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三娘，通州节度使秦荆之女，嫡妻魏氏所出，行六序三，闺讳可期，拟字无月，取“江无月无水，风无波无晴”。晓闻后史，册记之，秦氏女。
幼而性烈，舞马台登望，可眺三清殿鼎鼎之姿，遥指而谑，期日楼头相会。三月桃柳，不惧冬寒，凭恣而肆，不与世拘。曾拆佛珠一零八粒，顽以投壶，声声击碎，谓之破命。擅枯白，存傲骨，据典之辈，逍遥词众，觥筹之徒，花间人也。抚曲自迟，裁诗夜渡，隔绢抛墨，傍戟宣情，自曰得乐。
与昌平帝李氏程言之交，信可观心，通身默契，而言辞不盛。
生有三爱一恨，爱似我之人体我如己，爱痴我之人珍我如宝，爱信我之人爱我如命，唯恨棋差一招。无月之秦水，无思无堵，无波无澜。方灯笺云，愿为清明之伶仃，不为混沌之泛泛。
世有大小，芸芸三千，而愿言不获，抱恨无妨。

其实我常常会觉得，感觉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总有几个号现在看来是无比生涩乃至晦涩的笔墨，又加上时过境迁，人非故人，我非故我。可大体上想起来的时候，又称不上平平，总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后来想了想，可能只是因为当时的心境有所不同吧，反正从来人们怀念的，不都是一种感觉吗？
回不去的哪里是柴米油盐呢，回不去的永远是岁月啊。

【中宫皇后·秦可期】：
中堂女儿，我观其畅饮，至恣至烈。心亦向之，而身处明堂，上悬高镜，心内暗有四字予她，抑如自释——身不由己。
我偏应说些旁的。
明甲击案，徐缓三声，遥时敬酒之礼。广袖舒整，继而身起，案端金狮喉风因风浮之，银边金蕊，舒然正展。一如我之目色。深冰寒潭之水，席地铺天而就，将诸听一众心内初萌之星火，一尽溺殁寒渊，语端神淡。
“朔漠凄寒，此途迢迢——此言妙极。”
语后稍顿，正下得高阶，与她平而遥见。唇弯新月，故缓冰霜之厉，绕指成柔，行至堂中，则秉盏之婢复退，自持一琉璃玉杯，缓而行之，目下早量七步，既言即踏，渐蚀正目之端，熊熊烈焰。
“稍安，听我道来。”
“当日襄陵离都之时，吾皇侍奉病榻之余，尝忧一句：此途迢迢。确是，此途迢迢。而何以陛下所言，唯有此途迢迢，不谈凄寒？”
一步进之，双目湛湛，和而平视。故往日之言平然道来，其情其景，入各人各眼，是千江之月，是拂面之纱，心施目见，最是动人。
”陛下知你若心之所向，则朔漠之寒，炽如天光。进而，以寒为灼，以亲者为憎物，以明心为歹意——徒不自知。”
“襄陵，你之膝下也有儿女，不若扪心问己，世人之中，可有人同亲者，知你更多，忧你更多。而坐上之人，是否仍有亲者，与你李氏朝语，一脉而同。”
”你之忧思，非一日得成，我很明了。可是襄陵，猫狗之物尚如此，与你寸步不离，你与兄七年长别，可这世上，也有一人，你因何视其人为不见，视长别如无物，更将其终言，充耳不听。”
妙语珠玑掷地，连踏四步，则浪中波澜频兴，有目光虚空交锋之激越，有语调攀如冥音之叩问，相撞之下，血嘶泣鸣。
“你因何躲避，你因何那日，偏不敢听。“
履踏猩红，如无见染血之戚戚，再进一步。
为何你心有疑虑，为何你之疑虑，亦能蛊惑人心？我来答你——因你不至，因你不知，因你不明。而愚愚一众，皆同你一般，不至，不知，不明。
此一气焰，看似嚣嚣，若比天怒，而命定之子自若如常，未有半句相驳。疾声厉色？先机已失。
可你为何不至，为何不知——只因自向凄寒，背道而驰。
“无有凄寒，无有绝路，无有悬壁，唯有远家迢迢——也仅是，迢迢而已。”
“故而，极妙。”
背道非错，我亦背道，世人晓命，改命，皆是背道，而背道，亦可还反。故而我踏这七步，挟燃豆泣釜之音，终至面端，又如初起，舒颜丽色，柔泉心往，持杯邀她。
”无论往日，今日，庆归家之幸，此一杯，我与襄陵同饮，可否？”

【襄陵昭宜长公主·李朝语】：
（我当列宗亲首席，明知那甘脆勾神，肥醴引仙，却并非腻席之人，仅偏好饮醉，惹辣灌喉，招冽入腔，然而，我欲同夜共醺，天却难容我一醉。又须臾，皇后出言。静聆她婉声飘然，再察其面露和色——其言曼曼，对错各半。毕竟，房谋杜断，今有几人？）
：荀子有言，不登高山即不知天高，不临深溪亦难知地厚，所谓北疆凄寒，父皇从未至北疆一行，凄寒二字未出，有何怪异？况娘娘以为，不言即不念？那襄陵要问一句，何出此理？
：况，子非鱼，难知鱼乐，姑且不说您难解旁人心意，只论先皇龙心何意，岂容我等后辈妄议？——皇后娘娘，您，失言了。
（细忖片刻，我掩袖，遮两颊红绒，葱指轻擢，复折锦帕，拈唇余渍，仍是莞莞。貌之和悦，仿佛交洽无嫌）
：中宫皇后，职在统率御妻官妇，襄陵虽膝下有女承欢，犹冠李氏在身，非六宫媵嫱。今襄陵、燮王重归宫闱，当为李氏家事，由此谈及，前朝当家主母犹在，未有嫂释姑理之说。襄陵迁宫，亦非随您居清宁一殿，礼教规仪，不劳您经事。
（左秦争权，阖宫尽知，我出此言，恰借左氏玄荫，亦是笃定，左氏，必无异议）
：娘娘所谓“以寒为灼，以亲者为憎物，以明心为歹意”，此非襄陵心意，娘娘所述三物，从未入我之心，何谈以其为憎为歹？未免自视甚高。娘娘须知“居必择乡，游必就士”，倘非佳乡，亦非奇士，襄陵何须抉择？
：皇后娘娘眼中，能容世间万物，不愿分尊优卑劣，终生平等，好一颗禅心。可襄陵生则眼高于顶，凡俗之物，入不得我眼，更无以入我心上，有劳娘娘，多虑。
（秦可期，你所重者，无一入我心，偏生自视甚高，同我说教。你须知晓，我之五衷，胞兄玄琅，既占其三。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却能以一种无畏姿态，去许诺——倘能摧谢氏的枯，拉昌平的朽，即便成魔，同鬼蜮共心，与魍魉同德，又、何妨？）
：至于襄陵，是否躲避，是否忤逆，娘娘莫急，不过片刻——襄陵，皆说与天下听。
（此宴非好宴，今上诸事，早已算无遗策。锻炼周纳，诸多讽谏，以织而今日天罗地网，本宫，何惧？）
（再闻尾声，擢臂接盏，却不即饮，踏步而行，披夜魄在肩。绣履垂珂，响音连连，击碎长夜，驻足娉立，同她相对）
：襄陵谢皇后娘娘好意，只是，这杯酒，我襄陵不饮。
（继而，柔荑相握，交置腹前，正身而出，逆光娉行，鬓上珠翠作响，就仿佛，将在浓酽的幕中，耀出别样的辉彩）
（大殿恢宏，转腕覆酒，杯盏既空，独我娓娓）
：我敬——大唐山河。
（古人有习，凡作东道主者，自当亲举杯盏，以示开宴。秦氏举盏，犹若自诩为主，我则为客，我却不容。是以，我不拒，亦不应。而我敬天地，自然期许，不久的将来，移天缩地，乾坤亦将入燮王府邸，沦作入幕之宾）
（风云变换，乾坤逆转，昌平年间，一席鸿门宴，一阙胭脂杀——正，开锣）

【中宫皇后·秦可期】：
“列子有言，奚谓六候？一曰正梦，二曰噩梦，三曰思梦，四曰寤梦，五曰喜梦，六曰惧梦。”
眸稍正，将广袍稍潋，榴唇丹抿，予她接杯，予她端盏，予她娉行，而我身立原地，只以目光随她，业是有笑。
“此六者，因神所交也。”
襄陵，此之六候，你可曾历遍？
无妨，来之矣。
“我闻公主之语，中有一言，甚是。我非有猜心之能，亦无能探知先人之思，更无如公主一般聪颖，能通天地之意，日月之常，人心之深，已是如入登仙之境，实为妙哉。而如今，偏要折于尘中，同世间骚人缚言这等心血所铸，骨肉之物，实是折损公主高境，大有勉强了。”
“然我等凡俗，又因何而知？便是斯人已去过后的一则思梦。更是当今陛下，非先皇之陛下——说与我听。血脉得之容易，真要得‘亲’之一字，却难。好在长公主纵是不查，高堂之思，亦有念者常颂，亲者尝知。”
“公主又言之，居必择乡，游必就士，倘非佳乡，亦非奇士，便无需抉择。那便是——是否是言我之语中所提，此亲者的思痛，于你早非佳事奇情，是以便坦然承这思情，受这佑护，无需回应，无需珍视，便源源不断而来——是故，无入公主之眼。”
“襄陵，此心虽由他人心内感念而起，却并无谁人，让你因此抉择。非是我一等禅心，待物平等如一，却是你硬生自判，迫己在其之间需择其一，是以觉之为枷锁，不愿理会——此二者，是为你所忽视的寤与惧。”
凡俗之物，不入你眼，你却正冠这李氏一姓，紧握这天下殊荣，为李家之身，承天家荣恩，非是你一句不要，便就能不要得，你视而不见，不代表旁人，观若无物。
“席上今日，亲者归来，本是喜梦。而今日我的言语，我这七步之下，并非教诲，是以，也非以统御之身而言，只是喜中人忽听席上言语，转喜为噩，故而心伤，故而来言。自然，我之言语，绝不盛太后之诲公主，深绵远长，恩笼听者一世。我是情中之人，平日以理律人，则统御后宫尚可，而于情之教诲一事，知之浅之，太后于公主之身教，并不由我多言。”
思及方才同太后分离之时一讽，此时一讥，是讽她的言传身教，果真是教出个只看前路，不看来路的个中翘楚，可惜了，眼前人，不能知我当时语。而此当宴上，不应多提，只在脑中一过，便以目示婢，同我更持一盏，四指巧握琉璃之底，容正光生。
“这杯酒，襄陵不饮，亦好，我亦敬大唐江山，可得正梦。”
大唐江山，终得正梦，而你——或许执之或重，终得其轻。

李程言
：可期。
：你来了？
【 从认得她那一天我便这么唤她，仿佛我和她之间正如这个名字一般，对彼此都有期望。不亲昵，倒也不疏远。夜雪风寒，她伸出来在暖炭旁边儿取暖的手白的失了血色，我就知道她是一人带着酒来的，也有话要和我说。酒尚未温好，我拉着她坐下，将那一双水葱似的手拢在掌心里暖着。低头正好望进秋水一样眼睛里，有浅浅的笑意，却看不到底。】
：好些年过去了，好像人会老，可是雪雨风霜，都是似曾相识的模样。
：像你，同当年好像也没什么变化，一样的漂亮。
【 今天注定要聊一个沉重的话题，我却不介意同我的妻子聊聊风花雪月。即便我不得不承认，如今我的处境虽然还称不上岌岌可危，也算得上危机重重。但是这些似乎并不影响我的心情。酒已经温好，配上一二叠精致的小菜，窗外落雪无声，屋内只有碳火偶尔作响。我与她尽是眉目温和从容。】
：我晓得你忧心什么。岳父久不归京，你念他。
：但是可期，你得信朕。

秦可期
“我信的，我从来都信。”
我如何不信呢，我们有肌肤之亲，更何止肌肤之亲。我秦家一脉，满心满意，始终装的同一人。）
我们对坐，谈风花雪月，而风花雪月里，怎能少了最重的两个字，离愁。我们挨着坐，他空着个怀抱，我就倾身，往他肩上浅浅的挨。
你瞧，这般默契。
“可是我有时候会想，他们，怎么突然就不都不在了呢。是不是有一天，这样离去的场景，就变成你和我。”
“程言，这不可以，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不要同别人这样近。”
腾眉入鬓，花钿垫在额中央，依稀故人娇面，还是那个行花马上，睥睨高川的秦无月。比肩年来，容颜能够更改，轻狂足以消磨，而骨里倨傲，未曾退却一分一毫。
“如果有一天，我不那么漂亮，眼也浑，耳也背，骑不动马，而我这样刻薄，一定也还有一张不饶人的嘴——就是那样，你也不可以。”
五指渐渐反扣，回握温掌，我所处的位子，从不曾是他的小娇妻，而我与他的相遇，又的确是正正经经的小娇妻，我们在郊猎打马相遇，我们在长安的街坊擦肩，我们同饮一坛春泉好酒而偏偏不识，洞房花烛一掀盖头，呵，原来是你。于是我想没有一个人，与他的默契，能甚过于我，而这其中八九，是上天安排。
雪压在枝头，发出枝桠簌簌的声音，或许廊檐底下，又有几朵梅花落了，落在我每间，染开桃红的钿，于是便扬颔，正与他目光交错。
“答应我，好不好。”

【 她眉心的花钿是桃红色的，晕染开来染上她的唇和脸颊。她温凉的手指慢慢的握紧，我低头看着她，越发觉得她眼睛里有些殷切和慌张，就像是一只受惊的需要人安抚的兔子。我与她成婚多年，她同我撒娇的次数屈指可数，或者说这根本是头一回。大抵是国宴上，襄陵燮王一众，那些夹枪带棒话里话外的争论还是让她觉得有些怕了吧？女人心里细腻，又连带着想了许多，反而越发不能排解。所以我听完她这段话，我并没有着急回答，握紧她的手指，另一手环过她的肩膀，将人揽在怀里，温柔而小心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好。
【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擅长欺骗，尤其是对这些女人的深情里的真假难辨。我也不知道这个承诺日后会不会被推翻，只是我应下她的时候，大概是九成九的真心实意。】
：可期，你已经陪我走了这些年。
：可是没有哪一次要比现在凶险，会怕么？

李程言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 我允她荣华，予她尊重，她便倾尽一生所求承我一诺。我看着这个女人，抿着唇角，那样轻轻笑着，娇嫩欲滴的唇却说着同我共患难的誓言。我与她，好像从来没有风花雪月，却比那些花好月圆更值得珍重。站起身，将温好的酒倾入杯中。】
：可期，你若是再活泼娇蛮一些，我大概只舍得你站在我身后。
：这杯，我敬你。
【 可惜你不是，不会是，也不能是。不过这样也好，我既然不能给你柔情蜜意。那这并肩天下的荣光，便尽数拿去，这是你从我手中赢去的。】
秦可期
“只是，比起劝饮花间，我仍是更爱当下的这一杯。”
（便将寸心焚成烈火，灼烧他前路魍魉，仍要感谢当日，隔万千人看向我。）
（权以平壑，我与他行在这漫长路上，谁人不是？不如就坦坦荡荡。）
（覆手于他掌背，一壁持杯，一壁相邀。）
“吾皇，同饮吧。”

就这样吧，其实也没有写的很好，唉。

科科，和李玄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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