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雨霖铃》
轮回，信则有，不信则无，岁月悠悠，世间终会出现两朵相同的花，千百年的回眸，一花凋零，一花绽。
是否为同一朵，任后人去评断。
——《遮天》

正文.
一、
倦收天独坐在永旭之巅，望着远方，落雪微微，金红眼眸，有点寂寞。
他的眸光穿透古今，跨越山与水的遥遥距离，看见了尘埃满地、空空荡荡的故地。
那里本应无尘。
如今白雪轻覆。
可主人已死，无人打理，他不会来此，忠心的管家便更不会来此。落得如今模样，也难怪。
可是心底总有一缕回不去的愁。
真的……只是化身吗？
倦收天喝了一口酒，酒液醇厚，醉香扑鼻，浓烈异常。
他并不嗜酒。
酒可以助兴，浅尝辄止便好。
可此时此地此景，他竟想大醉一场。
与素还真相交，舒心，畅快，武林贤人不会让任何人生厌。可与那人相比，终究少了份圆润恣意。
温文尔雅的素还真，与人六分亲近，一分算计，以及三分埋在骨血深处的冷静自持与淡漠。唯独见到清圣佛者时，那双温和睿智的眼中燃起熊熊的独占之火，充斥着欲望。而他却极力压抑，生怕佛者看了出来，只于暗中苦苦痴沉。叫人害怕，他有一日，会抑不住心中妄念。
可那人不一样。
若真的只是化身，那么那份相交的心意显得何其可笑。
饮茶时眼波交汇间微妙的流转，心倏忽漏了一拍。
交心时彼此互通心意的刹那空明，连呼吸都充斥着融融暖意。
以及别离时，那人烟火中成灰，刹那是空，连天地都悲泣的颤动。
倦收天慢慢收了手，握了拳。
是不甘。
不甘心，你就此离我而去。
不甘心，吾余生中再无你的身影。
不甘心，来世也见不到你的故言旧音。
心有不甘，便成一念。

二、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人三三两两的结成伴，低声悄语，掩面而笑。
鷇音子手上一杯法国葡萄酒，西装一丝不苟，孤身一人，穿过觥筹交错，时不时与来往的人攀谈一番。
他虽本性淡漠，不喜商场的勾心斗角，但无奈，谁让无梦生把这个烂摊子扔给他了呢？
想到生死未卜的无梦生，鷇音子伤感的摇了摇头。
“这，就是他？”
暗处的人漠然看着短发利落的鷇音子，眼底冰冷，有敌意流动。
“是，Boss。”男人恭敬俯首，答道。
半个月前，鷇音子刚刚接手素氏集团，当时情况颇为危急，不知多少饿狼盯着素氏这块肥肉，被鷇音子迎头一顿痛击。
虽然素氏确实渡过险境，但因鷇音子凌厉的作风与狠辣的手腕，也树敌不少，这些人被鷇音子坑了一把，恼怒不堪，现时正于暗处的阴影中吐着蛇信，眼眸冰冷，似有万年玄冰冻结。
这也是鷇音子在这种场合孤身一人的原因。
尤其是在素家管家屈仕途不在的情况下。
绝大多数、或者说几乎所有人都在观望。
但也不是全部。
比如苦境官方的文化部部长疏楼龙宿。
苦境极重文化修养，文化部也就成为了苦境重要部门之一，与教育局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而部长这一职位自然炙手可热。这些年来，苦境风云莫测，诸多大人物纷纷倒台锒铛入狱，而文化部却在诸多风风雨雨中屹立不倒，可谓深不可测，其中水深，让人摸不透。
疏楼龙宿向鷇音子颔首，银紫的碎发微卷，贴在颊边，极长，如流瀑，华美瑰丽。与鷇音子招呼了一声，才走向他的好友们——宗教局宣传部长剑子仙迹与宗教界代表人物佛剑分说。
对于向来高傲，被尊称为“龙首”的疏楼龙宿来说，这是一种善意。
鷇音子也礼貌的回了一礼，抿唇微笑，肃硬的眉眼柔和了一分。
“可惜了。”
龙宿低声道。
剑子是宗教局宣传部部长，业务繁忙，等到了龙宿后，只匆匆的打了一声招呼，便去开拓业务，联络感情去了。身边跟着他的文书——月无波。
他现在身边只有佛剑，而佛剑虽然沉默寡言，却也细心至极，听着龙宿一句，便扭头凝视着龙宿冷锐的金眸，追问了一句:“可惜什么？”
佛剑一身浅色僧衣，虽整改的极为轻便，但仍与此地格格不入。说实话，若非为了两位好友，他连此地，一眼都不会看。世间名利，他视之如过眼烟云。唯有一件事，他堪不破，放不下。
龙宿也是知此，浅笑了起来，白皙脸颊上有两个梨涡浮现，淡化了冷锐金眸天生的锋利。
“逆海崇帆准备对他出手了。到那时，我最多保下他身边的人。”话至此，龙宿不禁叹息。他一头华美的紫发本应与大厅欧式复古的风格不汇相融，但他天生贵不可言，绝色容颜与高贵气度，生生让他仿佛成了世界中心。
“……”
佛剑不语，理解龙宿内心矛盾，龙宿极为欣赏鷇音子，其手腕与心性都很对他口味，只可惜……
他只是抿着唇严肃着脸，拍了拍龙宿白皙光滑的手背，是作安慰。
龙宿顺势敛眸，他的睫毛纤长，难得显示了弱态。
气息微妙的多了分不明的暧昧。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恒光峰。”
司仪上台，举着话筒，高声说道，宴会正式开始。也同时打断了佛剑与龙宿之间莫名的气氛，他们迅速分开交叠在一起的手，心底都有些尴尬。
而这种情况，最近已经屡次发生了。
“……，欢迎——倦收天先生！”
司仪很快说完了例行的开场白，干脆利落的结束，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直切正题。
而台下众人偶有私语，也皆是好奇，闻名遐迩的倦收天。
鷇音子站在角落里，绿色的藤萝巧妙的遮挡住了他，而他的脸隐藏在阴影当中，看的不是很清楚，依稀辨认出他眼底幽清的光。听到这么名字的时候，那缕幽光跳动了一下。
那是源自灵魂的牵念。前尘虽已逝，可唯这一缕念留了下来。
巨大的绿色植株攀满了整个壁顶，长势旺盛，偶尔垂落的枝条形成一道道瀑布，多了层次感，也多了隐秘，可见当初设计者的良苦用心。
金红发丝简单的扎了个高马尾，纵是如此，尾端也垂落至臀，随着来者的步伐轻轻摇动。白色衬衫，黑色裤子，简明而又干净。
细碎的刘海撒下，半侧着的脸朦朦胧胧，清晰的部分只能看见线条硬朗的下巴，以及角度为零的唇。
倦收天面容清俊，神色平静，淡淡的坐在了台上的白色雅马哈之前，掀起了琴盖，没说一句话，余光流转，悄悄的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直至如流水倾泻而下的音符飘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时，人们才反应过来。
“是他！”有人低呼。
修长的十指莹白如玉，在雅马哈温润白色的琴键中跃动游移，一曲简短的《夜的钢琴曲》第五章，便就这么结束了。
悠远宁静的音乐带着淡淡的忧伤，静谧缥缈。
倦收天站起，腰杆儿笔直，向台下鞠了一躬。白亮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那双金红眸子于暗处，凝视着自己找寻了许久的人，其中溢满了喜悦的光辉，柔和至极。
终于找到你了。
恍惚间，鷇音子听到一声轻叹，低沉却虚无，冥冥之中在他耳边响起。
倏忽，他眼前浮起一幅画面
——金红发丝道者独立高台，轻纱摇曳飞扬，拂尘卷起，神情孤寂寥落，眺望远方。
而后又跳转到另一幅
——道者面容肃冷，持着金色正气浩然的剑，举剑冲天，巨大的光柱连接天幕，庄重穆然。
以及最为温暖的是
——道者捧着茶杯，杯中升腾起水汽袅袅，氤氲了他清俊精致的脸庞。他唇畔带笑，柔化了眉眼冷清，温和的看着“他”。
最后的最后，这些一一闪过的画面，融汇成一幅道者孤身只影独立云巅的寂寥场景。他身侧无人与他比肩而立，只因与他同览波澜壮阔的人早已烈焰化灰。
前世种种，今生一念。
多深的情，才能换来今生一念前世。
愿此生，我能伴你身旁，相互取暖，彼此不再孤单。
浮世卷轴绘，其中有你我一笔。
一年刹那，鷇音子回过神来，悠远浮思已然忘了大半，只依稀记得些心痛欲死的愧疚。倦收天站在台上，以主人的身份在讲着些什么，声音清越，暗藏着淡漠。
鷇音子走出藤萝背面，枝藤翠绿。他不愿再久留，心底有莫名感觉，预备悄悄离去。
“今日诸位能够……”
而一直注意着他的倦收天瞥见，话语不禁一顿，心中滑过点滴焦急，迅速反应过来后，加快了语速，很快就结束了原本需要十分钟的讲话。
而后，径直离去，不管不顾，直追远去的身影。
“哈。”龙宿轻笑，眼波流转，瞬间洞悉了所有。
“主人都离去了，我们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佛剑不明就里，却凭借对龙宿的了解，猜透了三两分。
“好友，多了个变数，日后怕是有好戏看了。”龙宿淡淡说道。话虽如此，但眼底朦胧喜悦，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佛剑不语，他最是了解龙宿，自然知道龙宿面具下的真真心思。
或许鷇音子，在鱼龙杂混的苦境中，搏出一片天地。最起码，有了北芳秀的相助，会容易许多。
TBC

三、
“鷇音……”
男子声音清越，像是优雅的黑白钢琴，轻轻的书写着心动的乐谱，他在背后遥遥的叫着步伐凌厉的鷇音子。
鷇音子恍若未闻，没有停下来，沉默的朝着车库前行。
天色渐晚，昏黄的晚霞也随着时间消失，城市的灯火通明，照亮了青黑夜空。恒光峰会所的环境清幽，此时虫鸣悠长，连成一线。
“鷇音子。”
“鷇音子！”
男人的声音越发凌厉，一声比一声高，倦收天迈动长腿，三两步就追上鷇音子，他抓住鷇音子的臂肘，力道之大，抓皱了鷇音子齐整的黑色西装。鷇音子微皱了眉，眉宇间凝出一道细细的沟壑。
“我想我应该不认识您吧，倦收天先生。”
他礼貌的不留痕迹的挣脱倦收天修长的手，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才抬眸直视着倦收天金红色的眼睛。冷眸里有些许寒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恼怒，眼底有流光微转，看起来熠熠生辉，为琼林玉树之貌增添了抹生气。
倦收天浅笑，因为跑步过来，发丝有些凌乱，白衬衫与黑色休闲裤的搭配让他看起来清俊而又温润，身形修长，眉眼轮廓刀削斧凿。他这次是抓住了鷇音子的手，低声道：“我认识你。”
鷇音子疑惑。却因为这句语气轻柔的话语心神一荡。
“抱歉，我……”鷇音子张合几下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底涌动的莫名愧疚几乎将他淹没，好似伤了眼前人的心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似的。
“你当然不记得了。”倦收天朗然一笑，环顾了四周，对鷇音子说道：“不必道歉。我们换个地方慢慢谈，可以吗？”
他们两个人站在幽密的小道上，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蜿蜿蜒蜒的通向地下车库，地僻人稀，单独相处，难免尴尬。
鷇音子点头默认。
坐在鷇音子的车上，倦收天只是舒展眉眼，放松了神色，给了鷇音子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
“出来太急，没带车钥匙。”
鷇音子无语，却在看见倦收天眼底的疲惫，和双目下的青黑后，心中百般情绪皆化作了无奈。
罢了，就让这人去吧。
鷇音子算是明白了，倦收天这人，是他的克星。倦收天做任何事，他都纵容着，默许他去这样干。即使只是初会。
看透商场诸般算计的鷇音子，心中挣扎:在他记忆中，倦收天明明和他只是初会，他冷硬的心却自然而然为他开了道口子，放任这人。
这太危险了。
车窗外，路边灯火通明，连成一线快速闪过。晕着黄的灯光模模糊糊的打在倦收天安静的脸上，光影翩翩，虽无话，却也温馨。
那张清俊的脸庞上，透出了安心的意味。鷇音子开着车，鼻尖竟嗅到了淡淡的香味。那香不浓，极淡，却连绵不绝，恍若丝线缠绕住了他。他忽然明悟，是倦收天身上传来的。
他不喜熏香或者香水，自然从来不用。可对着这缕幽香，却生不起厌。
仔细辨认，是薄荷。
不知不觉间，鷇音子嘴角浮现一抹笑，柔化了冷硬的脸部线条。
然后他就忽然想起，倦收天没有和他说要去哪儿，而他下意识开的方向，是他的家。
罗浮山山腰，一座别墅影影绰绰。
车身一晃，小憩的倦收天便醒了过来，眼底还有些朦胧睡意，看起来有些呆。
“唔，到了吗？”
倦收天下意识的问。
而后他在鷇音子冷漠的视线下，才慢慢清醒，又问道:“这是哪儿？”
“我家。”鷇音子声音冷漠，心中叹了一口气，将楞楞的倦收天拉出来，牵着他往前走。
倦收天跟在鷇音子后面，看着他细碎的短发在黑夜中莹润着银华，唇角微翘。
山路有些难走，鷇音子已然习惯，但他时时注意着倦收天的情况，步伐慢了下来。而他们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交叠在了一起。
鷇音子的指腹出有笔茧，摸起来糙糙的，他的手掌有点硬，但握上去，无端给人以安心的感觉。
倦收天有些躁动的心静了下来。
这是他再遇回国之后，首度的平静。
“到了。”鷇音子说道。
别墅很大，低调古朴，自有一种大气在其中，古香古色。
木质的走廊边还垂着轻纱帷幕，随着夜风掀起如涟漪般的波纹，浅灰色的纱就使得此处极其幽谧了。
在加上罗浮山远离城市烟火的草木气息，正是一处难得的世外桃源。
只是……
“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冷吗？”
倦收天突然问道。
从细节可以窥出，这里除了鷇音子外，根本无人。
“我喜静。”
鷇音子摇头，回答说。
倦收天若有所思，眼神微闪，但很快就收敛了下去。
素氏集团总裁素还真，为人温和，品性正直。不愿屈服于商场中某些不可明说却被所有人默认的潜规则，因此树敌无数。但也因为这样难得的坚持，有些欣赏他的人为其保驾护航，比如前任苦境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一页书。
倦收天听过一些秘闻，说是一页书在军方有点门路。
而素还真有一个亲弟弟，三个堂弟，分别是天踦爵、无梦生、鷇音子，以及四智武童。
天踦爵是素还真的亲弟弟，但因为天生左脚残疾，注定不能接任素氏；无梦生与鷇音子同岁，四智武童与无梦生同母，要更为亲近些，却尚还年幼。
鷇音子幼年曾被拐出过，给素氏的对头——圣魔元史，虽然后还被找回了，但那时人已长成，少年的思维被人认为已经固定，而他也不愿多说在圣魔元史那里度过的日子，但从他往日作风可以看出，他受圣魔元史影响极大。遭人忌惮。
因此除了年幼的四智武童，素家兄弟多少有些堤防鷇音子，其中，以无梦生为最。
倦收天眯起眼睛，想到这些，心有不悦。
思绪万千，而现实不过一瞬。
倦收天与鷇音子并肩而行，客厅很宽敞，柔和的暖黄色光芒将空旷寂寥轻轻掩去，也许只是因为家中多了一个人。
水声流畅，鷇音子泡了一杯茶，水汽氤氲升腾而起，递给了倦收天。茶杯是古朴的陶土杯，滚烫的水捧在手里，只觉温热。
鷇音子爱好不多，执念最深的便是茶，收藏了多套茶具，什么茶用什么杯子，都极其讲究。这也是他这个人身上为数不多的情趣之一。
“说吧。”鷇音子声音淡淡的。
“哈？”倦收天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呆了两三秒，才想起鷇音子是想知道他是如何“认识”他的。
思至此，他勾唇一笑，凝视着鷇音子冷淡的双眸。
即便是在家中，他所有的礼数也没有放下。
“那是三年前了……”
倦收天嗓音低沉，情不自禁勾起人埋在最深处的回忆……
TBC

四、
三年前。
大雨滂沱，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溅起成片的雨珠，偶尔砸进伞内，打的人脸生疼。昏暗的天空下，路上根本没有行人，偶尔奔跑过一两个神色匆匆的打到车后绝尘而去。
暗沉沉的天色，引得人心生压抑。
这样的情景下，有人却打着伞，穿过雨幕，独自前行，身影寂寥。
彼时鷇音子头发还挺长的，不比现在干练，白发及肩，容颜冷清，神情淡漠，孤高绝尘，走在街道上，偶尔还会惹来惊异的目光。
鷇音子还记得天踦爵和无梦生的密谈。
“这件事情，有圣魔元史的影子。”昏暗的灯光下，天踦爵温和的脸显得忧心忡忡。
“嗯。”无梦生沉默点头，眉宇轻蹙，这种神情鲜少在他身上出现，以往都是鷇音子做出这幅老成的表情。
当然，是在幼时。
“二哥，我总觉得，他不可信。”无梦生说道。
他屈起食指，短促而又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心中忧虑。
“……”天踦爵没有回答，沉默许久，莫名气氛蔓延，才说道:“无论如何，圣魔元史不可信。”
鷇音子站在门外，倚着墙，嘴角有冷笑蔓延出一丝弧度。
他的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下。
素还真在他大学毕业后，或多或少分派了些业务与他，都被他以读研和读博的借口给推辞了。
而如今，他被素还真禁止参与博士后，强硬的给了些公司业务。他半推半就，就接了下来。
这段时间素还真陷入了相当困苦的处境，焦头烂额。鷇音子原本轻松的业务，也因为是总裁的弟弟，加之能力不弱与人，变得繁重起来。
开天榜的计划几乎是他一己之力完成，掀起苦境风云。却被天踦爵无梦生发现了些端倪。
也许素还真也知晓，只是不说。
圣魔元史不可信；所以，鷇音子，不可信。
思绪纷转，转回了现实。
雨势稍弱，但仍有雨水斜斜飘进伞内，鷇音子的衣袖和裤脚都湿了。
他皱眉。
透过朦胧的雨帘，鷇音子依稀能辨认出周遭的一些景色了。他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路过一个幽深的小巷。
那里靠着一个人。
衣衫褴褛，发丝凌乱，也不知是水还是泥，看不出发色。低垂着头，身形颓废。活似一个流浪汉。还是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最可怜的那种。
鷇音子鬼使神差的走近。
看身形，应是个青年男子，骨骼修长，四肢有力。
那巷子又深又长，蜿蜒曲折，黑漆漆的在雨中看不见尽头。男人坐在地上，身形有大半笼罩在阴影中，又是在下雨，不仔细凝视，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里还有个人。他垂着头，一动不动，像具尸体。
鷇音子犹豫了一番，走了过去，蹲下来，黑色雨伞将男人也笼罩了进去，道：“你，还好吧？”
喧哗的雨声几乎把他的声音淹没，但还有那么细细的一丝飘进了男人的耳朵里，他的手动了动。
此时，鷇音子才发现，男子的双手修长，白如玉石，莹润着淡淡的光泽，哪怕深陷泥沼，也闪烁着如斯美丽。骨节分明，亦不失力量，刚与柔，在这双手之上得到了完美的结合。
这双手的主人实在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应该坐在西式的咖啡馆中，喝着咖啡，闭着眼睛聆听优雅动听的钢琴、
男子抬头。
长发把他的脸遮住，雨水和污泥又把他的发丝糊住，但他掀起眼帘，金红如水晶般剔透的光芒就从其中泻出，像是开启了的密藏。
鷇音子被小小的惊艳了一番。
“你还好吗？”鷇音子重复。
男子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声音嘶哑，支离破碎中隐约能听见原本的清雅嗓音：
“还好。”
“我……”
他露出努力的神色，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一字吐出，却口舌僵硬，不知该说些什么。许久，他颓然放弃，整个人笼罩上了一层灰色。
鷇音子忽然心生怜悯。
他丢掉雨伞，没有伞的遮挡，倾天大雨毫无顾忌的冲刷着二人。鷇音子和男子并排坐到一起，衬衫沾湿黏在皮肤上，冰凉凉的很不舒服。他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直至雨水打进眼睛里，迫于生理原因，才不得已闭上眼。
“你不必如此。”男子惊愕，俄尔，才低声道。
“我也只是心情不好。”
鷇音子淡漠。
男人沉默。
他们并肩靠着，雨水带走的体温随着时间随着两颗心的靠近，好像，渐渐回来了。他们像被世界抛弃，于这滂沱大雨中，互相温暖，舔舐着伤口。
这段时日以来的忧愁抑郁，好似淡了。
“我做错了事。”倦收天放松了惫软的身体，脑袋发晕，昏昏沉沉中说道。
“我也不知该如何说，明明是亲人。”在这雨中，看不见彼此的陌生人，没有互问姓名，没有试图了解自己未知的东西。鷇音子忽然卸了心防，把自己多年积郁的心事倾吐出来。
“我并非有意，只是没有控制住自己。”倦收天很疲惫，声音低沉缓慢。
“这不是你的错。”鷇音子低声道，继而又言，“亲人也会猜疑忌惮，这很累。”
没有了解事情的起因经过，却直觉的一心信任这个陌生人，鷇音子从未有过这样荒诞的经历，他是个理智的人，凡事都要证据，他一向站在“理”这一边。
“是很累。我也累了，我想就此退隐，哪怕是我最喜欢的钢琴。”倦收天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眼中的世界模糊了，连雨的轨迹都看不清。
原来这人会弹钢琴啊，难怪手生的这么漂亮。
鷇音子在心中悄悄感叹。心中积郁的情感好似消逝大半。
“何必？既然喜爱，就应坚持到底。如果他们只是想要守护家产，我完全可以不要。毕竟从很早以前，我就没有依赖他们，罗浮丹境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但是连一份最微小的友情都要为钢琴退让，我喜爱又有什么意思。”
沉默片刻，倦收天又道：“那就和他们说清楚吧。亲人之间，沉默有时候会更让人误会。”
鷇音子诧异，随即露出浅浅的微笑，道：“与其说我，不如多想想自己。”
“你若是真心喜爱钢琴，就别放弃；你若真心想要维护那份友谊，也别放弃。鱼和熊掌亦可兼得。”
“或许吧……”
在这雨中，两个人像是老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彼此皆是狼狈不堪，但奇异的没有其他什么，只有淡淡的温馨和默契流转。
这一天，雨下了很久。
淹了苦境地下的负一层，排水不好的地方直接发了洪水。
因为鷇音子的失踪，素还真、天踦爵和无梦生找寻了许久，直至雨停后，鷇音子浑身湿透狼狈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平日中严肃冷漠的脸上弥漫着淡淡的红晕时，素还真满腔的怒火与焦急都化成了心疼，原本想要劈头盖脸骂一顿鷇音子的他，第一次抱住了鷇音子。
而倦收天，则是烧了三天三夜。
他病愈之后，一改以往对经纪人葛仙川安排的东西都被动接受的态度，强硬的和公司解除合约。
似乎，两个人再也没有交集。
TBC

五、
鷇音子错愕，惊异于倦收天的今昔之比，也惊异于他们竟早有一段缘分。
这也难怪，实在是……看不出来。
三年前的倦收天，满身泥水，狼狈的像是流浪汉；而今，他优雅整洁，举手投足都令人极为舒服，尽管眼神疏离，也阻挡不了他高洁的气质。
唯独那双修长的手与眼睛，依旧。
倦收天抿了一口茶，抬眸间眼睛溢出些金红流光，似水晶的剔透。
“咳。”
鷇音子清咳一声，莫名尴尬，投眸他处。
当日不顾形象，与一陌生人在雨中交谈，敞开心扉，虽不足以成为离经叛道，但当日那人重现在自己面前，也着实尴尬。
平日里总是下意识皱起的眉头如今又是一道深深地沟壑，让暖黄灯光下的鷇音子更加严肃。明明是温暖的颜色，可他偏偏演绎出了严肃音乐的感觉。
这是倦收天的感觉。
他下意识的想要抚平褶皱，伸出了手，心随意动，可在触碰到鷇音子眉宇之前，就见到他冷眸中微光一闪而逝，白净修长的手便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
“……”
暖黄的灯光渲染出如绵绵春雨的气氛，暧昧不清。金红眼眸与冷眸相触，彼此眼底藏匿的情丝顿时现形，如丝缕，如春水。
倦收天的手顺着心意抚上了鷇音子肃硬的眉宇，轻轻揉弄，化开了皱起的眉峰。
随后，那双手描过鷇音子斜斜入鬓的剑眉，抚摸着细长的眼角，于唇畔逗留，摩挲按弄。
二人靠的越来越近，彼此气息交缠。
酥酥麻麻的奇异感觉从脸上传来，鷇音子面颊微红，敛去了周身漠然，眼神也越发恍惚。
那是——
道者俯身压住了他，脸上有着红晕，眼神温柔中亦有强硬，亲昵的、笨拙的吻上他的唇。舌尖探入，二人之间的气氛越发高涨。
“他”默认似的被动承受，腰抵在桌案上，有点疼，玄黑道袍缀着疏梅点点，略微凌乱。
“……”
道长起身，嘴唇上还沾着亮晶晶的唾液，张合了几下，似乎说了什么，只是他听不太清。
“……”
“他”答道。
悠悠荡荡的神思被薄荷的清香与迫人的热度唤回，鷇音子“刷”的一下打下倦收天的手，匆匆离去，只有他的声音传来:
“二楼有间客房，小四偶尔会来这里住，莫怪。”
随即，是一阵关门声。
倦收天错愕，而后摇头轻笑。他也不知怎的，对自己的“恩人”忽然就做出如此暧昧的举动，也许是气氛太好，也许是他太合他理想中的知己的模样，也许只是……有些心动。
幔幔灰纱倏忽高起，似要随风远去，如同一只灰鹤险些振翅而飞。
起风了。
倦收天打了个哈欠，空气有一丝凉意蔓延开来，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点了，夜已深。
他慢悠悠的走进客房，没有先睡觉，而是掏出了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一滑，解了锁。倦收天拨打了某个人的号码。
“嗯，我找到他了。”带着笑意的声音。
“唔，还和以前一样，只是……”
“只是什么？”原无乡笑着道。他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锅柄，把手机夹在耳边。
倦收天顿了顿，道:“你又加班了？”
“公司比较忙嘛。”原无乡随意道，往炒饭里加了勺盐。
“别随便吃些东西。”倦收天蹙眉。
“好了好了，北大芳秀，先说说我，后来呢？只是什么？”
“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他。”
倦收天语气犹疑，摇曳不定，连他自己都不甚明白。
“咳咳、咳咳……”
原无乡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止不住的咳嗽起来，他放下锅铲，关了火，去喝了口水。
一杯白开水他如牛饮一般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喝罢还长叹了一口气，他这才又拿起手机，坐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星空，翘起腿，道:
“你不过见他一面，今日才又重逢，你真的确定吗？”
窗外夜空缀着疏星，凉风习习，原无乡有点冷。
“我不确定。”倦收天实话实说。
“有的时候，我看着他，就像是看着朋友；有的时候，我看着他，就像认识了许久，心很痛，只有见到了他的面，才缓和一点。”
倦收天沉了嗓音，语速缓慢，说道。
他与原无乡在同一星空下，风从窗隙溜入，他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战。
“行了，北大芳秀，”原无乡话中带笑，倦收天几乎可以想象他调笑的模样，“别想了，你早点洗洗睡吧。为了能见到你的‘心上人’，你可是三天只睡四小时了。”
倦收天一愣，他不提还好，一提，疲倦就如潮水汹涌的席卷了他。他打了个哈欠，道:“那我先挂了。”
“是是是，晚安了，北芳秀。”
倦收天挂了电话，睡意更重，他得知鷇音子的讯息后，推掉所有事情尽快赶来，但仍就忙了三天。忙完后便坐飞机来到这座城市。已然三天没睡过觉。
鷇音子……
想到这人，他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捋下扎着头发的细带，金红长发散了下来，如瀑铺了满床。他没带换洗衣物，还在参加接待会之前洗了个澡，又没怎么出汗，他也没洁癖，于是仰头倒在床上，金红的眼睛在夜中甚是明显。
思绪放空，脑中又是不由自主的浮现那人清高身影。
罢了罢了，随缘吧。
“晚安。”
他不知向谁说道。
然后，那盏金红的灯在黑暗中消失了。
·
另一边的原无乡，并没有像倦收天想的那样，恣意不羁。他听着倦收天挂断电话，“嘟嘟”的声音响了许久，才慢慢垂下手，在红色的键上滑动一下。
手机明了又灭，然后不再有人突然打了个电话。
他脸上轻松的神情渐渐卸下，如冰雪消融般露出了疲惫，原无乡依旧紧握着手机，这是他今年生日时倦收天所送，浅银外壳，与他极配。
“北芳秀……”
他轻声道。小心翼翼，如同触着最珍贵的玻璃器具。
垂首在夜中，身影寂寥，竟无比孤独。
佛言七苦，他独占其一。
求而不得。
此乃人生大悲。
TBC

七、
“滴滴——”
车喇叭的声音嘈杂震天，交叉在一起织成密密的网，让身处于堵车过程中的人心烦意乱，如同网上缚虫。
倦收天倒没有急到按喇叭，但中午去素氏总部扑了个空的失落也让他心中烦躁。清俊脸庞分泌出细密的汗珠，金红发丝散下，倦收天却连扎都不愿意，手握紧了方向盘，懒得动弹。
早知道就先发个信息说一声了。
倦收天心中弥漫着淡淡悔意，他原本只是想给鷇音子一个惊喜。这种悔意使他惫懒。
但确定不是惊吓？
而且他完全忘记了，他根本没有鷇音子的电话。昨夜本来是想要交换号码的，但他累的倦极，早早睡去，就把这事给忘了。
正值晚春初夏，已有蝉鸣。中午时分最难忍耐，何况乎是如此情景。
倦收天半阖眼，车子已经半天还没挪动，他已经不再多想些什么，只盼着能早点回去。
忽然，悦耳的铃声响起，是一个未知来电。
倦收天一僵，犹豫了一番，因为良好的教养才接通了电话。
好想置之不理啊……
下一秒，他瞬间推翻了这个想法，冰雪消融如沐春风，万物一瞬生机勃勃，整个世界焕然一新，便是他现下感受。
“倦收天，你在哪儿？”
鷇音子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因为电子的关系微微失声，但依稀能感受到他的焦急。
鷇音子坐在办公桌边，手指无意的敲击着桌面，他刚刚批完最后一份文件，金色边缘的钢笔都还没有合上，方才知晓倦收天去总部找过他，但无功而返。
幸好恒光峰的人把倦收天的手机号码给了他。
倦收天刚刚回国，在苦境人生地不熟的，万一……
鷇音子一阵后怕，忧心忡忡。
疏朗眉宇不禁蹙的更深。
“鷇音子，我在环山路上，这里堵车了。”倦收天听出鷇音子语中迫切，心中躁意尽褪，缓声温和道。
“……”鷇音子舒了一口气，顺手把钢笔合上，抓起了椅背上的外套，边走边说道:“环山路尽头左转，那边有个猫咪咖啡屋，你在那边等我。”
“好。”倦收天眼神温柔，心情大好。
“喂喂，”绮罗生不干了。他在鷇音子打电话的时候就把注意力从杂志上转移，竖起耳朵，十分八卦，“鷇音子，你走了我怎么办？”
重色轻友！
绮罗生郁闷。
“反正你在这里呆了很久了，是时候走了。”鷇音子回头看了绮罗生红润的脸颊、饱满的神光一眼，把手机拿远，捂住了话筒，说道。
重色轻友！
绮罗生愤然。
“你可以去找意琦行。”鷇音子补充了一句。
“你又不是不知道，意琦行他……”绮罗生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弃，泄气道:“我还是去找最光阴吧。”
“嗯，就这样，等会儿见。”又稍微聊了几句，鷇音子很快就挂了电话，他收拾好了东西，黑色的西装外套担在手上，对绮罗生说道:“最光阴和时间城有点关系，素还真的失踪和他脱不了干系，要拜托你好好查查了。”
绮罗生无奈。只能应道:“好。”
心中腹诽：赶我走和小情人约会，还要让我干事。
果然是……重色轻友。
随着鷇音子的一通电话，不仅倦收天心情大好，停滞了许久的车队远远看过去，也开始缓缓挪到，他咬住丝带，把披散的随意的头发扎起。
猫咪咖啡屋……
倦收天眼带笑意。
喝咖啡+单独两个人=约会。
世界如此美好。
倦收天是个行动派，从小如此。
一个小时后。
“喵~”此起彼伏的猫叫，尾音绵软悠长，勾的人心里痒痒。
倦收天抱着一只浅黄色的猫咪，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它长长的软软的毛。那猫咪眯着冰蓝的眼眸，神色慵懒，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呼噜声，看起来十分舒服，尾巴轻轻摇晃。前爪蹬着倦收天的，一下一下的踩着，粉红色的肉垫把倦收天的衬衫弄得凌乱。
发现了他，倦收天金红色的眼睛里溢出了喜悦的光芒，熠熠生辉。
这就是鷇音子进门时所看见的画面。
堪称温馨的场景让鷇音子神情柔和不少，冷眸深处有什么融化成了水。
这家咖啡店是小四发现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桌椅分布错落有致，围着店中心的一架典雅钢琴，还有绿色植株的遮挡，影影绰绰，极重隐私，格调温馨。连向来不喜欢喝咖啡的鷇音子也偶尔来这里，代替店主说欢迎的，自然是舒舒服服躺在柔软的垫子上的各种猫咪。
一只黑猫从篮子里跳了下来，头在鷇音子裤腿上来回蹭了几下，表示欢迎，然后才高冷的向倦收天那一桌走过去。而倦收天身边，围了大大小小的猫已不下六七只。
店里的猫几乎所有的都在倦收天身边了。
顶着店里其他客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倦收天向走过来的鷇音子柔柔一笑。
“这些猫很可爱。”倦收天轻声道。
“嗯。”鷇音子点头同意。那只黑猫见倦收天身边连一个位置都没了，叫了几声来吸引注意力，结果遭到了其他猫咪的一同排挤，败下阵来，不甘心的挪到了鷇音子脚下，扒着他的裤腿跳了上去。
“它们很喜欢你。”鷇音子惊讶腿上的重量，这是第一次有猫主人这么主动，低头看去，才看见神色高傲的黑猫深仇大恨的盯着倦收天腿上的黄猫。
来呀。黄猫打了个哈欠，挑衅的看了一眼黑猫，得意的在倦收天白皙的手指上舔了舔。
……，好想打猫。
倦收天因为手上粗糙的湿润感顿了顿顺毛的动作，笑着问鷇音子：“想喝些什么？”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话虽如此，鷇音子还是拿起菜单，浏览了起来。
黑猫“喵喵”的叫了起来，一身黑亮的皮毛，唯有爪子雪白，它一爪盖在了菜单的某个角落。
“就要这个了。”鷇音子顺着看过去，想了想就决定了。
“那我就要一样的吧。”把单子递给了侍者，倦收天怀里的黄猫却叫了起来，声音急切，似乎在不满倦收天不给它选择，蹬着前爪，肉垫一下拍在了倦收天胸口，晶蓝的眼睛湿润，似乎是控诉。
倦收天揉了揉它的脑袋，肉垫软极了。
他温和的看着鷇音子，神色诚挚，眼中光彩流动，含情脉脉：“我很喜欢这里。”
“以后我能每一次都和你来吗？”
这实在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倦收天是个行动派，他用行动证实了这一点。
鷇音子心中惊骇，面上却波澜不惊，他嗓音微哑：“宾主尽欢，理应如此。”
“您的咖啡。”侍者面带微笑，将咖啡送了上来，香味醇厚。
“咖啡很好喝。”鷇音子匆忙饮了一口，滚烫的咖啡几乎灼伤他的咽喉，说完之后还轻轻咳了起来。他转移话题转移的十分生硬，这不像是平常那个手腕凌厉城府极深的鷇音子。
咳嗽声一开始很轻微，然后越来远大，都后来，几乎是撕心裂肺。
倦收天轻柔的拍着鷇音子的背，一下一下，就像先前他摸着黄猫一样，鷇音子因为这动作心里诡异的发毛。
他微微一笑，顺着鷇音子的心意转移话题。
“嗯，很好喝。”他还没有品尝一口，就这么说道。
更诡异的感觉和淡淡的失落。
一时无二话。
TBC

八、
正当沉默时，一道妖娆身影走近，穿着得体，小袖长裙，却无端妩媚，眼角眉梢都透出脉脉情意，莲步轻移，裙摆飘逸，款款而来，便走到了鷇音子的椅子边，柔若无骨状似无意的倒了下去。
人比花娇，身似水柔。
“呀，这不是鷇音子嘛。”
女子趁着鷇音子不作防备，坐在了他的腿上，还把瘫的好好的黑猫挤了下去，勾住鷇音子脖颈，娇娇的调笑道。
黑猫不满的喵了几下，转而大喜，直奔倦收天的膝盖，名正言顺的去和黄猫抢位置。
“鷇音子，这是……”倦收天难得蹙眉，心中有微薄怒意横生，问道。
“夫人，失礼了。”鷇音子也是过来人，不留痕迹的把人扶了起来，礼貌的为红衣女子推开了椅子，然后弯腰请人入座。
“真是，这么见外。”
步香尘掩面娇笑，毫不在意。
鷇音子这才转头对倦收天说道:“这是这家猫咪咖啡屋——幽梦楼的主人，步香尘。”
倦收天有点不高兴。
在黄猫和黑猫打起来之前，倦收天就拎起两只，每只各占一条腿，反正两只猫都还小，还是幼猫，尚且他的腿可以容得下。
“喵——”
一时间，整个咖啡屋里的大小猫都“喵喵”叫了起来。
“啊，他们可真是喜欢你。”步香尘吃吃一笑，眉眼弯弯，红棕色卷发优雅盘起，颊边垂下一缕，知性而又美丽，她若有若无的与倦收天对视一眼，眸光微闪，如韶华一逝。
众所周知，步香尘步老板，行为举止随心所欲，个性更是恣意不羁。
但是倦收天刚刚回国，这才不过两天。纵然了解苦境大致情况，而对于这些心照不宣的隐秘还是知道尚少。
所以，他把步香尘小小挑逗当成了某种不可言喻的暗示与挑衅。这让他眉峰隆起，清俊脸庞渐渐凝结，态度骤然冷了。
“自然。”他淡淡回答，语气颇有些冷淡。
鷇音子察觉倦收天情绪不佳，却不明原因。但是见步香尘笑的得柔婉，对于她的高明手腕还是了解的，于是便放下心来，喝着咖啡，品着与茶截然不同的苦，置身事外了。
步香尘何许人也？眨眼洞悉了缘由。
她心中暗叹可惜。
倦收天身体修长，柔韧有力，因为容貌看似弱气的外表下，干净的白色衬衫下隐藏着爆发性的力量，正是步香尘所喜爱的一款。虽然她几乎没有讨厌的款式。
而倦收天容颜清俊疏朗，却并非如女子般的巧致，像是琢玉刀研磨雕琢；而是一种属于男子的挥豁大气，眼角眉梢的精致之余，却不会让人误认为他是女子，却在转身擦肩之时铭记，就像是朝阳升起刹那的转瞬光辉，温暖中带着淡淡凉意。
他天生就应被瞩目。
心中再叹一次，步香尘倒觉得有些难过，毕竟这样一个人竟然心有所属，如若叫她早些遇见，定千方百计也要吃个一次。就算最后是让策梦侯来，也是极好的。
不是说步香尘是个有原则的人，只是鷇音子家大业大，素还真的人脉又摆在那里，且倦收天也不知深浅，贸然出手实在不是她的性格。
面对倦收天摆在明面上的冷意，步香尘也不觉得尴尬，笑意不变，让侍者也端了杯咖啡，手撑着脸，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白皙手指与凝脂般的皮肤交相辉映，她继续问道：“先生初来乍到幽梦楼，还不知先生姓名，日后这些小家伙们想您了，也好联系联系。”
说着，她眨了眨眼。
“在下倦收天。”
倦收天？
倦收天！
步香尘忽然据地这名字耳熟无比，好像在哪里听过。面上还是笑着，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挠着一只大白猫的下巴，大白猫眯着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啊……是他。步香尘忽然想起。
一个星期前，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新闻，国际知名钢琴家倦收天先生回国，甚至把素氏和圣魔元史争端变得激烈的事情给压了下去，占了头条。但是到了昨日他回国的时候，这新闻反倒是少了，甚至销声匿迹。
倦收天……
听说与银骠当家关系匪浅啊……
道真……南北宗……
思绪万千，而现实不过一瞬。步香尘恰到好处的露出一分惊讶：“原来您就是倦收天倦先生吗？”
“步小姐不必客气。”倦收天很有礼貌的说道。他的余光扫过鷇音子，却见那人不慌不忙的喝着咖啡，态度冷静，那幅沉着的模样，仿佛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波涛汹涌，以及……鸡皮疙瘩都能起来的冷。
倦收天有点恼了。
“先生刚刚回国，我也是仰慕先生已久，可否请先生弹奏一曲？”步香尘看着两个人，心里发笑，却也仅仅是笑着看这一场好戏，心道以后不会无聊。
鷇音子喝着咖啡，腿上的重量随着步香尘的来到离开，心中失落了一瞬。所谓神游天外，说的就是他此时此刻的状态了。纷纷杂杂的万千思绪，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从这件事情想到那件事情，从那件事情又想到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固定的思维，飘飘忽忽的，一切都隐藏在他严肃正经的外表下。
但是在倦收天余光暼过的那一瞬，鷇音子忽然觉得背后一凉。
“好。”倦收天道。
步香尘一怔，也没想到倦收天真的会答应，她看着鷇音子一幅状态外的神情，似笑非笑。
拎起两小只的脖子，轻轻放到了地上，黄猫和黑猫瞪着圆溜溜的翡翠眸子，一同仰头看着倦收天，可怜兮兮的。
倦收天摸了摸他们的头，安抚了一番。
直至如流水般的的钢琴声传来，叮叮咚咚珠落玉盘，清澈婉转，悠扬动听，像春雨拂过花朵，似秋风扫过落叶，轻柔细腻。才使鷇音子回过神来。
“鷇音子，你醒了吗？”步香尘压低声音，话中带笑。
鷇音子看着咖啡屋中心的倦收天，目露怔忪。昨日匆忙，没有仔细听倦收天弹奏，今日在这幽梦楼，卸下所有，只是单纯的欣赏起来。
至于步香尘的话，他恍若未闻。
一曲《水边的阿狄丽娜》，欧风的歌曲硬是被倦收天高超的技巧弹出东方的风情，淡淡情思如连绵细雨。一时之间，鷇音子竟恍惚看见江南小镇屋檐下连成一线的雨帘，迷迷蒙蒙，绿叶红花都润成了柔和的颜色。唯有举着伞的修长身影，流苏坠着，金红发丝尾端滴着水儿。
赏着赏着，思绪就像侦探游戏，一级一级联系到了倦收天身上，也就赏到了这个人身上。
倦收天身上有着独特的淡淡忧郁，仿佛是从前世带来的，面容清俊，身材修长挺拔，年纪轻轻成绩不俗，除了明面上的音乐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之外，鷇音子直觉，他还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而这么一个资本好的男人，竟然会喜欢另一个男人。
“是不是很奇怪？”
真的有点奇怪。不过主角是自己的时候……鷇音子忽略了心底一点小小的得意。
“嗯？”鷇音子一惊，发现步香尘妩媚的脸庞离自己已经极近了。
“奇怪什么？”
“这应该问你呀，鷇音子。”步香尘横扫了一眼鷇音子，眼波流转。
“……”
步香尘莞尔。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鷇音子硬邦邦的转移话题。
“也没什么事情……只有……”步香尘刻意停顿，眼睛眯起，幽光闪烁，“绮罗生在哪儿？”
又是一个。
绮罗生的魅力实在大。
鷇音子沉吟不语，心里计量着得失。
绮罗生的桃花遍布天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只是……
“你确定你能拿下？”鷇音子挑眉。
“如果我不行，让策梦侯来，也是极好的。”步香尘点着唇说道，粉嫩的指甲与涂抹精致的唇瓣互相映衬。这个女人，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她的魅力。
鷇音子为绮罗生默哀了一秒钟。
“绮罗生在最光阴那边。”默哀之后，鷇音子卖友卖起来十分爽快。
“时间城？”
“是。”
步香尘勾唇，不知想到了什么，眯起了眼。
倦收天等他们谈完时，已经被忽略了很久了……
《水边的阿狄丽娜》，真的很短，真的。
TBC

九、
绮罗生开着车，一路上哼着小曲儿，半眯着狭长的凤眼，惬意至极。
他沿着环山公路朝着山腰的时间城开去，瑰丽的建筑物徐徐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绮罗生停在了时间城的大门口，拿出手机给最光阴发了条信息。
——我到了。
——好，我马上来接你。
最光阴回复的很快。
阳光洒下，树影间落下零零散散的光斑，绮罗生趴在方向盘上，打了个哈欠，他已经很久没睡个好觉了。这段时间以来，午夜梦回时，他总会半夜惊醒。回想梦境的内容，只残留一片熊熊燃烧的地狱烈火，和内心痛到极致的针刺感，密密麻麻不消退。
“九千胜！”最光阴穿着白衬衫，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看得出他出来的很匆忙。远远的看见绮罗生的车子，摇着手高兴地喊道。
随着最光阴的出现，时间城的大门徐徐打开，露出了里面精致的景致。看守大门的安保人员在绮罗生的车子开过大门的时候鞠了一躬。
不愧是时间城，管理确实严格。
绮罗生想。
他对最光阴露出一个笑容，把车子停进了地下车库，才下车和最光阴打了个招呼。
“最光阴，许久不见。”绮罗生温和说道，紫眸里有微光浮现。
“九千胜，好久不见。”最光阴弯了弯眉眼，道：“琅华宴一别，已经过了许久。”
“是啊。”绮罗生轻叹，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我现在叫绮罗生，别叫错了。”
“啊？为什么改名？”最光阴疑惑，他握紧拳头。
绮罗生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最光阴心一动，想起了什么，低头问道：“是不是因为……”暴雨心奴？
最后四个字没有说出口，就被绮罗生打断：“不是。”他难得严肃，迟疑了一会儿，垂下眸，说道：“不关他的事。”
“……”谁会信？
最光阴心里泛起一种酸涩，强颜不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个被时间城主养的单纯的少年，再一次因为九千胜抑或者说是绮罗生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时间城很大，二人在幽静的小路上走着，遥遥看见了欧式建筑在高大茂林的遮蔽下露出的一点尖尖。
这边，倦收天和鷇音子的气氛不可谓不尴尬，
“倦收天，对不起。”鷇音子很干脆的站起来道歉，智商情商双高的他自然明白这个时候必须认错。
步香尘偷笑。
倦收天和鷇音子一同瞪了他一眼，步香尘识趣的走开，顺便拎走眼巴巴看着倦收天的两小只猫。
倦收天憋闷，看到鷇音子冷冽的眸子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怒气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的恨其不争。
怎么这么容易就让步了。
他懊恼。
对于鷇音子，他总是这样，永远是退让的那一方。
诶？为什么是“总是”？
他脑海里浮现出些许零碎的埋在深处的记忆——
“不，我不同意！”倦收天难得如此坚持，还是面对鷇音子的时候，他冷着脸，心中微痛。
“倦收天，只有这样，才有机会破阵。”鷇音子看着手中的茶水，淡淡说道。
倦收天咬紧牙关，气息急促，身体颤抖。
许久，他颓然坐在了椅子上，看着鷇音子冷漠的眸子，闭上了眼，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好。”他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十分遥远，好像从天外传来。
——好像真的是每次。
倦收天模模糊糊的想起，他对于脑海里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接受得十分坦然，他一直有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把他和鷇音子牵连在一起。
只是……
“倦收天？”鷇音子叫了一声看起来正在“发呆”的倦收天，扯了扯他上衣的下摆——这是他的衣服。倦收天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洗了个澡，暂时借了鷇音子的衣服，好在他们身形相仿，倦收天穿起来倒也合适，并没有什么突兀的地方。
“(⊙v⊙)嗯？”倦收天这下子什么脾气都没了，歪头疑惑的看了一眼鷇音子，金红眸子里浅浅的光在闪耀。
鷇音子心一跳。
脸发烧，身体紧绷了起来。
“没事，”他清了清嗓子，干咳一声，“你不生气了？”
倦收天摇了摇头，发尾也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的摇摆。
“那我们回家吧。”鷇音子提议。
“好。”倦收天露出一个笑容，像冬日的阳光般清浅。
家，是个温暖的词汇。
“喵——”猫一直有着野生动物般的直觉，哪怕被豢养了数代。黄猫哀哀的叫了一声，从步香尘怀里挣脱，三两下到了倦收天的脚下，伸出爪子扯着他的裤腿，翡翠般的眼睛里水光潋滟。
“啊，这孩子可真喜欢你。”步香尘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捂着嘴轻笑道。
那只黑的也跟在黄猫后面，用鼻尖尖蹭着倦收天的腿。
“喵——喵——”他们一同用着能让最铁石心肠的人柔软的眼神看着倦收天。
倦收天登时就心软了。
“步小姐……”倦收天扭头看着步香尘。
步香尘自然懂得他的意思，轻笑一声，道：“这两个小家伙这么喜欢您，怕是心也不在这了，要是您不嫌弃，那就带走养吧。”说着，适时露出点寂寞，蹲下身摸着两小只柔软的毛。
“这……”倦收天看着步香尘的神情有点犹豫。
“没关系，还有这么写陪着我呢。”她白皙的手指指着那些慵懒蹲在篮子里的猫咪们，笑道。
“那就多谢了。”倦收天确实喜欢这两小只，也动了养着的念头，对步香尘谢道，“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联系我。”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步香尘，让她存入自己的手机号。步香尘微笑着给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鷇音……”他抱起这两小只，一手一个，软软的毛让他的心都化了，他看向鷇音子，恳求的看着他。
“……”鷇音子无奈。道：“好。”
步香尘给了他们一个篮子，里面垫好了柔软的棉布，舒适至极。两个人提着篮子肩并肩的走了出去，商讨着今天晚上吃什么，买什么猫粮。
买什么猫粮，是狗粮才对。
步香尘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对她来说，这是极其罕见的。
但转后就沾沾自喜起来，今天真是赚了。
绮罗生的下落，还有倦收天的人情……
她满脸笑容，如沐春风。
TBC

幸福的(=^o^=)

十、
“你说他们吃哪一种的好？”倦收天挑着猫粮，眼光挑剔至极，吹毛求疵。
鷇音子低头看着手机，手指迅速滑动着，一边看一边说道：“猫粮……”
“美国的凌采……旗下有三种牌子；还有素立，美士……怎么都是M国的？”鷇音子皱眉。
倦收天探过头来，和鷇音子一起看，两个人靠得很近，道：“M国的也可以，他们吃得好就可以了。都是成年猫吃的，有没有幼猫的？”
“有的。”鷇音子翻找了一下，道：“都是两个月以上的猫才可以吃，他们多大了？”他认真的时候，微蹙着眉，鬓角的碎发垂落，魅力十足。
认真的男人，最帅。
倦收天也认真地盯着鷇音子，想了一下，说道：“步夫人刚才发了消息，小家伙们有三个月了，应该可以吃。”
“他们肠胃怎么样？有些猫粮不能随便吃。”
“夫人说他们以前一直吃的是她自己特制的小饼干。”
“那就用羊奶凑合一下，嗯？”
“也好。”倦收天微笑道，揉了揉篮子里的两个小脑袋，“我下次去拜访一下夫人，去学习一下。”
“好。”鷇音子浅笑一下，关了手机，从货架上找了款评价不错的羊奶粉，转头问倦收天：“你想吃什么？”
“嗯？”倦收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手里卷着小黄毛的尾巴，疑惑的看着鷇音子。
“买菜，晚上回家吃。”
“好呀。”倦收天还是没反应过来，小黑猫用牙齿轻轻咬着倦收天的食指，略显粗糙的舌苔蹭的倦收天痒痒的，他笑着弹了弹小黑猫的脑门，“调皮。”
鷇音子看他玩得高兴，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自己在卖菜区挑挑拣拣——
“这个不够新鲜。”
“这个叶子都黄了，那个倒还不错。”
“还有……”
也许鷇音子自己都还没有发现，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家的感觉，在倦收天身上得到了。素家是他血缘上的家，可是亲人间的不信任以及猜疑忌惮，更让他心累，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的放松一下了。
尤其是素还真失踪以后，所有人都逼问他素还真的下落。作为最后一个见到素还真的人，他却因为某些原因沉默，闭口不言。原本和和气气的人变得冷漠，即使他早就知道结果，真正碰上的时候，也难以承受。
——除了一页书。
那个冷面的人其实芯子里温柔的紧，或许是信佛的缘故。哪怕鷇音子嫌疑再大，依旧十分信任他。在他看来，鷇音子既然得到了素还真的信任，那便够了。
气氛温馨的俩人俩猫，没有任何交流也体现了一种默契。
下午两点。
此时的阳光最烈，但因这才三月，所以只让人觉得温热，把长袖子都撩起一截来。
鷇音子和倦收天黏黏糊糊的结伴而行，又稀里糊涂的住在了一起，日子就这么过下来了。但这并不代表他浑然忘了外物，相反，他一早就派人暗中调查倦收天的身份，此时，一份雪白的纸张摆在他的面前。
站在他对面的，是挤眉弄眼的秦假仙。
“鷇音子，你好生厉害，竟能把道真北宗的倦收天给拉拢到手，素氏又多了一个盟友。”秦假仙向鷇音子挤了挤眼睛，精明干练的西装硬是给他穿出一种令人哭笑不得的味道。
“说笑了。”鷇音子淡淡道，快速翻阅着手中资料。私下里调查倦收天，并不是说他不信任倦收天，而是因为倦收天对他了若指掌，而他却对倦收天知之甚少。这种不平等，不仅鷇音子心里不舒服，更是会在二人之间埋下隐患。故此，他在倦收天接了个电话匆匆出门之后，也拿着外套随后出去，来见了秦假仙。
忽然，他眼神一凝，快速翻阅的手不动了。
“三年前，南北道宗分裂……倦收天与原无乡被迫……不得相见……但……”
鷇音子不由轻轻念出声。
“鷇仔，你说什么？”秦假仙没听清楚，问了一句。
“没什么。”鷇音子态度有些敷衍。
他轻轻敲击桌面，光滑的棕色平面映出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声响，极富节奏感。
道门，儒门，佛门，是苦境白道为首的三大势力，纵使素氏鼎盛之时，也和这三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儒门现任的龙首乃是疏楼龙宿，此人任性妄为，不拘于时，亦正亦邪，甚至和黑道中人合作过，也解散过儒门，但心中自有丘壑。现下是政府中人，半隐于幕后，儒门大小事务都由其妹穆仙凤处理，暂时不足为虑。
佛门向来与世无争，但信徒却是三教中最多最广的一派，表面古井无波，但内部有无数派别，争端不少，大乘小乘之分暂且不提，各派领导人或温和或激进，互相倾轧。其中佛剑分说与儒门龙首，道门剑子仙迹为多年好友，隐隐有被人再尊为一派的趋势。
而道门，道玄、道灵、道真三足鼎立，道真分裂为南北二宗，而倦收天，正是北道真之首，现任的道真集团行政总裁。
鷇音子不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晦暗不明，连敲击桌面的动作动停了下来，只是呆呆的想着事情。
“鷇仔，我先走啦，业途灵那小子还在等我呢。”秦假仙觉得甚是无聊，手上事情又多，和鷇音子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的走了。素还真失踪后，素氏的形象公关几乎都是秦假仙力挽狂澜，才没有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鷇音子，关于素氏的丑闻。鷇音子也是念着这一点，微微点了点头，和素还真一样纵容着秦假仙。
门轻轻地被阖起来，办公室里一片静谧，一点儿声响也没有。
四下无人，鷇音子卸下心房，靠在椅背上，微仰着头，闭目养神。
道真分裂之时，整个苦境，甚至是整个霹雳都被惊动了。道镜玄宗六弦之首甚至亲自跑来劝和，可惜依旧无果。鷇音子也是有所耳闻，当时道真的双子星，未来的继承人——原无乡与倦收天之间“坚贞不移”的友情，他还觉得佩服。但现在一想，他却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但转念一想，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倦收天的狼狈样子，那耀眼的金红色眸子黯淡无神，落魄失意，鷇音子顿时心疼起来。
唉。
他轻叹一声，觉得自己真实沦陷了。
没躺多久，鷇音子就强打起精神，继续一天的工作。
素氏现在还没有彻底安全，正屹立在风雨之中，稍有差池，暗中的人便会一拥而上，把这块骨头分得一干二净。素氏能不能在这场无声无息的硝烟中赢得胜利，这不仅仅关乎着素质本身，更包括一直以来与素氏并肩的盟友，包括秦假仙，包括生死未卜的叶小钗，包括一页书，等等。
TBC

发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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