讲，要做个性化治疗，就需要做跟踪，这包括对一个人内外两个层面的跟踪。

先说说外面一个层面的跟踪，它包括记录每个人时时刻刻的脑电波、耳朵功能、心肺状态、血项（比如胆固醇、血糖）、尿成分等，当然现在手持的超声成像设备可以在家通过手机看到自己的五脏六腑。这些信息要时时刻刻记录下来，以便将来有了病好诊断排查。
根据美满电子前CTO吴子宁博士的讲法，今天，一个飞机的发动机里有5000个各种传感器，飞机飞一天记录下来的信息有1.2TB（1200GB）之多，以便出了问题好诊断。但是今天我们还没有对自己做这么详细的记录。
今天，医生们用的检测设备采用的还是几十年到两百多年前的技术，比如听诊器是200年前的，血压计是136年前的，看似代表新技术的心电图，也有67年的历史了。今后，各种可穿戴式设备，包括智能座椅、智能床垫等都会普及，并且提供对我们个人的监控数据。

内部层面的跟踪是对人的基因（DNA），以及在基因控制下合成的蛋白质的跟踪，加上对人体内的新陈代谢过程的跟踪。我在第216封来信中介绍胡贝尔的Grail公司时讲，通过检测血液中死去的癌细胞的基因，进行癌症的早期筛查和定位，就是对人体内层面的跟踪。
当人类对自己的身体新陈代谢的细节有了了解后，就可以很好地诊断疾病，也可以对症用药了。反过来，如果没有跟踪，依然用针对人类平均值的治疗方法治疗每一个人，再努力，疗效也好不了。
为了了解不同人的不同特性，Google和斯坦福大学医学院，以及杜克大学医学院合作，要对1万个具有代表性的人进行全面的跟踪，以了解我们身体全面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