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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森青子周圌身的空气都仿佛瞬间凝滞了,停留在爸爸真的杀了人的震惊中久久难以回神。她觉得自己眼前渐渐被氤氲得一片模糊,看不清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怪盗基德,看不清被触目惊心的血迹一圈圈蔓延染红的白色披风,看不清那最熟悉的身影举起的手中枪口正冒出的阵阵硝烟……
茫然中似乎有熟悉的说话声从远方传了过来,可是她现在的状态并听不太真切,只觉得这么冰冷狠厉至极的声音不应该属于自己最为亲近的父亲,“怪盗基德已经死了,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放开青子。”
然而本该达成复仇心愿的少年,此刻脸上的表情却并无一丝开心的表情,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害死父母的仇人,他的反应反而是和中森青子一样的茫然无措。黑泽治出神地推着绑住中森青子的轮椅停在了怪盗基德身前,慢慢低下圌身伸出手想确认基德是不是真的停止了呼吸,抵着青子脖颈的刀锋也随之被无意识地渐渐拿远……
就是此刻!
原本躺在地上装作“尸体”的黑羽快斗瞅准时机,突然右手翻圌动手腕狠狠甩出一张扑克牌,黑泽治只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刀子被瞬间打飞,右手也被震得一阵脱力。他终于反应过来是这两个人合伙演戏把自己骗入了圈套里,急忙回身想捡回刀子,然而中森银三无需和怪盗基德交换眼神,身圌体几乎同时发力,大跨步冲上前去迅疾无比地就将拼命反圌抗的少年制圌服在地。
黑羽快斗没事人一样的拍拍衣服站起身,一把扯下堪堪还挂在自己左手上的手铐,随意地扔了过去,一边揉圌着被硌得有些发红的腕子一边看着那讨厌的玩意儿被铐在了黑泽治手上。
中森青子的眼前正雾蒙蒙一片,就被眼前突然扭转的局势惊得目瞪口呆。她收回自己卡在半道上的眼泪,尚来不及产生多少劫后余生的实感,怔怔地望向正单膝跪地俯身解圌开她手脚束缚的怪盗基德,“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不过是为了顺势引开他的注意力,采取了一些小计策应对而已。”黑羽快斗手上动作不停,扬起脸给了青子一个安抚的笑容,青子只觉在这一刹那间漫天星光都仿佛映进了那双温柔地注视着她的双眼,带给她莫名熟悉的安心感。
“别怕,现在你已经安全了。”
中森青子却似乎一瞬间抓到了什么重点,急忙确认道,“那、也就是说爸爸他刚才不是想开圌枪圌杀了你,对不对?”
黑羽快斗余光瞥见中森伯父一脸“女儿大了居然连爸爸都不相信了”的失落表情,不禁暗自偷笑,“那是当然。感谢中森警圌官精准的枪法以及没有因私怨趁机对我下手太狠,”他无所谓地摆摆手,“一点贯穿伤罢了,不妨事。”
可是,他实打实地挨了一枪是真的,衣服上成片暗红的血迹也是真的,而且应该不是她的错觉,中森青子分明觉得眼前这人已经连站都站不太稳了……
“那就一定要这么冒险吗?不管怎样,这毕竟是枪伤啊!如果一开始爸爸或者你就把他的小刀打掉的话……”
“我身上这点小伤用不了几天就能养好,但是中森警圌官的枪法亦或是我发扑克牌的手法再准,也不能百分之百确保你的安全。这才是我一丁点都不敢冒的风险。”
然而这番回答却并没能让中森青子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神情消散半分。
黑羽快斗见状,给自己重新换上张扬无畏的扑克脸——或者以青子的话说——一副装模作样自以为是自大臭屁的脸。“不要担心,青子小圌姐。我可是有着不死之身的怪盗基德,无论多么艰难的险境,你要相信我总是能化险为夷的。”
果然,中森青子随即就鼓圌起脸颊,气呼呼地瞪向怪盗基德,“如果你指的险境也包括被爸爸抓圌住的话,那青子才不希望你化险为夷呢。”
见青子终于回过神来恢复了常态,黑羽快斗轻笑一声,右手扶上帽檐,想俯身行礼时不经意间扯到了伤口,痛得他眉头都皱作了一团。碍于伤势只得微微躬身,“青子小圌姐这般遭遇皆受我所累,在下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此番相救,还望能够得到你的原谅。”
中森银三将黑泽治扭送到车上,开口截断黑羽快斗自觉理所应当的道歉,“怪盗基德,这事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用不着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真要说起来,是警方该感谢你提圌供的案圌件线索才对。”顿了一会儿,语气渐转低落,“这次青子会被人绑圌架,归根结底是我没有察觉到嫌犯子女的复仇意图,这是我作为一名警圌察的失职,没能保护好青子,更是我身为一个父亲的失格。”
中森青子急忙否认:“不是这样的,是青子自己太大意了,你是这世上最厉害的爸爸!”
黑羽快斗见不得在他面前一向意气风发、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被动摇决心、永远意志坚定的中森伯父露圌出如此黯然的表情,正色道:“青子小圌姐说得不错。如果您真像自己所说得那副模样,我也不会总是被您逼到走投无路了。”
中森银三虽然一直把逮圌捕怪盗基德作为人生目标,但对以往交手的结果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因此一时没敢确认这句来自对手的话究竟是安慰还是嘲讽。他满是怀疑地反问道:“你被我逼到走投无路?”
“是啊,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您的抓圌捕计划确实相当棘手,几乎每次都令我的行动功亏一篑。”黑羽快斗撇了撇嘴,状似无奈地摇摇头,“真不是什么令人想要回想起来的愉快记忆呢。”
“那我原来怎么没看出来?”
黑羽快斗直接翻了个白眼:“难道您还指望我在您的面前把每次的狼狈都写在脸上吗?”
“哼。”中森银三明显被怪盗基德貌似难得一见的坦承取圌悦了,“那你现在就束手就擒如何。”
黑羽快斗手捂在腰圌腹伤处,雪白的手套早已被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后退两步倚靠在墙上支撑住身圌体,又勉力喘了两口气方才重新开口道:“其实说实话中森警圌官,如果现在您真想抓我,以我现在的状态大概有九成可能都逃不掉。但我毕竟还有未竟之事……所以能否仅此一次,请您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高抬贵手对我网开一面?”
中森银三其实本就没想再有所行动了,但他也许只是莫名想知道对方会作何反应:“要是我拒绝呢?今天的事,你会后悔吗?”
黑羽快斗闻言只能苦笑着开口:“您也看到我现在这幅样子了,除了如您所言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如何。”
偏过头看到青子在一旁神色十分纠结,似乎在为该不该求中森伯父放过他而欲言又止。他心下一阵安慰,目光定定地注视着青子,其中的深邃复杂以及异常的温柔都令她困惑不解。
黑羽快斗回答地依旧毫不犹豫,“至于后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哪怕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牢圌狱生活,在另一个人的生命危险面前也毫无可比性。”
中森青子移开眼神,怪盗基德身上中枪的位置似乎还在汩汩冒着血,恍惚中给她一种永远不会停止的错觉。她突然开口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像现在这样,总是把自己的安危放在最后?”
青子突然的发问令黑羽快斗一时怔在了原地,再回过神后嘴角不自知地噙起明亮到耀眼的笑意,“自然不是。只是因为一些缘由我始终对一个人心怀歉疚,这就当是多做些好事,好给自己一些心理安慰吧。”
中森青子皱了皱眉,不赞同地说道:“逃避是没有用处的。”
“这不是逃避,只是暂时的无可奈何。等时机到了我会坦承的,也早就做好了面对一切的觉圌悟。”
“今日舍命相救小女的恩情我不会忘。”中森银三开口道,“我就不问什么要不要开车送你去医院或是回家之类的蠢问题了,但是你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有什么办法吗?”随后又补了一句,“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说。”
黑羽快斗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不由得松了口气,轻笑着说道:“不劳中森警圌官费心,我在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人接应了。虽然我救了您女儿一次,但同时您也放过了我一次,这就算是扯平了,我们互不相欠。”
中森青子虽然讨厌怪盗基德,但此时一圌码归一圌码,该有的感谢她自然会做。对怪盗基德深深鞠了一躬之后便打算随父亲离开,转过身看到被铐在车内的少年泪水爬过满脸,还混杂着愤怒、不甘、怨恨、痛苦和其他一些她不太理解的表情,让她难过得心跟着揪成一团,忍不住开口道:“爸爸,他会被圌判很久吗?如果作为受圌害圌人的我为他求情的话……是不是就能从轻发落了?”
中森银三偏头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圌人的女儿,有些惊讶却又在意料之中:“他可是绑圌架了你又差点威胁到了你的生命,你不恨他吗?”
中森青子若有所思,解释道:“其实这几天里他只是限圌制了我的行动,并没有对我怎么样。我主动搭话时会和我聊天,定外卖时还会问我想吃什么,看上去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孩子。只是情绪有时会不稳,甚至崩溃过好几次,我还在半夜听到过他在睡梦中哭着喊爸爸妈妈,说他们不可能是坏人……大概在他眼里黑泽夫妇都是特别厉害特别值得崇拜的人吧,就像青子崇拜爸爸一样。而他甚至比青子还小一岁,在短短几天内先是经历了自幼时起一直以来的信仰的崩塌,后来甚至连承载着那份信仰的人都不在了……”
中森银三发动车子,“你的证词会让他减刑的,他的人生还那么长,应该得到第二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