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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案微睁虚阖的眼眸，兀自思忖。按理说，前些时日她已可回宫，但于情于私，终归是偷偷将她离开的日期延迟了。
人大抵都是有私心的。而天底下最自私的人，乃心上人——只要她在这儿，便离不开我的掌心。
借力起身揉了揉捏眉心，小德子恭谨侯于一旁待吩咐时，低了眉眼将腰间环佩香囊物什一并解下，轻描淡写嘱他道。
‘ 拾掇件素净的衣裳来。本王要同英公主出去一趟，不宜让人知晓。 ’
瞥见其稍有不解之意，未及他问巨细，便已挥袖止了他话头，移步至正房——自她来后，便将她一直安顿于此，自己则挪居厢房。绕过琉璃影壁，沉吟片刻，启开门扉。
‘ 今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
温朗眉眼勾了笑意，冲榻上人儿唤去。
此情此景，竟像极当年。

（听说我“病”了，还“病”得不轻，连床也起不来，只能在昭王府养病。）
（我琢磨着这样的事情能不能瞒过天下人。手中一卷他珍藏的异志捧了半日，也不曾翻过一页。）
（不过——既然嘉母妃这样久没有唤我回去，应该就是默许了吧。）
（想到这，便打算心安理得的唤人来给我读书听。正巧他来了。）
“哦。”
（不及开口，听他那般说，干脆合上书，去寻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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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及多言一二句，便各自接过素净衣裳去更衣。袖口素雅的翠竹，勾勒出眉眼笑意温柔。携她往鸣春谷二十四桥去。
为何往此地去？——相传，有情人携手共过此桥，便得终成眷属，白头偕老。
诚然，我向是不信这些玄乎话的，自以为不过是些民间俗人，花言巧语诓骗人罢了。
然而，此日我却甘愿这么相信。
闻说那处地僻难寻，商贩多于外头投机摆摊，果真如此。甫趋近那处，便见一商贩，正欲侧身而去，怎料这人堆满笑意，口舌伶俐。
‘ 公子和姑娘可是要去二十四桥的？买个同心结，讨个如意兆头，也好显灵！ ’
闻言甚觉有趣，遂止步斜睨了蛮蛮一眼，噙的笑意。信手自锦囊掏出铜板，交与那人。
‘ 那便买上两个。 ’
接过同心结时欲走，又教那人儿油嘴滑舌缠住了，又是雪白绵软的白糖糕同甜羹映入眸。生了惑色，未等问便听了他顺溜一嘴。
‘ 公子委实是个爽快人，同姑娘真真是郎才女貌！不如再买上这些个吃食——甜甜蜜蜜！ ’
听他一番机灵话下来，未觉恼，反倒是分外受用。亦不曾解释二人关系，便又展了几个铜子儿买下，侧身递予她，复而饶有意兴地勾了笑弧。
‘ 你可还有什么要卖的？索性一块说了。 ’
见他眉开眼笑，忙摆出一道白瓷盘，一溜儿花生莲子落目。
‘ 那不如来上一道——早生贵子！ ’
闻言险些失笑，忙侧首掩去面上挂的乐儿，佯装为难招招手作婉拒模样，再弯了笑眼睨去一旁愣着的人儿，有意无意般续道。
‘ 这个我可不能随意买——前头都是我二人的愿望，我自可替她决定。这个，有点难——得问问，她可愿不愿意？ ’

（我只随他去，有了从前观萤火的经历，也不多问，总不会是无聊之处。）
（渐渐，人声热闹起来。陌生的男子熟练的吆喝着，透出一股淡淡的热气味道。可猜测他夏日叫阳晒出的黝黑滚烫的肤。）
（自他吆喝之中猜测出信息，二十四桥。尽管不明白桥与同心结什么关系，但玄嚣却是被他吸引，停了下来。）
（立于一侧，做个摆设。）
（糕点的甜香溜入鼻尖。还真是个油嘴滑舌的商贩哩。分明只不过是一块糕罢了，也能说的如珍似宝。）
（风将玄嚣后话灌入耳内，恍若未闻般扭过了身，抬指遥遥点一处，胡问。）
“那边是什么？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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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灌入耳，掀起袍角，萦散着白糖糕香甜绵软的气息，捎带着四遭小贩摆开的吃食喷香。侧首瞥见她躲闪的眼色，恣意挽过她臂，也循她目光眺去，颔首附和。
‘ 噢，好像是很香。 ’
旋即勾勒个稳妥的笑弧，复而掏出一铢钱信手搁置在商贩摆置的案面上，抬眸道。
‘ 这末尾一道便不必了，你倒是个嘴皮伶俐的，这钱赏你便是。 ’
懒闻商贩殷勤相谢，夹块白糖糕于她唇畔，卿卿我我般模样喂她，才搂了她径自离她遥指相反处拐了方向，往二十四桥去了。
愈趋近处，草木葳蕤，蓊郁生辉，不见去路。一手闲闲拨开错杂掩住视线的树杪，方窥见一清幽小径，另则护住她面庞，携了她入内。徐行一段，依稀瞥见为枝繁叶茂所掩映的朱漆桥身，笑意愈深。
‘ 正是那儿。 ’

（银钱碰撞在桌上的声音略沉，显出今日玄嚣的好心情，与那商贩即将迎来的欢喜。）
（果不其然，我听到热情洋溢的谄媚道谢。）
（顺着那谢声方向，突兀的笑了一笑，又略略侧首去咬住玄嚣喂来的糕。）
（糯米软极了，几乎无需用力咬它，就得了一大块儿在口里。含混着甜烫。）
（甜而腻的，正如眼下的我与他。）
（人声又弱了，渐渐只剩下二人不时踩到路边积雪的声音。忽然闻到一股幽香，朦胧着看见一团乱影。随他往乱影里去，很快破开云雾，至一片幽静。）
（我眯起眼睛来，努力分辨着。）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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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径通幽处，人烟稀少。偶有窸窣动静，大抵便雀儿在枝头跃动，轻颤一下惊动了白雪跌落一地。足履踏在酥脆的雪上，清脆如裂帛声，盈盈在足下化作玉尘生烟。
见她微眯眼睛极力分辨此景，遂将她引至桥畔，握住她手轻抚那朱漆桥柱，方浅笑。
‘ 二十四桥。听过吗？ ’
紧紧牵住她踱步至桥面起端。侧眸瞥去桥底酥黑冷涩的冰泉，偶有块块碎冰于其上浮动着，若黑云翻墨，白雨跳珠。
启唇，温柔而笃定。
‘ 闻说，有情人走过此桥，便可终老。 ’
顿止步履，垂眸去探她神色。
‘ 我们算是，有情人吗？ ’

（摇摇头。）
（我不熟悉宫外的景致。至于眼前这座桥，更是闻所未闻。）
（真是有趣的传闻。）
（可它只是一座桥罢了。平白无故背上这样浪漫的传闻——幸好是浪漫了？想起宫内那口枯干的井，若它能开口，只怕头先要喊冤了。）
（“我只是没有井水了，你们怎么能说我恐怖，会吃人呢？”之类的。）
“不算吗？”
（只是走一座桥罢了，又不是要上刀山下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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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头，显然是不知晓了。
不知晓也好。就当做，与此地初次相逢。
闻其言，勾唇挽出了明朗笑意，携她共赴。
桥的尽头教沉雪覆掩得轮廓都不甚明晰，以致似在往无穷无尽行去。若行通向鬼冥处的黄泉路，又如抵至桃源仙境的捷径。总归，是无需抹杀内心情感的地方，没有世俗人伦羁绊的地方。
同她极力放缓步履，恍若冰冷空气间挟卷的飞尘也一并凝滞了。每一步，皆郑重其事般对待，无不是希冀着，这一段路能再长些，相伴而走的岁月，能再久些。
至桥中心，雪忽而簌簌纷洒，若三月柳絮翩飞。它们裹了一丝绵软的冰寒，飘落在鬓间领处，沾染了茫茫斑白之色。
‘ 下雪了。 ’
勾了一抹笑意，陡然顿步，侧身凝眸望她，扬手展开一掌，任由天地间的飞花乱絮落在掌心而未去阻拦，直至其融化成冰凉的雪水，方轻声道。
‘ 多好。 ’
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首。
略一俯身，偏首覆上她唇畔，齿舌交缠，柔情万丈，缱绻缠绵——且以天地茫白为幕，你我，自可长歌。
轻缓抽离时，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低声喑哑。
‘ 我向来不信那些所谓的传闻。但我信，我们便是传闻。 ’
如若以此桥作一生，我便这样沉默不语而温柔坚定地彳亍前行着，陪你到不可触及的尽头。
愿无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风来了，夹着雪，传来簌簌地声音。）
（我从未见过雪。有人说它是世间至纯之物，白皑皑藏起天地间所有的污秽。它落到指尖上，只觉一阵凉，又顿时悄然无踪。捉不住，也留不下，是确然的至纯了。）
（唇畔落上他的气息，温而暖的缠绵且深情。）
“我不要做传闻。”
（我只要并肩白首。）
“好冷，别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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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她言，仿佛挽留将走之人，揽她的手力道偏一深，将她紧箍于怀中，再不愿松开，旋即又垂眸噙住她唇轻啮吮咬，任狡猾的舌交缠于一块，若此刻二人，紧密不可分。
为何——我们偏偏是姊弟？
不解、不甘、无奈、恐惧、与更深的无法抽离的爱，交织为此刻的抵死纠缠。同她往更缠绵悱恻处去，爱入骨髓，誓死方休。
‘ 答应我，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我们彼此都不要松开手。 ’
久久方自耳鬓厮磨抽离，而后分明见其唇若施丹朱般明艳，于茫白中，俨然一抹亮色。
飞旋的雪絮漫天扬着，怯怯藏在挨着下颔的一圈暖氅细绒，转瞬便蒸融化作游丝。
虚无缥缈若一粒晶莹剔透的掌中雪，紧紧握住，则霎时融为飞烟——捕不住它，爱而不得。残余的那最后一瞬，冰冷至刻骨铭心。
在很多年后我方懂得，有些东西，愈是渴盼，愈是失望；愈是刻骨，愈是痛苦。
‘ 永远。 ’
在她唇间覆下深沉一吻，便携她，往尽头趋近。彼时的我尚未知晓，当时走的一路已是判了我的一生——一步，为缘起；二步；为情深；三步，为纠缠。
万劫不复。

（我触及云朵，尝到蜜，便是他的唇。）
（是贪恋？又或自私？评价是世人做的事情，而我不屑，只为我所欲。去与他相爱，同他相恋。）
（反正，人生苦短。）
“我答应你。”
（我与他并肩而行，一路风雪，无所畏惧。至多年后，仍想起这一幕。彼此坚定，互相作伴。）
（天翻地覆亦可波澜不惊，因为知道，你的身侧有人可供依靠，你的身后，有这世界最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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