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从不知道，怀孕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成日要记着诸多宜与不宜，走个路吃个饭都要小心翼翼。虽说姐姐天天在耳边唠叨，自己也知道母凭子贵。可刚刚两月已经如此叫人烦躁，之后还有六七个月，着实是让人难以想象。将来等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出世，若不凭着他加封恩赏，都对不起这几个月吃得苦。）
（同姐姐一并用过午茶，姐姐困乏小憩，自己却睡不着。总觉得小腹隐隐作痛，这毛病已有十来天了，太医说是体寒血虚，开了这样那样的药，难喝不说，还不见好，也就懒得再喝了。揽镜自照，总觉得皮肤不如之前了，看来这个珍珠美白的方子还得改进一下。正如是想着，骤然觉得疼得越发厉害。站起身想要去叫姐姐，却腿软径直跪在地上，情急打翻妆台上的胭脂罐子，试着惊动人来，）
：疼，好疼...
@_陈衍

【受裴氏所托看顾小虞氏的胎，本是顾及表亲情谊，不同旁人。所谓同族血亲，一荣俱荣，她既有她的谋划，我多少得助她一臂之力。哪知这小虞氏生性体寒，受孕本不过一两月，已显胎位不稳之态。事到如今，我进退皆不是，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便也只得好生照料，辅之以良药，以稳其胎象，固其根本。】
【是日乏极，眼皮跳动不止，闲来无事掐指一算，该有一祸。果不其然，飞来横祸，事出于那头。来不及多想其他，由婢相引，匆匆至殿相看。】
【察人面色极不好，心下先凉了三分。情急之下礼数皆可不必，伸指探脉，又询婢从，一问众答，都是答非所问。只得耐着性子又问。】良人今日食用了什么？

（听见外面传来男人的声音，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点，该是太医来了，而我也有救了。用力睁开一点点眼皮瞧见是往日的张院判，许是因为他长得比别的太医好看一点，所以下意识信赖他的医术。得他询问，有气无力吐出几个字，）
：和平常一样，在...在外间桌子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嗅到来人身上药味，倒觉得凝神静气许多，腹中仍然绞痛，却不似之前心慌了。不再迷糊，就能好好品他言下之意，竟像是自己吃了什么不对的东西一般。都说病从口入，不敢想后果会如何，我这胎儿会如何，只顾着把今天吃过什么一一捋过，又添了一句，）
：还有一些美容的方子，在妆台上。

【伸指探去，察脉象紊乱，是积寒郁结不滞所致。又观人面色惨白，心下愈觉不好。一面令人先查视了她所食所饮，物无俱细，皆无疏漏。又以银针来试，并无异样。】
【旋针为人镇痛，又备热汤净帕。多询了一句每日药汤可有按时服用，婢答，凭心行事。凭心行事，也就是可吃可不吃的意思？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凉了啊。】
【施针时婢有所呈，打眼一觑，这回是当真凉透了。几乎是咬牙切齿，骂娘的心都有了。忍着心气，压声。】珍珠性寒，属阴而能降坠。您性本属寒，且有孕在身，怎能碰此等东西！
【什么叫死猪不怕开水烫，这就是。】

（剧痛之下，哪里分辨得出对方都在说些什么，有一句没一句的飘进耳朵，也不敢辩驳那些药吃来无用，有没有用不都呈现在这样了吗？冷汗涔涔，几乎湿了被子，有人进门带进一阵风，吹到身上，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冷，打了个寒颤。也就是同时，听到太医语气突然暴躁，瑟瑟地说，）
：珍珠，不是滋补的吗？不能吃吗？
（什么阴阳将追，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话题，只依稀听得意思，是这腹痛都是那珍珠粉导致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是小声认错，）
：那，那我以后不吃了。
（腿间温热，下意识伸手一摸，红彤彤得刺眼，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只是本能的念着，）
：血...

能吃。【为医者生怕最畏最惧，不遵医嘱胡作非为的狂徒，她算一个。耐着性子，强忍了一腔火。】孕中服用宜出事故，对胎儿不利。
【不过须臾功夫，已然见血。大惊，再无旁言相与，只得令人请产婆速来。又令药仆熏艾，艾灸渡她鬼门关。】
您且忍着些。【素来耿直，事已至此也未有相瞒。】臣会尽力保住您腹中胎儿，只是把握也不过一成。
【一顿，叹息。】还望您早做准备。

（痛得汗湿了被窝，气息渐弱。一股子呛人的烟草气味袭来，却连咳嗽的力气也没有。只听得对方说一成希望，顿时眼前一黑。一成，那和完全没有希望，有什么区别？）
：有劳太医。
（或许是疼出了幻觉，脑子里全是离开家之前家中人围着我和姐姐说的那些话，说什么我们是福星，说什么我们定会前程似锦。都是些屁话。福星会落到这么一个凶险的处境，会只有一成希望？）
：还请太医务必要保住我的孩...我的性命。
（或许是查出有孕未久，还未体会到做母亲的滋味。只觉得大好日子才刚到，我不能死。）

【或许是已知命数如此，无可挽回，她欲言又止，言尽于一个"孩"字，而后提及的是最要紧一事，她的性命。】
【事已至此，她有此觉悟，愈发令人唏嘘感慨。却到底没空陪她瞎矫情，旋针施艾灸之术，须臾功夫竟似在黄泉路，陪她奔波了百年。】
【尘埃落定，万事难追。】您节哀。
【身侧婢女奔走，一时杂乱不已。又以银针为其镇痛，才令产婆前来相顾。另有一事关乎她命途，现下告知于她似乎不妥，便暂未言其他。】
吞帖的度娘要吞一千根针。

（隔着罗沙帐，只见得张院判唇启唇合，却听不到什么声音。也许是悲剧既成事实，嗫嚅将言却最终不堪点破；也或许是，我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做好了准备，下意识拒绝听到残忍的真相。但不知觉得，眼角还是有几滴眼泪，融于汗中，滴落枕上。吃力地抬手，）
：辛苦院判了。
（来金陵之前，曾和姐姐去庙里求了一签，签文玄虚，生死穷通何处真。我以为说的是我们姊妹的生死，却原来，指的是这个无福降世的孩儿。力尽身疲，摆了摆手，由着姐姐和奚女同院判开方取药，跌回被席间，再陷大梦。）

【诸事已成定局，无从更改。她伤她的，我自忙我的。收针归囊，又令备纸笔，细细书了几道药方子，无非是温补调养之类。】
【又嘱几句紧要，礼后方离。自是不曾忘却旁事，归时又令人将此事告知于乔裴二人，如此方休。至于剩下的，哎，听天由命吧。我能怎么办，也很绝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