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展昭低着头，紧紧跟着同行的人。长时间徒步行走令他分外疲惫，呼吸急促不均导致脑部略微缺氧，眼前忽明忽暗，但是他依旧没有放慢步伐。
直到队伍停下休整，他一屁股坐到湿冷的地上，掏出手机查看信息。
几十条元旦祝福。无非祝愿年年平安，岁岁健康。
他无声地苦笑，继而仰起头来，一手覆在眼睛上，另一只手将手机揣回羽绒服中。
生命似蜉蝣，朝生而暮尽。
明明前几天还无比鲜活的人，明明前几天才参加了他的新婚典礼，明明前几天还祝福他和嫂子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一场新婚旅行，一场生死决别。
展昭摁住眼睛，平复情绪，重新环顾四周。
他并不理解“山友”是怎样的朋友，并不理解这些陌生人——和他最好的朋友素昧谋面的陌生人，为什么可以自发组织在一起，跋山涉水而来，默契地进山搜救，甚至是……运送遗体。
历时三个多小时，他们一行人终于走到了山脚下的大本营。
此时，几位遇难者遗体都已经找到并运送下来。展昭走上前去，双腿沉重得如同灌铅一样。他颤抖地拉开裹尸袋，看着他最好的朋友沉沉睡去，额头上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污已凝固结冰。
他的心理防线瞬间被击溃，双肩剧烈颤抖，两行泪夺目而出。
周围山友们纷纷摘掉帽子。没有人哭泣，没有人哀叹，没有人多说一言，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人。
万籁无言，唯有山风夹着零星飞霜呼啸吹过。
痛快的宣泄过后，展昭也安静下来，失神地看着好友有些变形的脸。
这时，有人递给他一包纸巾。
他抬眼看去，是一位漂亮姑娘。姑娘肤色白皙莹润，眼睛又大又圆，显得有些软萌。但是她身材却极为高挑，穿着深紫色冲锋衣，背着一个大登山包，一头及腰长发用魔术巾高高束起，
气质冷傲，却又融合着灵动和温柔。
“谢谢。”展昭接过纸巾，眼神驻留在姑娘脸上，不愿离去。
姑娘拍了拍他的肩膀，循着他的眼神直视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无声的安慰，让展昭在这冰冷灰暗的世界里，心中一暖。
三天后，山边小镇火葬场的告别室中。
罹难者的家属们低低抽泣着，各地赶来的山友们也面色凝重，低头默哀。
展昭站在人群之中。他已经接受了好友离去的事实，但是随之而来的，他被一种无力感困扰着。世事无常，你看着命运的齿轮碾压一切，却无力回天。
抬眼环顾四周，他发现那个长发及腰的姑娘站在人群中，低头看着手机。他走过去，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姑娘抬起头来，拿着手机的手随手一摆，点头示意。
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手机，发现姑娘正在环球时报的一条新闻底下编辑评论。她脸色苍白，神色憔悴，表情冷硬，想来是这几天过的煎熬。
“注意身体！”展昭叹了口气，轻轻说道。他不知道这位姑娘和罹难者们是什么关系，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对方，只得干巴巴的抛出这样一句话。
姑娘点了点头，眼神游离，有点心不在焉。
展昭叹了口气，径自走开。
人为什么要登山。
展昭记得，很久之前，他看过一篇文章，但是他已经忘记了答案。
待到好友的遗体被送进火化炉时，好友年迈的父亲站了起来，泣不成声：“我曾劝他，登山危险……”
大家心疼地看着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独子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为人父母最不能承受的痛。也许老人一辈子都不会理解，一辈子都活在未能劝阻儿子的遗憾之中。
大家沉默地看着老人，不知如何劝慰。
老人哽咽着，眼睛中满是水汽，越发显得浑浊，但是皱纹却渐渐舒展开，神色慈祥：
“他曾说过，为爱而死，总好过蹉跎一辈子，最后死在病床上。”
“他平时没有别的爱好，这是他唯一的爱好……”
展昭猛地抬头，看着好友的父亲。
他似乎明白了这些自发前来的陌生人，为何表情庄重却平静，明白了为何他们觉得“怜悯会抵消死者的价值”。
这位从物质条件匮乏的年代走过来、思想相对保守的老人，他想表达什么，展昭听懂了。
大家都听懂了。
好友是为爱而死。对得起自己的一生。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展昭低着头，紧紧跟着同行的人。长时间徒步行走令他分外疲惫，呼吸急促不均导致脑部略微缺氧，眼前忽明忽暗，但是他依旧没有放慢步伐。
直到队伍停下休整，他一屁股坐到湿冷的地上，掏出手机查看信息。
几十条元旦祝福。无非祝愿年年平安，岁岁健康。
他无声地苦笑，继而仰起头来，一手覆在眼睛上，另一只手将手机揣回羽绒服中。
生命似蜉蝣，朝生而暮尽。
明明前几天还无比鲜活的人，明明前几天才参加了他的新婚典礼，明明前几天还祝福他和嫂子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一场新婚旅行，一场生死决别。
展昭摁住眼睛，平复情绪，重新环顾四周。
他并不理解“山友”是怎样的朋友，并不理解这些陌生人——和他最好的朋友素昧谋面的陌生人，为什么可以自发组织在一起，跋山涉水而来，默契地进山搜救，甚至是……运送遗体。
历时三个多小时，他们一行人终于走到了山脚下的大本营。
此时，几位遇难者遗体都已经找到并运送下来。展昭走上前去，双腿沉重得如同灌铅一样。他颤抖地拉开裹尸袋，看着他最好的朋友沉沉睡去，额头上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污已凝固结冰。
他的心理防线瞬间被击溃，双肩剧烈颤抖，两行泪夺目而出。
周围山友们纷纷摘掉帽子。没有人哭泣，没有人哀叹，没有人多说一言，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人。
万籁无言，唯有山风夹着零星飞霜呼啸吹过。
痛快的宣泄过后，展昭也安静下来，失神地看着好友有些变形的脸。
这时，有人递给他一包纸巾。
他抬眼看去，是一位漂亮姑娘。姑娘肤色白皙莹润，眼睛又大又圆，显得有些软萌。但是她身材却极为高挑，穿着深紫色冲锋衣，背着一个大登山包，一头及腰长发用魔术巾高高束起，
气质冷傲，却又融合着灵动和温柔。
“谢谢。”展昭接过纸巾，眼神驻留在姑娘脸上，不愿离去。
姑娘拍了拍他的肩膀，循着他的眼神直视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无声的安慰，让展昭在这冰冷灰暗的世界里，心中一暖。
三天后，山边小镇火葬场的告别室中。
罹难者的家属们低低抽泣着，各地赶来的山友们也面色凝重，低头默哀。
展昭站在人群之中。他已经接受了好友离去的事实，但是随之而来的，他被一种无力感困扰着。世事无常，你看着命运的齿轮碾压一切，却无力回天。
抬眼环顾四周，他发现那个长发及腰的姑娘站在人群中，低头看着手机。他走过去，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姑娘抬起头来，拿着手机的手随手一摆，点头示意。
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手机，发现姑娘正在环球时报的一条新闻底下编辑评论。她脸色苍白，神色憔悴，表情冷硬，想来是这几天过的煎熬。
“注意身体！”展昭叹了口气，轻轻说道。他不知道这位姑娘和罹难者们是什么关系，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对方，只得干巴巴的抛出这样一句话。
姑娘点了点头，眼神游离，有点心不在焉。
展昭叹了口气，径自走开。
人为什么要登山。
展昭记得，很久之前，他看过一篇文章，但是他已经忘记了答案。
待到好友的遗体被送进火化炉时，好友年迈的父亲站了起来，泣不成声：“我曾劝他，登山危险……”
大家心疼地看着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独子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为人父母最不能承受的痛。也许老人一辈子都不会理解，一辈子都活在未能劝阻儿子的遗憾之中。
大家沉默地看着老人，不知如何劝慰。
老人哽咽着，眼睛中满是水汽，越发显得浑浊，但是皱纹却渐渐舒展开，神色慈祥：
“他曾说过，为爱而死，总好过蹉跎一辈子，最后死在病床上。”
“他平时没有别的爱好，这是他唯一的爱好……”
展昭猛地抬头，看着好友的父亲。
他似乎明白了这些自发前来的陌生人，为何表情庄重却平静，明白了为何他们觉得“怜悯会抵消死者的价值”。
这位从物质条件匮乏的年代走过来、思想相对保守的老人，他想表达什么，展昭听懂了。
大家都听懂了。
好友是为爱而死。对得起自己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