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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鬼图

3.前世如镜照今生-论魏婴魏无羡
我听过一种喟叹：“如果今生只是一个胡写乱涂的草稿，来生是修正誊清的正文，该有多好”！穿越和重生故事大行其道的实质是，补偿人生只有一次的遗憾。相比穿越故事以知识储备向古人显示智慧上的优越感，有一种可笑的虚荣和自负；重生文的闪光点在于，以前世为鉴，反思今生，获得领悟，显出一种谦卑而审慎的姿态。魏婴两世为人。当孤魂野鬼的十三年，他仿佛达摩面壁，血性降温，理性沉淀。虽不知他有无忏悔过前世孟浪，但当他被恶鬼反噬血肉横飞的时候，应该会有一瞬想起“鬼道损身，损心性”的预言，和一双美丽而忧郁的淡眸。
前一世的魏婴不是我的菜。他轻浮、喧闹、张狂、风骚。
如果蓝湛的BGM是七弦琴曲，那么魏婴的BGM就是硬核摇滚。
想象中，“忘羡”乐队里，魏婴梳着莫西干头，双臂刺青，满脸幻彩。
摇头晃脑扭腰震臀，尖锐笛音驱动着群尸乱舞的架势，酷似沸反盈天的朋克明星演唱会，座下粉丝如痴如狂。（曾有一次，我捂着心口从类似的噪音炼狱里，死里逃生。）这是他前生的现代写照：我命由我不由天，恣睢横行怎不行？放纵的近义词是“随便”。这个剑名起得实在妙不可言！
凡事都有两面。“随便”的人生观拯救了他：
让他幼年流落街头时，吃垃圾也不改嬉笑乐观；
让他寄人篱下时，虽饱受主母的酸辣讥嘲而无损自尊；
让他在严苛的姑苏求学生活中，总能找到乐趣（调戏蓝湛、看蚂蚁洞、喝酒看禁书）；
让他置身修罗场般的乱葬岗时，顽强活了下来，与鬼为邻、与尸共舞，终成一代鬼王。
但是，“随便”的人生观也毁了他，即一种“功利主义”的倾向。可能幼时太苦了，魏婴是个“很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人”。功利主义称之为“最大快乐值”，其计算方式依靠此行为涉及的每个个体苦乐感觉的总和，每个个体都被视为相同份量。苦乐可以换算，痛苦仅仅是负的快乐。
相比之下，伦理学考虑动机和手段；功利主义则否，仅考虑一个行为的结果，对最大快乐值的影响，能增加它的即是善，反之为恶。
功利主义者，也是实用主义者，认为人类行为的唯一目的是追求快乐，所以对快乐的促进就成为判断人的一切行为的标准。
对照“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君子之道，功利主义者为求快乐无所不为，遑论程序正义或者后果如何。

在姑苏求学时，魏婴危险的思想苗头，已初露端倪。书中有一段关于如何对待“厉鬼凶尸”的课堂辩论，在尖子生蓝湛“度化、镇压、灭绝”的标准答案外，魏婴提出了“第四条道路”—“暴殄天物”，何必浪费恶鬼之怨气？他说：“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灵气储于丹府，可以劈山填海为人所用，怨气又为何不能为人所用。”蓝启仁厉声道：“你如何保证这些怨气为你所用，而不是戕害他人？”魏婴回答：“尚未想到！”他的看法离经叛道，为师者理应循循善诱，可蓝启仁以投掷书本结束了一场有待深入的学术辩论。（蓝启仁不是好老师。我从来没向答错问题的学生，投掷过粉笔头。）
这场讨论的核心是一种“能量”问题。
如果把“玄幻”置于“科幻”的领域中去观照，“修仙者”和“疯狂科学家”追求的是同一样东西——超能力。
蓝启仁认为：“无论修行还是为人，都须得这般扎扎实实”，可是“吾生也有涯，知也无涯”，当修行耗尽了自然生命时，获得了超能力又有什么用呢？于是，渴求长生，是另一种积累能量的方式。
但在一场狂欢的青春历险记中，少年魏婴等不得了。他的“随便”观开始起效，管它什么来头，能量能用就行，至于后果，“尚未想到”。殊不知，驱鬼如同玩火，不得善终亦在情理之中。
自我修炼是一种开发先天潜能的努力。在生命长河中披沙拣金，以汗水和辛劳换取真知。自身灵力，源于自身，可放、可收、可蓄、可渡。如同靠踏实勤勉获得财富，世无异议。
而修鬼道，借助邪恶力量达到目的。如靠歪门邪道获得财富，似沙上筑塔，没有根基，浪至而毁。假设有这样一种体系存在的话，以死亡为界，人生终结后，或是飞升天堂；或是在炼狱中烧尽残渣，净化后位列仙班；或进入轮回……总之都是灵魂的正常去向。鬼魂则不同，是一种夹缝中的存在物。以电影《人鬼情未了》和《鬼魅浮生》为例，鬼是未放下执念的灵魂，或因对爱人的缱绻之情（倒也无害），或因对仇家的刻骨怨憎，他们进退两难，卡在阴阳之间，放弃了属天的空灵自在，但也无法享受属人的感官欢愉，只能飘荡凡间，空虚、寂寞、冷……魏婴要利用的就是后者的强大能量。但从起源来看，这种能量包含着不安定因素，应当以“度化、镇压、灭绝”的主流方式处理，同时也蕴含着对灵魂的尊重——“度化”安抚亡灵，放下执念；“镇压”免其招惹生人；“灭绝”则对已有过犯的怨灵加以惩处和消灭。（聂金同棺算“镇压”类。）只有无底线的功利主义者，才会放胆用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可见，魏婴“修鬼道”犯了三宗罪：一是不尊重人体；二是修炼走捷径；三是破坏生死律（详见温宁篇）。
其一，骚扰亡灵，侮辱尸体。谁希望盛装入殓的祖先，被他提出来，穿着寿衣四处给他干脏活？
其二，貌似不能完全怪他，因为他以金丹渡人，灵力终身有亏，成了一个“柔弱的男子”，走不动要骑驴，打不动靠蓝湛。其实，魏婴“金丹渡人”的原因是缓解自己对江氏的道德压力，报答江枫眠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报恩岂能不付出代价？可他又不甘心，于是用走捷径自我补偿。（好比还了债后，没了钱捞偏门。）
他四两拨千斤，以智商补力商。人传：“夷陵老祖于战场之上，横笛一支吹彻长夜，纵鬼兵鬼将如千军万马，所向披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何等风光无限！而且“（修那套法门有）速成之效，且不受灵力和天赋的限制”。在射日征中获得的报仇快感和名声大噪，让他饮鸩止渴欲罢不能。殊不知“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尼采）如果他偃旗息鼓低调处世，未必全局糜烂至不可收拾，而他的所作所为均是火上浇油。
十三年后的魏婴，再世为人，可谓脱胎换骨。此前，魏婴并不觉得自己死得冤，认命地当了十三年安分的孤魂野鬼。否则谙“鬼道”的人，怎不会“夺舍”之术？诸仙门为此担惊受怕了数年。相比之下，温晁要杀他时，他盼着速死变成厉鬼报仇，不可同日而语。
有了悔悟之心做底，方能以前世为镜，正今世之衣冠。

重回人间第一幕“莫家庄驱邪”，蓝家班用了他原创的召阴旗，被他自己扔到地上，骂“一面破旗子”；听到人家评论他的“风邪盘”有瑕疵，欣然接受，因为没时间修正初版；当蓝思追引用：“夷陵老祖说过的……”魏无羡无奈道：“你迷信他干什么，他自己一堆东西都做得一塌糊涂！”（第二章）
魏婴纸贴聂明玦时，他从聂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公众形象：“一身黑衣，负手而立，……向这边点头致意，态度略显傲慢，一付很是高深莫测，睥睨众生的模样。魏婴见了年轻时自己的这派架势，一阵牙根发酸，觉得真是装模作样，恨不得冲上去暴打一顿才好。”（第十章）让我想到一句网上的话：“你无耻的样子颇有我年轻时的风采”。
关于不佩剑的问题。蓝涣转述他的理由：“繁文缛节他统统不想理会，别说是不配剑了，就是不穿衣服，旁人有能奈他何？”魏婴“听着自己当年的狂言妄语从别人口里说出来，那滋味真是难以形容，……有些丢脸，又无可奈何。” （第十章）上述“不穿衣服”之语的升级版是“我若要杀什么人，谁能阻拦，谁又敢阻拦？”他在江澄面前还嘴硬：“我的剑出鞘必须见血，除非送两个人给我杀，不然谁都别想烦我。”其实，一把剑能有多重？礼仪是一种公序良俗，他的心态已在反社会的边缘蹦跶了。（你不带手机就不带手机得了，非要说我懒得和这个世界上的人啰嗦，岂不得罪人？）
（十五章）百凤山团猎，他先是蒙目射箭，风头压倒金子轩，接着狩了山中三分之一猎物。仙门聚会，并不是征战般你死我活，只是象自助餐一样的社交活动。而魏婴这样胃口大开，惹恼诸家在所难免。师姐江厌离替他分辩，有点强词夺理：“阿羡所用的法子虽和别人的不一样，但也是他修炼出来的本事。”大胃王在自助餐上就有权不顾旁人大快朵颐？从这一点看，金凌即便父母双全，傲娇父亲＋护犊母亲，估计教养出来的样子，和现在也差不多。

前世魏婴的嚣张言行把方方面面都得罪了个遍之后，他出于义气保护温家遗属虽说没错，但温宁尸变杀看守，一报还一报，其实已做了断。纷争于此可止。（第一阶段）可他仗着自己“惊世奇才”，把死尸改成麾下骁将，维持其“鬼王”的风头不堕。自身条件薄弱的人，往往热衷于更新装备。（象蝙蝠侠）还制造出核武器般的阴虎符，让人又怕又妒。（第二阶段）殊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穷奇道上，温宁误杀金子轩。魏婴当时分析，平素他对金有敌意，温宁获取错误指令在意料之中。温氏姐弟投案自首，其实也算一命抵一命，又来到一个休战时间点。（第三阶段）但内疚的魏婴压力山大，亲赴不夜天，单挑修仙界。江厌离之死，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逼迫他登临失控的绝顶（第四阶段），合并了核武器般的阴虎符，尸鬼食人，人变尸鬼，从此不可收拾。而他在蓝湛面前大言不惭的话：“我也没变得多丧心病狂吧”，此时啪啪打脸。
魏婴最大的心结是穷奇道被诬陷下了千疮百孔咒，才触发了此后一系列事件。但在观音庙，经过金光瑶分析，性格即命运，按照魏某性格逻辑的惯性，迟早要走到这一步。听之后的反应：“魏无羡竟然笑了：‘怎么办？我竟然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廿一章）
魏婴和蓝湛在农舍，偶然听见别人议论夷陵老祖，如何挖尸炼傀儡，虽说射日之征乃正义之举，但是战后人人“胆寒不齿”，“自己后来想想，都觉得过火了。”这就是功利主义者不考虑程序正义的恶果，最后被人当着自己心爱人的面称他“嗜血狂魔”，实在太没面子了—“他的头似乎变得沉逾千斤，抬不起来，没法去看蓝忘机此刻脸上的神情。”（十四章）
前世里，蓝湛已将对他的爱看成了一份责任，才对他邪路上渐行渐远焦虑焚心，甚至想“带回去，藏起来”，免得他一错再错。但那个执迷不悟的魏婴，岂是他带得动、锁得住的呢？江澄都说了，他再怎么都是江氏家仆，管教也轮不到你。其实，那时的魏婴配不上蓝湛，所以笔者说他“前世如镜照今生，辜负才情辜负卿”。而重生后的魏婴，个性平和，常能反躬自省，处处受他保护，终得“夫唱妇随”。可见，不存在完全契合的两个个体，没有依赖和包容，没有妥协和退让，没有体谅与迁就，成不了佳侣。
戏外的人没有重生的可能性。
珍惜每一天、善待眼前人。
多一点宽容，少一点骄傲。
才能在天堂看自己一生的回放时，不至于感到汗颜。
2017-12-19

给楼主比心 蓝儿哥哥的图也是不错了

楼主写的非常好，👍，收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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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下文

写得真好，盖个楼

大大，写金凌思追好不好

想看思追小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