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8
―
“这笔交易――”
微微发抖的指缝中渗出粘稠新鲜的猩红，托举之物应着庞然大物喉咙里因呼吸而发出呼噜声，闪着黯淡的金色。
―
“我能够接受――不过我还是好奇你怎么会干出这种蠢事？”
暗里蛰伏着的家伙晃了晃他那颗硕大的脑袋，一只亮闪闪的东西滚落到黑泽脚下。
“你不痛？”
―
“痛。”
黑泽将手里的东西放到离那东西不远处的一块风化严重的岩石上，又将手在裤子上擦了几下，才弯腰拾起了那个玲珑的小玩意。
“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黑泽垂头，左手覆上胸口的位置，“这里会更痛。”
“还真是自作多情――你好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灵魂或者心脏吧？”大家伙不屑的打了个鼻响，但当目光触及岩石上的物件时又贪婪的舔了舔嘴唇。
―
“言多必失。金瞳魇。”
黑泽小心的把那个小玩意收进衣袋，再没有回头看一眼，便离开了。
―
“还真是难以交流...”金瞳魇打了个哈欠，枕着自己的前爪，又睡去了。

PART 9
―
黑泽失踪了。
―
明明前一日终于支支吾吾应了自己回房睡，次日清早白泽身边的床铺却是空空的。
桌子上没有像往常一样留有早餐，桃太郎正将晾晒干燥的药材磨成粉末。
―
“没有看到黑泽大人呢...或许是跑出去玩了吧？可能...过些日子自己就回来了？”面对白泽的问题，桃太郎所能做的只有摇摇头，做出一些看上去不甚合理却能使白泽稍微安心一些的猜想。
“大概...”倏忽间传来的痛楚如此猛烈，生生将白泽口中未等吐出的半句话击了个粉碎。他无法站稳，只能扶着柜台，竭己所能的大口呼吸空气――那种疼痛几乎叫他窒息。白泽甚至觉得，有人将他眉心的眼睛鲜血淋漓的挖了出来。
―
“您怎么了？白泽大人？您怎么了？”桃太郎的声音好像来自远方样模糊不清，又好像在眼前震耳欲聋的轰鸣。
―
看不清东西。
―
不过大概十几秒的光景，白泽就好像经历了一整个世纪的折磨，在疼痛消失时如释重负般倒地。
视野渐渐清晰，白泽张口呼吸，口腔里弥漫着让他有些作呕血腥味。
―
“他出事了。”
“他？”
―
白泽被桃太郎扶起后拍拍他掺着自己的手臂示意他放开，站稳后再次开口。
―
“黑泽。”

黑泽的眼睛被挖掉了？！

楼主干吧爹

PART 10
―
黑泽消失的第四天，白泽彻底乱了阵脚。
他关了店铺，奔走于地狱、天国乃至昆仑山，寻找那个昔日与自己形影不离的人。
―
无果。
―
最后白泽决定去恶鬼那里碰碰运气。
―
鬼灯深吸一口，将烟斗自唇边取下，再缓缓吐出绛紫色的烟雾。
“所谓何事？”
“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哦...您是说黑泽大人。”
明明是分毫不差的身高，白泽却总是觉得自己只要是站在地狱首席辅佐官面前，气焰总是要矮上一截。
―
“您根本没有找他的必要，”鬼灯看了他一眼，又将烟斗送回嘴里，“他对您而言，只要发挥自己应有的作用，无论身在何处不都是一样？”
“他只是个影子罢了。”
―
影子。
―
他不是影子。
谁的影子会喜欢糖食喜欢的要命、有点小小的洁癖而出于习惯性的将玉兔汉方打扫的一尘不染、常用的药草备齐，再替自己撰写抓药的方子？
谁的影子会陪他度过亿万年的孤独。
―
白泽连一个字都不信。
―
“若是您执意要去找他，那么我建议您去金瞳魇那里看看。慢走不送。”
“...谢谢。”反驳的话还未等说出，那边就下了逐客令，白泽只得悻悻离开。
“交易的价格可是非常昂贵的，您最好先度量一下自己有没有可以交换的筹码。”
―
门板被离去的人合严，突兀的黑暗吞并了全部的光线，连同烟瘾日益严重的辅佐官一起。当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呛人的烟雾和莫名的颓然时，鬼灯敲了敲烟管，决定休假。

emmmm，带着白泽来顶帖！

哇好棒！学习了⊙ω⊙

PART 11
―
以目易目。这就是规矩。
―
相比于金瞳魇上百只的眼睛，自己这九只简直少的可怜。
白泽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询问这规矩是否有些偏激时，他愣住了。
―
他看见了金瞳魇颈部那只新生的眼睛。
拥有着黯淡金色的眼睛。
那只望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眼睛。
黑泽的眼睛。
―
“只要我换了魇目，便可寻回他？”
“魇目只能入梦，而并非寻人。”
―
白泽颤抖的手指尖冰凉，覆上额头鲜红的眼纹，随即那只便现了形。
―
“那位大人当初可没您一半犹豫。”金瞳魇睨笑一声，身上那只原本属于黑泽的眼睛也跟着眨了眨，就好像在嗤笑他此时的胆怯。
―
猛地没入眼眶，湿漉漉的红色染了凄白的草，看上去有些怪异。额间目握在掌心，还带着些许温度在上面。
―
白泽痛的近乎抓狂，想失声大叫却硬是咬破了嘴唇也没让自己发出任何半声。
―
原来这么痛。
那个家伙...当时是怎么承受的起的。
―
风化的岩石上刻画斑驳的岁月年轮，腐朽和新生总归交替进行。
一只玲珑的镂空金里流动着莹莹的浮光，被系了朱红色的绳，静静的躺在那里，就好像一开始就在等着白泽来一样。
―
留下自己的眼睛，然后取走对方的。
金瞳魇的规则。
―
眉心的伤口又变回了眼纹的样子，和之前别无二致，除去失去了彼时漂亮的颜色。
灰白色的盲目渗出血来，顺着面颊滴落地面开出奇诡的花。白泽走路有点困难，蹒跚几步将东西放好，将铃铛收了起来。
―
奇怪。这个铃铛不会响呢。
―
他足足花了比来的时候多了四倍的时间，才跌跌撞撞的回到极乐满月。

发点糖回回血嘛！QAQ

PART 12
―
白泽以前根本不知道自己也会如此崩溃。
他也假想过倘若有一天黑泽消失了，他自己会是怎样的反应。
大概是会遗憾失去一个免费的劳动力吧，毕竟那个家伙的结束可能会和他的开始一样陡然而至，然后不留一点痕迹、彻彻底底的在千年的时光里被抹去。
对于可以活很久的神兽来讲，这些日日夜夜不过是他们伟大生命冰山一角。白泽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
―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在他身上，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
白泽将小铃铛放在枕下，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想起什么似的向另一只枕头下面摸去，意料之内的发现了一模一样的小玩意。
他仔细观察，发觉了将金铃镂空中心填满的光斑寻不到踪迹。
这个就是金瞳魇的‘魇目’吧，还真是价格昂贵。想到这，白泽不自觉的摸摸自己的额头，那里已经不在痛了。
―
他百般无赖的把玩魇目，稍不留神便被割破了手指。红色在浅浅的沟壑里迅速蔓延，繁复的图腾于一只金铃上展现开来。
―
金光乍现，白泽失了魂般昏阙过去。捏着金铃的手无意识的垂下床铺，金铃也脱手而出，在地面上滴溜滴溜转了几圈才停住，灵巧的活像是一只眼睛。
―
“叮。”
小铃铛发出细微的声响。无邪无垢的光斑调和温驯的闪了闪，随即消失了。
―
就像空洞宇宙里一粒渺小的尘埃发生了些许变化。
可惜纵容千般变化也倾覆不了一整个宇宙亘古不变的荒芜。

PART 13
―
哀嚎声，有人在痛苦的呻吟，就在不远处。
―
白泽恢复了意识，睁眼便看见了一方低矮的天空。他缓了缓，起身打量周围的环境。
―
暮色四合，余晖正一寸一寸自天际隐去。不知名的鸟雀的叫声并不悦耳，反倒是像悲怨至极的哀鸣。
桃树、草地、深棕色的牌匾挂在白色建筑物的门口，上面题着极乐满月四个字。
―
这不就是桃源乡么？
―
不。有些地方不对劲。
―
白泽犹豫片刻便走向桃林，他刚刚听见的哀嚎声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林木枝干潮湿，有些甚至生了苔藓。时不时会有水自头顶滴落下来。凉意袭来，白泽紧了紧单薄的衣袍，向密林深处张望。
―
黑色的影子匍匐在地上，指尖嵌入松软的泥土。脊背上生了一排角，顶端是鲜红的颜色。身后拖着一条看上去蓬松柔软的黑色尾巴，被弄脏纠成一团。
白泽眯着眼睛，想要看清，却意外的想起自己折损了一目，无法像以前一样了。
他只得轻手轻脚的靠近，然后他看见了那人醒目的银发和红色的耳饰。
―
黑泽。
―
过分激动而不小心踩到了一小截树枝，不堪重荷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那人警觉的抬眼望望，便消失了。
―
...为什么要躲。
不想见自己吗。还是被讨厌了。
―
白泽垂了眼帘，眸中的黯淡无光就像烧过烈焰的焦黑土壤。
“黑泽。不要躲我。”
他轻声唤道。
―
一团悄无声息的影子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猛的腾空而起，汇成人形。
勉强收敛了尾巴和角，代价是已经麻木了很久的痛苦。
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金色的眼瞳蒙着一层水雾，竭力笼罩着泛滥成灾的冰冷。
―
“兄长...”他的声音有些喑哑。
“兄长...”白泽猛地上前抱住了黑泽，“你去哪儿了。我一直在找你。”
“黑泽。我们回家吧。我来带你回家了。”
―
我不能没有你。

PART 14
―
白泽身上有股好闻的药香，总是让人感到莫名的心安。
总算是带回了相对安全的地带，黑泽施了个法术，使得白泽不知第多少次沉沉睡去。
他将白泽扶到床上，然后呆呆的望着。
―
被灰翳覆盖的金瞳将对方的样貌映的模糊不清，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
“兄长...我喜欢您。”黑泽说的很慢很慢，却又很轻。就好像生怕他听不清又怕吵醒他一样自相矛盾。“非常的。”
心中演习上万遍的语句显得苍白无力。
黑泽突然有种想要第一次也是最后亲吻自己兄长的冲动，或者哪怕只是抱一下。
―
他略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做。
―
今天来的会是什么呢？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明白自己若再这样自私下去了，将失去一切。
失去他的兄长。
―
他起身拿起那柄长刀，走进了亿年不死天空下的最后一抹暮色。

PART 15
―
黑泽看见她猫儿似的竖瞳闪着几丝诡谲，乌丝高竖，唇角上扬的弧度让他有些反感。
“让我来劝劝你，小黑泽。”饕餮将军几步走到黑泽面前，直灼上他游离的目光。
“杀了他，你就会成为新的‘白泽’，我相信对付这种整日与女人花天酒地以至于酥了骨头的家伙不费你吹灰之力。”
她又贴近了些，踮起脚尖几乎是耳语。
“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
“你的寿命。还有多久呢？”
―
饕餮又笑了，弯弯的眸子里映着不言不语的黑泽。她突然抓住了黑泽的手，他便受了莫大蛊惑般丢弃了武器，再不起半点杀心。
―
“在他眼里，你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她是故作沉思，“大概会是累赘这种东西吧，反正你是因他而活，作用只不过替他受了些伤罢了。”
―
是啊。她说的没错。黑泽甚至想不出辩驳的词句。
黑泽可以容忍兄长无意识在他身上留下的累累伤痕，也可以对他整日的寻欢作乐视而不见。但唯独这件事是他足以致命的逆鳞。
―
他将自己当成什么呢？或者...他是怎么看自己的？
黑泽不知道。
―
“你家兄长喜欢的那个家伙，估计这会儿还在地狱批阅堆积如山的文件呢。”
左耳上鲜红细绳所穿着的铜钱早就磨损了纹理，此刻随着仅存的意识断裂落地。
―
这不公平。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
凶兽干涩的眼瞳流不出半滴泪水。
―
“乖孩子。”

楼主加油，动图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