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即使没有做好准备,问题当下,你也必须面对。这世界本就是这样残忍而突然的,所有的措不及防都是暗中安排好的命运,避无可避。
这是七岁时某个陌生男人曾告诉我的道理,彼时他穿着华丽的西装,脸上刻着冷冽的神情,锐利的獠牙下隐现出肮脏的血渍,模样像极了一个高贵却纵容邪欲的恶魔,冷血得让人战栗。
那时,他在我面前饮干了我父亲的血,撕碎了父亲的身体,将我家那个狭小的空间染尽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替我改变了我尚未开垦的人生轨迹。
拯救了我同样肮脏的生命。
那时,我本也是他饥饿之下的猎物,蜷缩在沾满血污的角落瑟瑟发抖。他毫不怜惜地抓起我的衣领,靠近他的獠牙,似乎即将夺取我的残缺幼弱的生命。我闭上双眼,忍不住啜泣出声,肌肤里每一寸细胞都在叫嚣着颤抖,畏惧下一秒的死亡。
他抵着我的脖子,尖锐的獠牙生生扎入颈间血管,一霎的刺痛削弱了我浑身的力气,在他清晰可闻的吞咽声下渐渐失去生气。但他很快停下了动作,獠牙生生地从我颈间拔离,狐疑的目光对上我满是眼泪的眼睛。
我不敢直视他,颤巍巍地,拼命想要遮掩自己眼底的畏惧,半挡的眼帘下是水蒙蒙的眸子,投下一片晦暗。那男人安静了一会儿,低叹一声,再次弯下腰靠近我的脖颈,冰凉的气息呼在我的肌肤上,似乎预示了我的死亡。
我猛地瞪大眼睛,剧烈的心跳声直击大脑,恐惧一瞬间放大数十倍,将理智砸得破碎,已无法再思考。颈间忽然沾上湿润的黏物,由下而上一寸寸覆盖。我僵住身体,后知后觉地发现是那个男***舐我的伤口,小心翼翼得毫无理由。
我无法理解他的举动,却也不敢轻易妄为,只能撑着受惊的目光,胆怯地看向他,绷直了身体不敢动弹。男人停下了舔舐的动作,再次离开我的脖颈与我直视,冷不丁地忽然开口,吓得我又是一颤。
他说,你还不能死。
我满心惊疑,却由于太过害怕无法开口。我吸了吸鼻子,抑住泣声,哽咽着问了一声,断断续续的,止不住打颤——“那,那你要怎么…处置我?”
男人怔了怔,似乎被我的问题问住。他垂额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再抬头时目光挟着玩味,笑意不明,“这是个好问题,不过我还没能想到满意的答案。你只要活下来,健全地长大就行了。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好好处置你。”
我惧怕不已,泪眼漪漪地连连点头,不敢再应答——虽然满心疑惑,但我不能保证他是否会再起杀意,将我轻易碾碎。
男人将我放回地上,半蹲在我面前,宽大的手掌揉了揉我已经乱透的头发,眯着眼轻问了一句,“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岑偃西……”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更像是被我的反应所取悦,一双杏眸高高挑起,迷乱的眼底尽是意味不明的笑意。
“我的名字叫朴灿烈。”他再次开口,语气郑重,“岑偃西,我以后还会来找你。在你成年之前,你得待在人间,好好活着。同时,你得清楚一件事——你今后的人生和命运,已经被定下了蓝本,那所谓普通人的生活,已经就此结束了。”
我眨了眨眼,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难以接受这事实。昏秽的夜晚衬得这房子格外的冷,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脸上的泪痕沥干在冰冷的夜风里,心上已经碎裂成残破的瓦砾,再难拼凑。
那时我仅是一个七岁的幼小儿童,对所谓的人生既没有定义也毫无方向。朴灿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要钉下我的命运轨迹,让我抛弃,抛弃这将来还很漫长的,所谓的人生。
这太残忍,也太无力。
我恍惚地看到了这陌生而广大的世间,燎烧着的灯火骤灭在暴风中。那扬言终归会透过阴霾天空的骄阳也在那裂缝中张惶窜逃,连一丝光芒与温暖都不肯施舍,就那样顶着普渡众生的名义,去普渡他人了。我看着星星渐灭,怀揣着模糊的月光躲去他处,只剩下越来越暗的万物的轮廓,在惧怕的哭泣声中一并消失了。
朴灿烈就站在我眼前,盖去了我的全部希望。我坍塌颓坐,瞧着自己似乎还鲜活的生命,就在他眼前慢慢沉没,坠入深谷中无人愿寻。
岑偃西的山海,怕是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