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夕颜何以芳华--《几度夕阳红（续）》

二十
“何叔，我还越来越发现晓彤也是一个会精简持家、有经营头脑的好手啊，真不愧遗传了您和杨伯母的基因。”
“哦，这个——怎么说呢？”慕天一下子好奇起来。
“嗯是这样子的，我们的成衣厂业务蒸蒸日上，可是缺人手，晓彤看我发愁和苦恼，挺心疼我的，就小心翼翼地提出她想试着来帮我。我觉得这个主意太好了，于是就让她去财务帮忙，没有想到她一点拨就会，比那些老人做得还要精细和妥当。何叔，您说，这是不是您遗传得好，还有杨伯母言传身教得好啊？”如峰一脸喜色。
慕天听了也是满心欢喜，这个女儿有经营天赋，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不过如峰后面那句玩笑话，让慕天不太自在地咳了两声，有点尴尬地应道：“还是她妈妈培养教导有方！”
“何叔，工作上还有两件事，本来我是想抽个时间上山去和您说的，没想到您回来了，正好，我就跟您汇报下！一件事是，南洋有个客商，向我们定制一批衣服，价值超过一百万，面料和款式都已经确定，供货价格也谈妥了，而且是客商先打货款进来，再制作加工的，应该说这是一票很理想的业务，唯一缺陷是交货期比较紧，若延迟交货会有罚金。不过这个条件也算是外贸业务的惯例，我已经把这个单子接下来了，并安排下去采购材料进行生产了。
另外一件事是，南部那家缫丝厂的股东赵名堂来过了，他提出要把他名下的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都转给我们，他说他和他老婆年纪都大了，唯一的儿子已在A国定居，他的这个产业儿子是肯定不会来继承的，索性还是转让了，老夫妻俩也想移居去A国，和儿子团圆，享受天伦之乐。我估算了一下，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所需要的资金要不少呢，我们可能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闲钱。后来我和王叔说起，他有个小舅子，刚留学归来，想投资实业，于是我想让他接盘百分之三十，剩下百分之十五我们还是拿得出现金的。您看这样可以吗？”
慕天静静地听着，对如峰的能力不禁点头赞许。“可以的，具体安排你看着办好了。”
“好的，谢谢何叔信任。王叔的小舅子我也打听过了，是他新夫人的弟弟，排行老二，大学就是学习蚕桑专业的，所以投资缫丝厂也是蛮契合的。我原本打算把那个厂交给他打理，但是对他毕竟还不了解，也有点顾虑，一直下不来决心，所以——”说到这里，如峰有点迟疑起来。
“怎么呢？”慕天问道。
“何叔，我有个建议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
“我想何叔不要再上山了，不如去整顿下那个厂，等工厂正常运转了再回来，而且那时没准杨伯母和杨伯父也不那么介怀了。”
“好吧，我考虑下，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办，你先去上班吧。”
“好。”

第21帖发不出来，还经历了封号

二十一
慕天让小王开车，去梦竹家的路，小王也已经很熟悉。路上慕天陷入沉思中，当车在巷口停下来时，慕天仍然静静地坐着。
“老爷，到了！”小王见慕天没有反应，问道：“老爷，您不进去吗？”
“哦，我想——我还是不进去了罢。小王，拜托你帮我把这件东西送下去，一定要当面交到晓彤妈妈的手里。”
“好的，老爷！不过，若晓彤妈妈问起，我该如何回答呢？”
“你说这是我托你转交给她的，其他就不用多说了。”
“好的，老爷！”小王接过慕天递给他一个用绢帕包裹的木匣子，走下台阶，去敲梦竹家的门。慕天下车，站在坡台上远远地望着。
不一会儿，他看见梦竹踩着木屐哒哒地出来开门，清矍削瘦的身形在秋日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单薄，她穿着蓝色青花图案的旗袍，外搭一件藏青的坎肩，头发没有盘起，远看过去好像是用一块浅色的绢布绑着打了个单结，发尾蓬蓬的，随意地搭在后颈部。此时的梦竹，委婉而恬静，不禁让人产生一种疼惜般想拥入怀的冲动。
慕天看着两人交谈了几句，梦竹有些迟疑地接过了木匣，关上门，捧着木匣缓缓地走回屋子，好像略有所思。
慕天不确定梦竹见到那幅墨梅图后会做出什么反应，他只是赌一把，赌她会来还他，也可以说他是想逼她来见他。
“小王，你叫计程车回家吧，我自己开车去下晓彤的学校，看看她。”
下课后，晓彤接到一个同学的传话，看到教室外站着慕天，飞奔了出来。“何叔，哦——不，爸，您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来的，你什么时候放学，陪我去坐一会，可以吗？”
“可以的，我现在就去请假，这就陪您去！”
慕天带晓彤到“青藤茶馆”，给晓彤点了一壶玫瑰香片红茶，自己点了一壶高山云雾绿茶，又叫了几碟点心。“爸，您终于回来了，我和霜霜可想您了，怕您在山上的日子过得太艰苦。前两天，我和霜霜还说，我们要一起上山去看您……”晓彤开心得说个不停，慕天一直含笑着看着她，满脸的宠溺和疼爱。
“爸，你不说说山上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吗？”晓彤拽着慕天的袖子问道。
“山上的日子，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苦，我住在山上的寺庙里，一边修身养性，一边写书，我过得未必不比你们精彩吧……，来，你给爸爸讲讲，你和如峰过得好吗？你妈妈她——好吗？”
“我和如峰很好，只是,妈妈她——”
慕天心头一紧，急切地问道：“你妈怎么了？”
“妈妈她总是一刻不停地做家务，桌子擦了又擦、窗玻璃也擦了又擦、地板也是，碗具也是，弄得自己很辛苦很辛苦，有一次在擦地的时候还晕倒了呢！幸亏那天我休息在家，妈妈还不让我告诉我父亲，也不去医院。我好担心她哦！”晓彤说得眼圈也红了。
慕天的心一阵刺痛。“难道你——父亲没有察觉吗？他不关心你妈妈吗？”
“我父亲应该是关心的吧，不过他现在很忙，他既要画画，又要去教学生做家教。”
“他真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慕天怨恨起来。
“但他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是在辛苦赚钱，为了养我们这个家，我们不能责怪他。”
“晓彤，你妈妈过得这么辛苦，你没有想过让你妈妈解脱呢？”
“爸，你不要再有这个念头了，妈妈知道了又会生气和着急的，现在我们一家都过得很平静很和睦，这个家是我父亲用生命来捍卫的，我们不要再去打碎它，好吗？”
“唉——”慕天长叹了一声，养育之恩胜过血浓亲情啊！慕天心中是万分惆怅和失落，“晓彤，你懂什么是爱吗？”他幽幽地问道。
“我懂，我当然懂，因为我和如峰的感情经历让我体会到、并懂得什么是爱。”晓彤确定地说道，满脸真诚：“爸，我看得出来，凌萍阿姨是爱您的，非常爱非常爱的，您应该考虑一下，为自己的感情找一份归宿……”晓彤握住了慕天的手。
慕天望着如此天真纯洁的晓彤，一时无语。

二十二
慕天回到家里，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借酒消愁。
当孝城来的时候，慕天已经喝掉大半瓶威士忌了。“孝城，你来得正好，来来来，陪我喝酒……”慕天脸红红的，小有醉意。
“慕天，我一听说你回来了，就赶紧来看你！”孝城用手绢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看得出是急匆匆赶来的。“啧啧，你老兄已经喝了多少酒了呀？”
“来来来，继续——”慕天招呼着。
“真那你没有办法！”孝城摇着头，无可奈何道：“好吧，看在你主动下山的份，我陪你喝一杯，就算庆祝你的回归！”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慕天，怎么想通下山来了?”
“咳咳，逸云大师说我尘缘未了——”
“呵呵，也是！”孝城挪揄地笑了笑，“怎么，下山来了尘缘？”
“孝城，你觉得可能吗？”慕天热切地望着孝城，“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唉，造化弄人、命运多舛啊！你们三个人都给自己打了一个死结，真不知道该怎么解？”孝城不觉也伤感起来，仰头饮尽半杯酒。“你吧，经过了这么多年，完全可以放下这段感情，重新去寻找一个爱人，相伴后半生，你却没有，固执地要在一棵竹子上吊死；梦竹呢，心中还是那么强烈地爱着你，未曾随岁月的流逝而改变，可是为了孩子和道义，宁可把这份苦楚活着泪吞进肚子了，不愿背叛家庭；明远更可怜，明明知道梦竹的心永远在你身上，却还是为了他的那份爱执著了一生，你知道吗？有一次明远喝醉了酒和我说，梦竹一直像他画中的女神，他爱她爱得如痴如狂，哪怕只得到过她一次，他也觉得值了！”
“一次？什么意思？”慕天呆呆地问道。
孝城看了他一眼，自顾自接着说道：“慕天，我一直在想，爱到底是什么东西？爱不单单是美好的，让人幸福的，令人向往的；爱因为了人的执着，往往会变得复杂、痛苦、隐忍、包容……，我曾经都劝过你们三个人，为爱放手，但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梦竹捧着慕天的那幅墨梅图一坐一天，泪水打湿了衣襟，以前的记忆又全都回来了，这是她苦苦压抑了十八年的记忆啊！不，不——，我不能去想，不能去想！梦竹觉得自己的心被撕裂了一般生疼着。“当——”时钟敲了五下，梦竹被惊醒，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明远要下班了，我，我该做饭去了——”梦竹把绢图放回木匣子，捧着木匣子来回地转，不知道放在哪里合适，“这个不能让明远看到，我应该还给他！”

二十三
第二天早上，慕天在头痛欲裂中醒来，嗓子如冒烟般难受，胃里更是灼烧感，想吐又吐不出，趴在床沿上干呕。霜霜吓坏了，又是递盆、倒水，又是抚背、擦汗。“爸，你是怎么搞得嘛，又喝醉了，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霜霜心疼地责怪着。
“爸爸稍微休息下，就会没事的。”慕天虚弱地说：“霜霜，你给爸爸去泡一杯浓茶，然后茶水里再稍微加点盐……”
“这是干什么？”
“我想用茶盐水催下吐，吐出来，就不难受了……”
“好吧，我去给你倒。”霜霜“噔噔噔”下楼去倒茶。正好这时大门外有人摁门铃。这会子阿金肯定买菜去了，小王开车送如峰下厂子也不在，门铃一直在响，霜霜只好放下茶杯跑出去开门。
见到来客，霜霜觉得很意外，连忙打开铁门：“杨妈妈好！快请进！”
“霜霜，我不进来了，麻烦你把这个木盒转交给你父亲！”梦竹把那个木匣子递给霜霜，想转身离开。
“杨妈妈，请留步——我爸爸他，现在不舒服，你能去看看他吗？”
梦竹听霜霜这么一说，神色一紧：“你——爸爸病了吗？”
“也——不全是，您还是去看下吧，他想吐呢！”
“我——，那——好吧”梦竹紧锁着眉头，犹豫了再三，还是跨进了大门，随着霜霜走进屋子。
“杨妈妈，您先上去吧！我还要给爸爸去端茶。”

二十四
梦竹忐忑地上了楼，在慕天的卧室门口徘徊了下，还是鼓了一口气推门进去。房内一股酒气扑鼻而来，慕天斜靠在床头上，闭着双眼，脸色发青，额前汗渍渍的，头发也一缕缕地搭着，人看上去憔悴不堪。
“慕天——”
慕天听到叫声，身子明显一震，惊讶地睁开了眼，怔怔地盯着梦竹，幽幽地说道：“梦竹，你终于来了……”话音还没落，干呕的劲又上来了，他慌忙掀开被子下床，冲进卫生间，并把梦竹挡在了门外。“慕天，你还好吧——”梦竹在外面急急地问道。
“我没事！”慕天含糊地应道，过了好一会才把自己收拾完，踉跄地开门出来。梦竹赶紧上前扶住他，没想到慕天顺势抱住了她，头靠在她的肩上，“梦竹，我真高兴，你终于来了！不过，让你看到我如此狼狈，真不好意思！”
“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又让自己喝醉了呢？”梦竹柔声嗔怪着。
“因为我想你了！” 慕天在她耳边哽咽地说道。这句话，令梦竹的眼泪夺眶而出。
“慕天，我——”梦竹想推开他，但是慕天还是紧紧地将梦竹圈在胸前。梦竹心纠结地厉害，但感情还是战胜了理智，她想，就让我贪心一次吧，曾经多少次奢望着能在他的怀里尽情地哭泣，哭尽心中的委屈。于是她放下心防，双手环住了他的腰。“慕天，我——，我——”梦竹想说，我又何尝不是！但她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口，只是泪水流淌得更欢了。
“爸，你的茶水——”霜霜上楼的脚步声传来，慕天只好无奈放开。梦竹擦干了眼泪，不太自然地问道，“霜霜，你给你爸爸喝什么？”
“浓茶水加盐啊，爸爸说这个能催吐。”
“不能这么喝，这个对胃很刺激，喝了会更难受！要解酒的话，最好喝葛粉汤，霜霜，你让阿金给你爸爸煮一碗葛粉汤来。”
“阿金不在啊，她买菜去了！”
“那你知道——哦，你肯定不知道，要不，霜霜你领我去厨房吧！”
梦竹在厨房里没有找到葛粉，但找到了一段藕节，梦竹想了想也能用，于是用榨汁机榨了一杯鲜藕汁，煮沸吹凉后，再加了一勺蜂蜜，端给了慕天。慕天坐在餐桌边，痴痴地看着厨房里梦竹忙碌的背影。
这碗藕汁，慕天喝得通体舒畅。“梦竹，我知道了，以后如果我想你了，我就喝醉！喝大醉！你再来给我煮藕汁，好不好？” 慕天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敢!”梦竹马上回给他一脸的威胁，活脱脱是当年在沙坪坝时的神情。
“我怎么不敢？！我的胃其实已经喝坏了，以前我一想你，我就喝酒，喝得酩酊大醉，久而久之我的胃就不舒服了，大出血过一次，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后来想到霜霜和如峰都还小，我不能就此倒下，才下决心戒了酒。自从那以后，商务上的应酬我也是能推就推，实在推不开的，就让如峰替我去了。不过，现在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我也没有顾忌了，我想喝就喝，想你了就喝！”慕天耍起了小无赖。
“慕天，请你别这样。你应该知道的，你的安好，便是我最大的安慰，所以你要好好的。你若好好的，我就考虑答应如峰的邀请！”
“如峰什么的邀请？”慕天一头雾水。
梦竹很腼腆地笑了笑，“慕天你知道吗，晓彤和如峰曾经和我说，让我去如峰的那个成衣厂，哦，那也是你的成衣厂，去做服装设计师和品控师，这个建议确实打动了我，我喜欢设计和制作传统服装，尤其是旗袍和长衫，我也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接受这个建议，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又要让我避开吗？”慕天没等她说完，苦涩地抢白道。
“不，希望你不能再喝醉酒，希望今后能坦然面对我？”
“坦然面对？”慕天不可置否。
“嗯。”
“那好，一言为定！你若能坦然面对，那我也必能坦然面对！”慕天诚挚地看着梦竹，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芒。

等待

二十五
梦竹今天来的初衷是来退还绢帕的，然后和慕天撇清关系，不料结果戏剧性地变成了“坦然面对慕天的存在”，梦竹有点猝不胜防，心中升起的渴望伴随着一种负疚感，让她如坐针毡，她又想逃避了：“慕天，我该走了！”
“不急，梦竹，我想带你去成衣厂看看，顺便熟悉下环境。”慕天很自然地搂住梦竹的肩。梦竹向旁边闪了闪，想挣脱，慕天反而搂得更紧了，“走吧！你答应了不是？！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当他俩走进如峰的办公室时，如峰讶异极了。“何叔、杨伯母！你们怎么会来？”
“如峰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梦竹答应了你的邀请，打算到厂里来做旗袍设计师！”慕天兴奋地大声说道。
“这是真的吗？”如峰也高兴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我还没有和明远商量过，我怕他不一定会同意……”梦竹又显得有些犹豫。
“梦竹，你不要再瞻前顾后的了，旗袍设计师是你喜欢做的，不是吗？那就去做吧，你会在工作中找到乐趣的！”慕天怕她又有反复，赶紧打断她的想法。
“是啊，是啊，伯母，我本来还想让晓彤再做下说客呢！现在工厂紧缺设计师，我都焦头烂额了，您就看在晓彤的份上帮帮我吧……”如峰装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令梦竹也有些恻隐。“我怕我做不好，毕竟这只是我的爱好，并没有拜师学艺过……”她也是有些惶恐。
“何叔，您陪杨伯母去看看设计室和样品陈列，就在我办公室的隔壁，先体验一下!”如峰建议，说完又笑嘻嘻地看了看慕天。
“好吧，如峰，你忙你的，我陪梦竹去……”慕天会意，扭头柔声对梦竹说，“我们走吧……”
“伯母您随时都可以来上班，我敬候佳音哦！”
如峰对着两人的背影不禁呵呵笑了起来，“今天吹什么风啊？！”他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一向决绝的杨伯母，居然能和风细雨地面对何叔，对何叔的提议居然颔首同意了！这是好事，不是吗？
设计室旁边是样品陈列柜，里面摆放了各种各样的旗袍成衣。梦竹一件件地看过去，赞叹不已，“太美了！慕天，我觉得每一件衣服都是一样艺术品！”，此时的梦竹有点雀跃和兴奋，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慕天的衣袖而不自知，流露出慕天再熟悉不过的忄青态。慕天微笑着、无限宠溺地看着她，且不露声色地跟随着她，还不时地轻声介绍着。突然，她在一件旗袍面前定定地站住了。
这是一件月白色的中袖夹式缎面旗袍，做工非常精致，翡翠绿的滚边，盘扣恰似一片片细长的竹叶，左腰及胸部用苏绣绣了一幅水墨竹图，而这幅水墨竹子又是出自慕天之手。当初慕天画了这幅图，取名就叫梦竹。
慕天在身后柔声问道：“你还记得这幅画的，对不对？” 梦竹转过脸，动情地望着慕天。“这是我专门叫人为你设计的……”慕天继续说道。
“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不能要。”梦竹摇着头拒绝。慕天也不坚持，“好吧，那等你要的时候我再送给你，现在先寄存在这里！”

二十六
下午，明远找了一个出外勤的活，跟科长打了一声招呼，就出来了。办好事情后，时间离平时下班还早，他就提着包去了孟老板的画廊。他想把《西厢记》连环画册的构思、人物定型与孟老板交个底，看看他有没有其他的建议。因为没有事先约好，他到画廊的时候，孟老板不在，而孟珠在。
孟珠看到明远推门进来，有些意外，转而面露喜色地迎了上去。“小孟啊，你父亲不在吗？”明远问道。
“会见客户去了。”孟珠在纸上写道：“老师，请您指点下，我画的人物服饰缺少灵动，我找不到感觉！”
“我来看看……”明远随孟珠来到画桌前，桌上摊着她的画作。“你的线条力道有点欠缺，收放也太拘束……，来，我把着你画，你仔细体会下手腕用力的感觉！”
孟珠捉笔的小手被明远的大手握住了，然后又牵着，在宣纸上来回勾勒，人物形象渐渐栩栩如生起来、衣袂感觉会飘动。明远边画着边教授着，但是，孟珠一点都听不进去，也领悟不出手把手教她的技法特点，她被站在后背的明远含在了胸前，他说话的气息就在她的耳边，喷得很是心乱。孟珠是个生活在深闺里的传统姑娘，与外界接触不多，除了父亲，明远对她而言是第二个关系亲密的男性。此时明远也意识到了两人之间如此近的距离显得有些暧昧，他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白皙的项颈几乎贴着他的脸，这让明远一下子站直了身，连退后了几步，神情表现得不自在起来，“咳咳，小孟啊，你自己再体会下，线条的舒展性、粗细轻重都会影响效果。今天就到这里吧，你父亲不在，我也不等他了，下次约他，我先回家了！”明远说完，拎起皮包，似落荒而逃。

一路上，明远还是心神不宁。回到家，梦竹已经烧好了晚饭，正等着他呢。“明远，今天怎么会这么晚？”
“唔——，今天我有事……”明远心不在焉地应道。
“明远，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梦竹看到明远情绪不高，就又跟着追问了一句，没想到触到了明远的敏感处，火爆脾气一下次如被点燃了般大声嚷嚷起来：“什么事？你说有什么事？我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不就是为了养家糊口那么些事么？你想我有什么事？”
“明远，你误解我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梦竹委屈地为自己辩解道，“我是看你神不守舍的，心情不好，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说没有就好！”
“一天到晚琢磨我心情好不好，莫名其妙！”
“你——”梦竹被明远抢白得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觉得再和他争下去没有意义，两人默默地、自顾自地吃完饭。
等她收拾完厨房出来，明远已经又在作画了。“明远，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情？”明远抬眼看了她一下，然后又低头继续画他的画。
梦竹边摘下身上系着的围裙，边说道：“我打算到如峰的公司去上班！”
“什么？！”明远听了很吃惊，搁下画笔，抬起来头，瞪着眼望着她。
“如峰请我到他公司里做旗袍设计师，我也有此意想找份工作做，旗袍设计是我的兴趣和爱好，又可以补贴家用，也免得呆在家里一天到晚琢磨你的心情好不好？”
“你——”明远被噎了一下，马上又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到你老情人的公司去上班？！这样方便你们天天可以眉来眼去？！”
“你不要想得那么龌龊，更何况，慕天要到南部的一家缫丝厂去上班，不会呆在成衣厂的！”
“慕天——，现在就叫得这么顺口了？！他回来了？你们见面了？”明远气急地连珠炮似的责问道。
“明远，别这么咄咄逼人好不好？”
“我咄咄逼人？你的慕天有风度！你是不是又想离婚了？”
“不，我不会再提离婚，但是，我也已经决定出去做事了！”
“你这是和我商量了吗？我看是通知我！”
“你要理解为是通知你，那就是通知吧！”梦竹说完，扭头进了卧室，只听到外面有拍桌子、揉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