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
自恋爱来,第三年了。
大概是入冬的缘故,社交网络上不少人发帖幻想男友。
她闭上眼睛。浴室没开暖气,黑乎乎,穿着睡裙,冻手冻脚。
从前种种,回忆声声慢,一如昨日已死。
“我求你,算我求你。”
“你跟我说说话好吗。”
“想不想喝水?不冷吗?”
男人貌似也精疲力尽,沙哑嗓音,无力颓废,提醒远山和叶刚刚在沙发上被她一言不发弄到情绪渐渐崩溃抽鼻子的男人真的为她男儿有泪。
“你别这样……不就是交换一年吗,有假期我就飞回来,行吗?”
“没跟你商量是我不对。”
“我跟你道歉。”
“求求你原谅我。”
“和叶,请你……请你想一想我们有那么多开心的日子啊。”
“至少开个灯,别把自己关在黑暗里……”
“我到底算什么!”
“我到底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
她在门的另一侧。
蹲下来,这两年的几番种种在脑中帧帧记忆犹新,情绪失控,钻进死胡同,认为自己步步错,万劫难复。
冷冰冰的手臂环着冷冰冰的膝盖,长发遮脸。即使向来干脆利落,勇敢坚定,她妄图逃避人生。
是她错了。
一意孤行,是她要跟着他,来东京。
因新生活事事有平次和兰,大学读了两年,几乎甚少社交。从小一直走读的她有几分矜娇,遂一锤定音想当然地决定大一直接与他同居。谁知不仅专门伺候大少爷的命运开启,可恶连一两个舍友此时能助她解难的也无。社团上装模作样加入合气道社,如今两年不曾打拳,也是荒废了。
现在他要走。
和叶拢了拢头发,镜子里,女人的眼睛被眼泪洗得清亮。
她打开那扇根本无法上锁的门。
歪靠在门边苦恼又颓唐的男人没得到她哪怕只是余光。
情深不寿,不外如此。
她虚脱自嘲。
和叶跪在衣柜前,听到他跟随进屋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手背抹了一把微疼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收拾衣物。
“你在干嘛?”
他站在她身侧,拳头握紧,居高临下,却溃不成军。
“远山和叶!”
他握住她的肩膀,“我说了只是去交换!你干嘛啊你至于吗?!”
他慌张地抱住她。从小到大在记忆中因为合气道都挺结实的女孩子,这两年来竟然瘦了那么多。
“我求求你,我到底做什么了,你告诉我,我什么都改。”
“平次,我剪了头发。”
第二个:
十二月中旬竟然下了雪。
家里弹尽粮绝,她硬拉着他去了一趟麦德龙。
两人没车,平次虽有驾照,只好老老实实电车出行。
车站离家有步行两分钟的距离,回家时大包小包,她坚持站在雪地里,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走个形式。
“下雪呢。”
他虽心领神会,抓起她的手,再顾不及这风刮在脸上恨不得撕了人的脸皮,平次只想脚下生风,立即飞回家。
家里和叶是有规矩的,入门必洗手,回家必换衣,同居的第四个月,平次已经被和叶改造得养成了好习惯。
他换了衣服,和叶还在整理购物袋。等她终于弄好厨房,洗手进屋,他帮她把衣服脱下又穿起,最后不忘把她的长发从衣领中拿出来,手薅了两下,整理她乖巧的刘海。
傍晚,寿喜锅做晚餐,两个人的温暖热闹,在番茄汤的沸腾声中,她给他夹一筷子金针菇,他张着嘴巴也不怕烫舌,乖乖咀嚼,即是如此。
天黑得仿佛凝固了,雪地被自行车的车轮和行人的鞋底踩得斑斑驳驳。
窗外大雪纷飞,窗户映出纸罩落地灯昏黄的倒影,身旁爱人在侧,这是命运与生活赐予相爱之人的额外馈赠,一份直击人心的简单幸福。
平次是火炉,睡觉开暖气能把他热晕,多盖一层毛毯他都得踢被子,害得和叶除了抱紧他,别无他法。
她躲在他怀里,卷成一只怕冷的猫,手脚缩在他胸膛。
谁也不说话,直到男生肚子哼唧一声。
和叶忍不住笑,抬起头,手臂绕上他的脖子,侧脸贴着他的肩膀。
“你不饿?”他摸了摸她暖呼呼的脸。
她嗯嗯两声表示不饿,却不妨碍体贴地照顾他的胃,“冰箱里有年糕,可以吃红豆年糕。”
“吃呗。”
重新坐回被子里的和叶四肢冰冰凉,平次碗搁一边,顾不上吃,先把人搂在怀里回回温。
“等会儿我给你冲个冲剂,我们喝个蜂蜜水,别着凉了。”
倒不是他大脑开窍学会了体贴。
平次一直记得去年冬天一次和叶也是这样着凉,不过站在厨房里做了顿西餐,两个小时后就开始咳嗽,那次感冒持续了一个月,折磨得她考试都没考好。
自此之后,每次冬天,他生怕她着凉,一点点小预兆都不肯放过。
和叶越过他伸出手臂去拿碗,披着家居羊绒的外套一勺一勺喂给他,笑眯眯的,仿佛蜂蜜水已经喝到了嘴里。
暖饱思欲,躺会被子里安顿了没五分钟,男生的手从她的背后摸到了前胸,不过捏了两下,再亲了亲她的额头,身下渐渐反应。
“这是什么呀。”她明知故问。
“唉……”他在她耳边重重地喘气,热流从耳骨穿梭到身上的每一处毛孔,他扣住她的下巴,亲吻她绵软的唇,闭上眼睛,放在嘴里咬,舌尖扫过她带着桃子甜味牙膏香气的齿沿。
“我做什么了呀。”她娇气地嘟囔,无奈他的兽性。他听在心里仿佛一记多巴胺的生长药剂,她平时太害羞,也只有此时此刻能听到她的嗲声嗲气。
不是很像她,可是他喜欢得恨不得她时时这样。
“你做了什么?”他哼笑,雄性生物被情欲填满的嗓音,性感到女生骨头都酥成一汪水,他仿佛在笑她的不自知,“你在这里呀宝贝……我抱着你,嗯?”
他亲不够,另一只手从温暖的被子里伸出来接触冷空气,手心扣在她的头顶,于是两只手轻而易举地固定住她的头。
占有欲。
他抬起迷离又坚定的,充满占有欲的的那双冰蓝色的眼。
仿佛是炉灶上的火,她摸了摸他高挺坚毅的眉骨,动了动身体,打开腿,他默契十足地趴在她腿间,女生胸口的红豆俏生生的已足够诱惑人心,小姑娘却变本加厉,更摸了摸他精壮的腰,眉目顾盼神飞,暗示游戏开始。
第三个:
曾经仿佛止不住的冲动,如胶似漆,天长地久的信誓旦旦。
如今的泪水和叹息,恼火,苦闷,自责,颓然一身。
爱情这一条路,他们走成了迷宫,最终迎来困兽之争。
鱼死网破?鱼死网破是没有爱过的人的假潇洒,对于刻骨铭心的人来说,与轻生又有什么区别?
和叶躲在兰家,他就站在门口当门神。
这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间十一点,两个人不吃不睡。
「告诉她,分手,除非我今天被车撞死。」
和叶的手机老早关机,这条信息发在了兰的手机上。
兰看了眼屏幕,叹了不知道今晚的第几口气。
“你们好好聊一聊……”兰看着她泛青的眼下,握住她的手。
“没什么好聊的!”明明虚弱地即刻能昏倒,她依旧要逞强,“他还在乎我吗?兰,是我的错吗?”
“我仿佛就是为了追随他而生的,我的生活就是他啊!可是他的生活呢,他的生活有摩托有探案还有出国留学,他的生活丰富多彩到我可有可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不在意我了兰!他不在意了!”
“放屁!”被工藤悄悄放进屋的平次胡子拉碴,从兰手上抢过她,眼眶通红,手劲大到恨不得捏碎她藏在自己的骨头里,不让她敢有一丝一毫离开自己的念头,“我才说了一句你就开始发脾气!你可以一起跟我去啊!为什么不呢!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发脾气!发脾气就算了还冷暴力,远山和叶我真是给你给惯得无法无天了你!”
“你走!你走!你走!我不要再跟着你了,我要我自己的人生!”
夜空里,一颗流星,随着女生的崩溃绝望的尖叫声,簌簌坠落。
一场爱情,竟然以叫人无法呼吸的结局戛然而止。
来年夏:
这是分手的第六个月。
和叶说到做到,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虽然无法临时申请宿舍,因为成绩好的缘故也交到了不少好朋友,在合气道社更是一鸣惊人,如今已然是金字招牌。
平次亦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出国中,现阶段已经安排完毕,只等九月入学。
再正式相见,是回大阪后两个家庭的周末聚餐。
他给她夹了一块龙利鱼,挑出意面里她从不吃的青红椒。
大人们见怪不怪,自顾自。
她握叉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眼泪出卖了整场故作的镇定。
进门,他看她的第一眼,灿烂星辰,如数回归。
排山倒海的海啸,气吞山河的飓风,以及,
令人无法反抗的,你。
命运哪有什么步步错,万劫不复。
只有偏执的,任性妄为的,令人无法反抗的,我爱你。
-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