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部与沙俄的游击战捷报频传，实乃振奋军心，大清国所援人资当真奏效，一度扭转曾被沙俄军队穷追猛打的局面。在屡屡得胜的军功面前，已有部下露出不甘再跟沙俄打游击的势头，他们想要正面硬肛，光复汗国。
营火烧红面庞，对面坐着大清国的王爷，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男人。
“王爷以为我部如今是否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

不辨他面上彤色是荧荧的火光，还是因情绪亢奋而充涌的血色。此刻宝蓝色的夜幕逾沉，莽原之上星宇浩瀚，渗骨的寒里，我仿佛在目击一头蛰兽苏醒。
我朝援他抵抗沙俄压迫，予他枪支马匹，以政敌鲜血滋养着他蠢蠢欲动的野心，我们都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一举击溃。
仍不能适应草原夜里浓稠的寒，一紧披风诘问。
“某不明白首领的意思。”

双目炯然望向营火后的他，鞑靼是大清国安插在沙俄腹地的一把利刃，枪械与战术帮助鞑靼推进光复汗国的步伐，而大清，同样达到了干预沙俄支持漠北政变的目地。看来互利的结果，却无法改变我部弱交的实质。
“用了贵国的枪械，又见识了贵国遣兵作战，无不令萨慕达叹服。”
“萨慕达真想即刻替贵国剐了那起歹人。”

“首领所言本是此次结盟目的，但与首领前言有何关系？”
隔着熊熊火焰看向萨慕达，他背后幅员辽阔的土地本该称为西伯利亚汗国，守护着这片土地的神明应是他旌旗上的图腾，今天却因沙俄的辖制而做出反抗，役后我朝若切断供援，内讧叛变的萨慕达将失多于得，他也在谋求一条长久有益的出路。
“如是有利于此次结盟的建议，首领不妨直言。”

“不瞒王爷，本部有跟沙俄正面对抗的打算！”
用以燃烧的柴薪眼下正强势，当被利用完光热之后便弃为一堆残烬，鞑靼跟它并无分别。我听见远山之外有狼嗥，先祖曾将它卧薪尝胆的秉性奉为神谕，历代首领的成人礼便与狼有关，若不能狼口逃生，便不足以被委与重任。
抚挲掌中狼牙雕件，整个鞑靼在等他一个许诺。

“某说今夜怎么渗得人心慌，原来是首领打算跟沙俄撕破脸。”
“临阵倒戈？萨慕达，咱们盟约里可没写这条。”
此前用以支援鞑靼的二十万军费已到位，没想到这家伙就是一头饿狼，二十万只是个头盘，他是两头的肉都想撕一口。如果他真跟沙俄撕破脸，沙俄必定会察觉我朝对鞑靼的支援，那这筹谋已久的计划岂非功亏一篑？我迎着夜中呼啸的寒风，笑着对萨慕达说。
“首领如果想干沙俄，我朝乐意效力，一如今日鞑靼助我朝一臂之力。但漠北一役如误在你我手上，那往后的事，我不敢想啊。”

“王爷一定不知道，我鞑靼最为守信。”
抬臂着人取酒。拿起鼓鼓的水囊将身前两只大碗倒满，馥郁的浓香里，我看到星辰草原营火都装在一碗满溢的酒中，一同装在其中的还有对汗国光复的夙愿。将酒递给尔朔，我看清他蜷在披风中的指节泛白，压嗓道。
“萨慕达甘做这碗酒，暖在心里。”
“干。”

酒碗对磕，凭良心说，这酒当真不如我大清朝的好下口，促使我喝光的只能是他的英勇气概。
至于他口中所言的守信是否可信，有待考究。总之能以鞑靼之力扰乱沙俄对漠北的布局，这碗酒便实现了萨慕达赋予它的意义，值得喝。如若不然？大抵我醉了，我居然认为以萨慕达的处境还有得选。
“有你这句话，我放心了。”

二人碰酒，雪水酿酒入口绵软，待入喉又是烈喉的糙。后来喝惯这样的酒，连嗓门也跟着糙起来。一但沉着嗓子说话，便像呼噜作响的水车一般混沌。但这四字，我却说得无比清晰，利益当前，容不得丝毫含糊。
“王爷放心。”
巡逻士兵手里的火把绵延在远方的山脊，忽明忽暗，我始知时辰已晚，着人送他归帐。

辞别萨慕达，辗转行至达寅军帐，今晚之事须得跟他碰个头才是，萨慕达的野心不能再被喂大了，否则便是养虎为患。而他的帐中似乎还有人在交谈，我不知道里面是谁，只使人着机往里禀，不论达寅多忙，都让他抽空见我一面。
因为，我们才是正儿八经的盟友啊。

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