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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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嚎声，有人在痛苦的呻吟，就在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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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恢复了意识，睁眼便看见了一方低矮的天空。他缓了缓，起身打量周围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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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余晖正一寸一寸自天际隐去。不知名的鸟雀的叫声并不悦耳，反倒是像悲怨至极的哀鸣。
桃树、草地、深棕色的牌匾挂在白色建筑物的门口，上面题着极乐满月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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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就是桃源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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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些地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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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犹豫片刻便走向桃林，他刚刚听见的哀嚎声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林木枝干潮湿，有些甚至生了苔藓。时不时会有水自头顶滴落下来。凉意袭来，白泽紧了紧单薄的衣袍，向密林深处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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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影子匍匐在地上，指尖嵌入松软的泥土。脊背上生了一排角，顶端是鲜红的颜色。身后拖着一条看上去蓬松柔软的黑色尾巴，被弄脏纠成一团。
白泽眯着眼睛，想要看清，却意外的想起自己折损了一目，无法像以前一样了。
他只得轻手轻脚的靠近，然后他看见了那人醒目的银发和红色的耳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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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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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分激动而不小心踩到了一小截树枝，不堪重荷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那人警觉的抬眼望望，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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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躲。
不想见自己吗。还是被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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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垂了眼帘，眸中的黯淡无光就像烧过烈焰的焦黑土壤。
“黑泽。不要躲我。”
他轻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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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悄无声息的影子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猛的腾空而起，汇成人形。
勉强收敛了尾巴和角，代价是已经麻木了很久的痛苦。
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金色的眼瞳蒙着一层水雾，竭力笼罩着泛滥成灾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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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他的声音有些喑哑。
“兄长...”白泽猛地上前抱住了黑泽，“你去哪儿了。我一直在找你。”
“黑泽。我们回家吧。我来带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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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没有你。

PART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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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身上有股好闻的药香，总是让人感到莫名的心安。
总算是带回了相对安全的地带，黑泽施了个法术，使得白泽不知第多少次沉沉睡去。
他将白泽扶到床上，然后呆呆的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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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灰翳覆盖的金瞳将对方的样貌映的模糊不清，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
“兄长...我喜欢您。”黑泽说的很慢很慢，却又很轻。就好像生怕他听不清又怕吵醒他一样自相矛盾。“非常的。”
心中演习上万遍的语句显得苍白无力。
黑泽突然有种想要第一次也是最后亲吻自己兄长的冲动，或者哪怕只是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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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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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来的会是什么呢？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明白自己若再这样自私下去了，将失去一切。
失去他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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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拿起那柄长刀，走进了亿年不死天空下的最后一抹暮色。

PART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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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泽看见她猫儿似的竖瞳闪着几丝诡谲，乌丝高竖，唇角上扬的弧度让他有些反感。
“让我来劝劝你，小黑泽。”饕餮将军几步走到黑泽面前，直灼上他游离的目光。
“杀了他，你就会成为新的‘白泽’，我相信对付这种整日与女人花天酒地以至于酥了骨头的家伙不费你吹灰之力。”
她又贴近了些，踮起脚尖几乎是耳语。
“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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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寿命。还有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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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又笑了，弯弯的眸子里映着不言不语的黑泽。她突然抓住了黑泽的手，他便受了莫大蛊惑般丢弃了武器，再不起半点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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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眼里，你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她是故作沉思，“大概会是累赘这种东西吧，反正你是因他而活，作用只不过替他受了些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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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说的没错。黑泽甚至想不出辩驳的词句。
黑泽可以容忍兄长无意识在他身上留下的累累伤痕，也可以对他整日的寻欢作乐视而不见。但唯独这件事是他足以致命的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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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自己当成什么呢？或者...他是怎么看自己的？
黑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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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兄长喜欢的那个家伙，估计这会儿还在地狱批阅堆积如山的文件呢。”
左耳上鲜红细绳所穿着的铜钱早就磨损了纹理，此刻随着仅存的意识断裂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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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公平。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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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兽干涩的眼瞳流不出半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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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孩子。”

PART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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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线如同勾勒一头巨鲸裸露脊背的灰白色线条，随着它的陨落而模糊了昼夜对峙的界限。不均匀的黑色介质流动在奄奄一息的星子之间，有种灵异的森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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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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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黑泽没有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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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行尸走肉般跟随饕餮将军，看她破了极乐满月的结界，之后将剑锋抵上苏醒不多时的白泽脆弱的咽喉。
“结束了，你这家伙。”
饕餮脸上的肌肤就像旧宅里风化的墙皮样片片剥落，短时间内便出现了另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
“谁叫你太弱了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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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白泽看上去出奇的镇定，甚至抬手将冰冷的剑刃推开了一些，却被威胁似的划伤了侧颈。
“你不是真正的妖吧。那些家伙可不会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名号而大动干戈。”
“确实不算是妖，我和你那个所谓的的‘弟弟’其实是一样的存在。所有想要杀死你的，我们生于同源。不过这个混账却异化了，居然沦落了一条温顺的看门狗。”
“可他却最强的，最接近‘白泽’的存在。”
饕餮活动了手腕，嗤笑一声。
“不过等你死了，他也就不得不去代替你去爱这天下人了。他所能做到的博爱绝对比您的滥情强上千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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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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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黑泽突然承受莫大痛楚似的蜷缩成一团轰然倒地，锐利的角再度刺破浸染血液的黑衣。半晌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望向白泽的眸子里再也找不到一星半点的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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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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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泽脑内有无数声音在教唆诱惑逼迫他去这样做，他一把推开了‘饕餮将军’，夺下了那把锋利到足以弑神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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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没有以后了。凶兽怎么会有。”
“您只要存在于世间一日，黑泽就永远都不会有家。”
“尽管如此，我希望您可以死在我怀里。这是您所能接受的最好的离别方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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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愣了几秒，那抹笑意再度现于唇角，甚至愈演愈烈，他开始失声大笑，笑出了泪水。
“我欠你的，我要还。”白泽显得很洒脱，“来吧，黑泽，给我一个拥抱。”他第一向因为拥抱而张开手臂，迎来的温柔却将至白泽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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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饕餮’在得意的笑，这个画面对她而言简直就和话剧院里的戏剧一样样富有十足的乐趣。她想不出黑泽在搞什么花样，不过她已经确认了故事的结局，那么过程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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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泽丢掉了那把剑，将他的兄长搂在怀里。白泽闭了眼，脸上照旧挂着那笑容。灼热泪滴破碎在黑泽失神的眼眶，他在白泽耳边轻语了句什么，持着匕首的手就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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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黑泽第一次流泪，或许是为兄长，或许是为了天下的妖，或许是为自己。

PART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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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望着‘饕餮’因惶恐而扭曲的面孔零散拼图般散落一地然后消失，怀里靠着的黑泽腹部灼了个硕大的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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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刺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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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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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坐在地上，臂弯里的人气若游丝，眼瞳却是他所熟悉的那种明亮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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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兄长。”黑泽精疲力尽的合了眼，不过短短几句话却显得异常吃力。白泽紧紧握住他的手的，触及的体温难以置信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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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夜晚我都在恐惧。若我死了，无法守住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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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己所能的厮杀，直到每个黎明，白日那些东西伤不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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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期盼黎明。”
―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万恶之源。若我死了，那些东西就不复存在了。您安全...”
“不，不是。”
白泽打断了他的话，颤抖着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心，深吸一口气，无比认真的开腔。
“我是说...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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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边缘开始分崩离析，一点点归于虚无，溃散无形，就好像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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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大概快要消失了，您也快要醒了吧？”黑泽没有听完那句话，他费力的睁眼凝视自己深爱的兄长，或许那三个字在生命最后的关头已经没有那么令人渴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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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和我一起离开吗？”
“不。我属于这里。”
黑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您还是...别记得我了。”
―
黑泽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白泽再也无法抱住他了。
“不...不要！请别！”白泽显得歇斯底里，他无助的望着怀中人苍白的笑容消融在空气里，近乎疯狂。
“黑泽！黑泽！”
―
“兄长...梦醒了。”

PART 17
―
白泽猛地睁开眼睛，望着熟悉的天花板失神良久。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染了枕头。
―
梦醒了。
―
他不在了。
―
“黑泽...我也爱你啊。”
他听不见了。
【正文·完】

请放心我番外会发糖的因为我答应小天使了不过我需要时间！！！

番外·黎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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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被鬼灯送到极乐满月，小黑泽总算是有了个落脚点，可以不必再饿肚子，也不必再被人丢石头了。
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隐隐约约对照顾自己的那个温柔大哥哥有些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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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泽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把小脸整个埋到白泽特地为他准备的软绵绵的被子里。被子上有和大哥哥身上一样好闻的药香，这样做，就像是被他抱在怀里一样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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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就残了双目，这副躯体又娇弱喜病，别说是记起以前的事，是否能活到二目再生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忘掉了那就让他接受新的，他若是没命活到二目再生，我就把自己的续给他。”
白泽还是笑吟吟的，托他神兽特殊体质的福，额间那只眼睛经过一番调理总算是重新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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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老麒麟，我说――我续命给他...”
隔着厚厚的门板，床上的小黑泽听不太清楚门外的白泽和另一个人交流的内容，声音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小家伙看看窗帘缝隙间露出的浓重夜色，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倦意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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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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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个可怕的噩梦，他梦见自己疯狂的砍杀群妖，以一己之力突破攻势，金瞳中掩不住嗜血的渴求和施虐的欲望。
他梦见自己将一柄长刀插入了那个收养他的大哥哥的胸膛，还残忍的搅动足矣使他毙命的伤口令红色流淌的愈加放肆。
污垢无邪的温驯阳光下，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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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可能是自己...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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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泽猛地做了起来，大口大口喘息，心有余悸般不敢回想刚刚的梦境。
白泽闻声赶来，急忙奔到床边把吓坏了的小黑泽揽到怀里，柔声细语的好生安慰，直到小家伙不再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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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请您...不要死...”小黑泽拉紧了白泽的一片一角，小声嗫嚅。
“不会，你该睡了。”白泽看着迟迟不肯合眼的小家伙，明白了什么似的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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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我就在这儿守着你。”白泽抬手抚起小黑泽额前柔软的碎发，在灰色的印记上留下轻柔一吻。
“那么...您会守到什么时候？”小黑泽不放心似的向上拉了拉被子，只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望着一边的白泽，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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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黎明。”
白泽起身替他掖好了被子，又坐回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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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过去你守着我那样，我将会守着你。
―
直到黎明。

――END――

【防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