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看了看钱舍人，总觉得自个儿今日有些狼狈，狼狈的不是方才我一脸矬样，而是为了一小家子气的东西，伸手当鱼饵。
所以在说话的时候，将其藏于袖，问了一句。
“即便将牠放了回去，依旧游不出，这日復一日的浑水，晚生且想听听您对清浊之分有何见解?”

【眼光从池子移动到他身上，又移回去】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不过就是两相比较而已。
至清则无鱼。
王郎以为呢？

站其身侧，我的眼光离不开他，虽然未熟识，但凡岁数比自己大些的，见了便想起阿兄。
我听了他回应的话，不自觉抿笑。“难怪曾听人说，做人做事，睁一眼闭一眼，才走的长久。”顿了顿，又道。
“清浊皆为水，某以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无意于说服任何人接受我的想法，即使那个人是侯时文或者至尊天子】
【于是一番话没有再多一个字，转成一声笑】
对，道不同不相为谋。
见他人眼中有刺者，眼中亦有梁木。

我点了点头，思索一番。
遇人未必深了情感，但遇事必能从中成长。
他今日这话，说的不多却警惕自己，但凡戴上眼色去看一个人、一件事，成见在前，定不能看的清。
“晚生，记下了。”

【看了一眼那群转向他人求食的鱼，在池水的另一边继续吸引着人们的注意】
【——不，我没有看到鱼，只看到人】

——————————————————

-
【黄昏，定昆池畔。】
【我与北城又是一人一壶酒。这样的场景，熟悉却又陌生。】：碎叶城一役，我四人皆成生死之交。
【池水漾着暮色，枯荷似又有了生机】：可北城，我想问你一句公道话。

熏风未临，尽头处的海棠苞也未含，目能及处，遍是葱郁湿气轻且缓地，侵入他衣袂之间，却侵不进他一帜风华。
我是有愧疚，有过悔意的。登科驿时分食一饭，进举时的举杯同庆，我也从没忘记。
可是，有的事情，是没有原则可言的。就像关关。
“慎之，别再叫我为难了”
我望着他，总觉得像隙中望月，看不全。

-
【是么？原来，又是我在为难他？】
【而今，我有满腹的委屈与抱怨。我曾劝王延之顺遂天意，可自己却不甘也不愿。将壶中酒一口饮尽，空壶掷向池中，水花四溅】：燕北城，你以为我要你答一句，我和郑关河你更看重谁？
【冷笑一声】：我何必问？

空壶摇摇晃晃，漾成一支小舟，载着我清醒的思绪，飘飘远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你还醋了不成？”
叹口气，将手中满壶的酒递给他。
真是心疼啊。
“你都明白，又何必强说公道呢？”
“我实在是不愿失去你的。”

-
【手臂挡开那壶酒】：我还不至于同一个毛头小子置气。
【燕北城不懂，这与谁同谁关系更好无干。】
【我望向远方，平淡地答道】：北城，我所要的兄弟情谊，从来不是不问对错只与你共边。【笑了笑】：至于公道？你以为我要的公道，是不偏不倚的情谊？【摇了摇头】：这世间不会有，我也不会求。

老实说，当时王朗一事，我并非有意回护关河
——实则他也不需要我来护。事如砝码，我心中自有杆秤，度的都是自己的良心。
“慎之，你讲得太复杂了，我要被你说晕了。”
朝他咧嘴一笑，仰颈自饮，有醇浆从旁侧溜出，用袖去抹。再一次将壶递与慎之
“当真不要？”

-
【他的性子，以柔克刚，即便我知他故意装傻，亦就此作罢。】
【人行于世间，最怕孤寂。】
【而我过往的人生，则充满了孤寂。年幼时，家中人皆用枪，我独喜弓，强撑着这份与众不同；之后，家道中落，孤身入大漠，数年来一人周旋躲藏。其实，并无外人看的那般坚强。】
【我入长安，也求所谓知己，可燕北城大概不是。】：要。
【倘即便如此，我仍旧舍不得这样的相惜。】：北城——罢了。
【世间诸事，从无十分好，能得三四圆满，也该惜福。】：身为军人，所谓军功大小，我自然在意，可倘不涉大义，我也从不是那般狭窄气量。

望着他，我看过无数的道理说，有一人在乎你如斯，此时该觉得欣悦鼓舞。
我就又微笑起来，心头像真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情绪。它被称作，高兴。
“好。”我颔首，眼里是他的面容——方才是哀伤丧气的，就在一瞬间便又重焕神采。这让我又突地生出警觉。
“可我仍要讲，你不必同谁争什么，无功无过是为适当。”
展臂搭过肩，自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喜帖
“说个别的。”
目凝于他，微露点笑意
“你不来，我要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