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年末，季节更替的时候，太医院也难免多了些差事。
在库房翻了翻旧时的档案，将所需的一概拣选出来，便回宣徽当值。刚入门槛，就见祈宁。正要同他打招呼，却见其举措可疑。
似有所悟地轻轻颔首，询。
“手怎么了？”

自从上回同阿姐见过，总是有些心不在焉。或是记挂，或是不安。
六姐问起，左手不受控制地朝身后瑟缩一下，还是若无其事地伸出来在她眼前一晃，顺势落下，又由长袖掩盖。扬唇温温地笑：
“没事，切忍冬藤的时候没看着手。”
手臂上纵横一些没有痊愈的伤痕，有些冒过血，有些仅是淤血而已。不论如何，这些痕迹在我身上，总是有些奇怪的。

低首，正巧看见他一刹那的瑟缩，眉头一皱，发现这件事绝不简单。
虽他竭力掩饰，但仍有破绽。无意相逼，更恐贸然去探反伤到他，遂只是伸出手掌，语气温和地说。
“给我看看罢，顺道帮你包扎一下。”

血迹半干不干的，正是粘手的时候。掌心沁些薄汗，见她眉目温和，未有半分不耐烦，更不好意思道拒绝。
“……好，麻烦六姐了。”
舒眉一笑，兀地添一句解释。
“最近，许是少眠，有些心不在焉的——还好事情没出什么差错。”

“即是少眠，就更要好好休息，吃些安神的药。”
见他答应，便去打了一盆水，再取来干净的丝帕和药。将帕子浸湿了，拧干水，然后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手上的鲜血。尽量放轻力度，却还是不放心，于是又添了一句。
“如果痛就说啊。别自己忍着不吭气。”

悉言，未语，静坐一侧，等六姐回来。
神思飘忽，忆起旧事。起初夜夜惊醒，甚至几日不眠，憔悴极快，难以瞒天过海。便暗地让茗薇去搜寻些安神的药，自适量起，后来大把大把的放。至今，说来滑稽，应说是习惯了那样的事情，竟不似当初难熬，不需药剂，一夜无梦至天明。
六姐取药回来，瞥见她眼底泛起淡青。年末时脉案交接录簿，着实令人头疼。
“年末差事不少，六姐也要早些休息。”
她手上小心，擦去半凝的血迹，露一道破了皮肉的刀痕。
“六姐细心，半点不痛。要是我，一瓢井水泼下来便了事了。”

闻他关切，微微一怔，继而勾唇笑道。
“行啦，我晓得的啦。”
将他手上血迹擦拭干净，再上了点药，轻轻抹在伤口处。再拿了一块干净的丝绢替他包好，抬眸瞪他一眼，有些恼怒的意味在里头。
“你都为人父了，还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看来是得叫弟妹好好管管你——”

待六姐包好，手指拢起，捏一捏掌心薄薄的丝绢，有些滑的布料被掌心温出暖意。
遭她一瞪，不怵，反笑一笑。
“往后我会记住的。”
言及茗薇，眼前迅速闪过几幕，多是她一面哭得没有声响，一面小心上药，傻得惹人怜惜。
“茗薇胆小，六姐就顾念着她的兔子胆吧。”

禁不住轻笑。
“知道你心疼她啦——”
说罢，端正神色，一本正经地添道。
“如果想我不与她说，就照顾好你自己。既然夜里少眠，更要好好休息才是。”
再嘱咐了几句，等到该我当值时，便同他告别，各司其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