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远方讯息》
遥远西方,有这样一所宫殿。当是世间无两。
它坐落群山之上,云海之边。辉煌穹顶绵延九十九重,其间亭台水榭,花草芬芳,四季吐艳。辉煌馈赠于它的是无一不显的辉煌与精美。
精美。
精美如画卷,却死气沉沉。
这就是所有妖怪向往的西国宫殿,同时,也是所有妖怪畏惧的西国禁地。
但真正让妖怪们畏惧的,不是这方圣地,而是这里的主人,西国君王。
杀生丸。
无情的妖怪君王。
这是妖怪与人类共所周知的事实。他的恶名甚至远播黄泉。若论为何,老妪吓唬胡闹的小孩中就总有这么一句,三天之内,以其獠牙利爪撕毁了三个国家,十六座城池,五十八个村寨,手染百万生灵的无情妖怪,以绝对的冷酷与绝对的力量统治了整片西方领土的妖怪君王。能让啼哭小儿乖乖闭嘴的可怕存在。
然而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存在于传说的中的君王,今日却难得坐在一处亭台中,宴客。
不过与其说是宴客,不如说是冷眼俯视着觐见者。
他身处高位,天生如此。
那即使在妖怪眼中也雌雄莫辨,美丽非常的狐妖跪坐在桌案的对面,双手托起一方被仔细包裹的长条物,脸上是可称为做作的虚假笑意,声音也是半真不假的恭谨。这一切都让君王厌恶。
若不是这狐狸是他部署里重要的头领之一,不是他以性命担保所呈献之物是他杀生丸一直在追寻的,妖怪君主早就将他轰了出去。
单凭那一句“为故友求情而来。”
乌哭,那个胆敢一再挑衅他的无理妖怪。强大而美丽的家伙。竟然能在如今的自己手上斗上一整天而不死。最终因为战败被镇压在无底崖下的愚蠢乌鸦。杀生丸的霸道永远凌驾在他的固执之上,硬是不理会所有鸦族的躁动也不肯让那个蠢乌鸦这么容易就重见天日。可他还是没想到,乌哭那家伙的人缘竟然好到让一个狐族的长老来为她求情。
拿着一个不知所谓的盒子,讨要乌哭的自由。
杀生丸在心底冷笑,恐怕这也不过是他近乎无尽的无情岁月中一个随意抛之身后的小小消遣。毕竟,他已无所求。
他已经没有任何所求。在那无月夜后。
这世上,已经再没有能打动他的东西。
盒子轻轻摆放在檀木桌面的声响细微几乎无声,却扔是拉回了君王恼怒的思绪。他垂下目光。
呈上来的不是了不得的妖丹异草,不是看一眼就心生贪婪的妖界至宝。只是一方盒子。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盒子。
唯一能让人看出一种不同的,是这盒子上的古朴花纹。细看之下当真是精巧的很。精巧到,让见多识广的杀生丸一眼就看出,这是咒文。人类的玩意。
冰冷的君王没有任何的表情的变化,但空气中越发冰冷的妖气,却让人很清楚的感觉到,他的不悦。
邱铭山的狐族前首领却仿佛感受不到那刺骨的冰冷妖气一般,依旧保持着狐狸一样的笑容。“不要动怒嘛,吾等君王。等你看到这盒子里的东西,一定会答应在下的条件的。”
狐狸纤长的手指一一拂过盒子上的纹路,每一个细微触碰,都有微弱的光芒闪现,那些纹路在微光下仿佛附有了活力,一一退去。
铭离将盒子正门放在杀生丸面前,抬眼去注视着君王的表情。——面无表情。
铭离的唇边不自觉的,微微挑起。
打开的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方红娟。规规矩矩的折叠成长条状。狐族纤长的手指小心捏起绢布折上的两个角,他的目光一刻不离君王兴趣缺缺的脸。他展露绢布下的物品。
君王的脸色变了。
他从那副慵懒靠卧在椅子上的姿势瞬间就倾身在桌子上,尖锐的指甲在光滑的桌面划出数道伤痕。而那双眼睛,前一刻还视世界如死物的眼睛,此刻泛着让人胆寒的光宇,盯着盒子里的东西,仿佛盯着什么罪大恶极……又不可思议的——一根头发。
是的,盒子里封存的东西,只是一根头发。
银白如雪,清冷如梦。
那是与他杀生丸,几乎一般无二的发丝。
那却不是他杀生丸的发。
困顿的风终于找到的奔涌的方向,无尽岁月仿佛找到了归途,昏昏欲死的心跳重新跃动。
当君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又回来了。与此同时,回来的还有那遥不可及的祈盼。
祈祷,盼望。
那些与妖怪无缘的东西,那些与他君王身份沾不上边的虚假情绪,他曾在多久之前就……已经不重要了。
杀生丸缓缓的将那丝发拿在手中,双手仿佛捧着什么珍之重之的宝物。曾亲手撕毁了三个国土的爪子就那样小心翼翼的拖着那脆弱至极的发丝,目光专注缱绻。
是他的味道。
君王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
困顿了整整八十余载的恼怒,终止了。
铭离唇边的笑意染了别的味道,不知是怜悯,还是嘲讽。但君王并没有去在意这些。
“哪里找到的?”君王冰冷的质问着。
铭离以恭敬低头的姿势掩饰自己的情绪,“乌哭。”
君王不悦的皱起眉,审视着面前的无理家伙。
铭离依旧不慌不忙的说道:“虽然已经卸任许久,但乌哭对整个鸦族的意义如同信仰。想必杀生丸殿下也不会希望鸦族反叛,徒增杀戮不是吗?”
“区区乌鸦不足挂齿。何况没有杀她,已经是对鸦族的仁慈。”
铭离抬袖掩唇,“那么便请吾王将您的仁慈照耀整个鸦族,释放乌哭。”
手指摩挲手中的发丝,如同雨后春笋的味道,带着引人致死的熟悉,还很新。“你在威胁我杀生丸?”
铭离半眯的眼睛寒光乍现。“不,小臣在回答吾王的问题。”他将目光落在杀生丸手中的发丝上。“这可是小臣在乌哭的藏宝室里找到的呢。”
君王再度恼怒,冰冷的妖气如同有形一般四处游走,这一次,铭离也不禁变了脸色。
“她竟敢!”
竟敢隐瞒不报,竟敢挑衅自己至此!
竟敢将那家伙的死亡指责自己却隐瞒他可能还活着的事实!
他真应该杀了她!
但片刻后,杀生丸却在庆幸,没有杀了那只讨厌的乌鸦。
没有因此,而错过,唯一能再见到他的机会。
他挥退铭离,并下令将乌哭带到自己面前。
偌大的空间内只有他一人。他粗暴的抬手将空气里属于狐狸的味道以妖力燃烧殆尽。余下的,只有手中发丝的丝缕气息。
是乌哭的陷阱。他已意识到。
理由是什么?嘲笑自己?还是……
他将那发放在鼻下,放在唇上。缱绻如旧梦。
“我会找到你的,犬夜叉。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
君王温柔细语。
章三《远方讯息》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