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这寂静的夜里，除了潺潺的水声外，还有机车发出的轰鸣声。
街旁的店铺都关着门，也没有哪一扇窗户还透着光，这街道堕入了梦乡，我却不担心会将人们吵醒。
现在的我，只有想看见的人才能看见。
我将机车停在一扇熟悉的窗户下，纵身一跃，由窗户翻进了三楼的房间。
果不其然，他坐在床边，抬眼看着我。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在黑暗中，像一对蜂蜜色的猫眼石，眼底流转着金色的光芒，仿佛要跳出来似的。你永远无法在暮年之人、或是平庸之辈身上找到这样一双眼睛，它是青春之神的馈赠，揉进了星光的碎片。
“…您好？”他有些犹豫地站了起来，“您就是‘逐光者’吗?”
“是的，关于这个，我想那上面已经写得很详细了。”我指了指他手里拿着的广告单。
“啊，实际上，我刚收到的时候还以为是恶作剧呢……内容那么奇怪，排版也让人感觉是廉价的小公司……恕我冒犯。”
不，其实他说得没错——“旧日重现，就在逐光有限公司”之类的糟糕的广告语，我们同事之间也吐槽过无数次了……不过……
“尽管内容那么不可思议，你还是拨了号码，不是吗？”我笑着反问他。
他噎住了，低下头，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不那么清脆：“是的，我的确有想要追回的时光……”
“那还等什么呢？”我把手放在他头上，看着他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透出惊讶，“如果你想的话，现在就出发吧。”
“哇啊——”不出所料地听见了那小鬼的惊呼声。
“太酷了——先生——我一直想要这么一台炫酷的机车！我们要坐着它回到过去吗？”
“是的，所以请你不要大呼小叫了，坐到后面来。”
“可以让我来开车吗——经常看到高中生骑车‘呼啦——’一下飙过去——”
“你还不到可以驾车的年纪，快点坐后面去——双手环着我的腰。”
待他坐稳后，我一拧油门，白金色的机车像一颗炮弹一样轰出去，身后又传来了叫声——
“太快了——咦？”
两侧的景物不再是店铺，我们好像冲进了一个奇异的隧道，各色的光争先恐后地往我们身后窜去，斑斓的色彩刺激着感官，除了赞叹发不出别的声音。
“酷——啊——穿梭时光真是太——刺激了——”
“吵死了，小鬼。”
要回到的只是一年前的时光，很快，色彩流动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最后化成普通的景色，天空也由漆黑转为浅蓝。车子停在一座体育馆旁 能听见里面传来的运球声。我的客人呆坐了一会儿，慢慢从车上下来。他用鞋底摩擦了一下地面，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我对穿上了“新”校服、个子要娇小些的他说。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头看着我：“先生不好奇我回来要做什么吗？”
我拼命抑制住自己想捧腹大笑的冲动，故作镇定地回答他：“不了，我们很注重保护客户的隐私。”
天啊，他的事情，我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还好有头盔帮我遮住了脸，不然我早就露馅了。
“那……回头见，先生。”
他走上前去，踌躇了一会，推开了体育馆大门。
——下——
做我们这一行的，压根就没有时间观念——毕竟我们可以随意跨越时光，拜访过去和未来，而且不与过去的自己重合。
所以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成了逐光者，和爱人在一起多少年，还有到底时隔多久第七次看到这个小鬼。
似乎称现在的他为“小鬼”已经不大合适了。他长高了，褪去了些许稚气，但是眼睛还是漂亮，有星星在里面沉睡着。
“你好哦。”他站在路灯下朝我挥了挥手，“这次也麻烦你了。”
“倒不是说麻烦，”我在他身旁停下车，接过他手中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只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凑够了这么大一笔数目。”公司的规定，第一次倒转时光的价格是最便宜的，之后费用节节高升，很少有客户会重返过去五次以上的。
他笑了笑，神色中还带了点疲惫。
“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这次我把车子停得离体育馆近了些，看他跳下车向我道谢后，就朝着体育馆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皮少年就跟着他出来了。
少年刚从训练中被叫走，黝黑的皮肤上汗水闪烁着光芒，身上带有运动系少年特有的朝气蓬勃。他的神情自如又开朗，还带着一点点疑惑——关于这个金发的队友为何要把自己叫到体育馆外而不是换了球衣和他一起训练。
“你要说什么啊黄濑？不可以说太久啊，我还要回去打球。你也快点换了球衣一起来吧。”
我的小客人踌躇了一下，吸了一口气，问他：
“小青峰你……如果哪天觉得篮球很无聊了，会怎么做呢？”
被他唤作“小青峰”的少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你说什么啊，篮球怎么可能会无聊呢？”
“我是说‘如果’啦……如果小青峰哪天强到没有对手了，然后觉得篮球很无聊，会怎么做呢？”
“会怎么做？”青峰稍稍思考了一下，很快就给出了结论，“当然是继续打下去啊，直到有人来打败我。”
小客人不说话了，只是用有点哀伤的眼神，安静地看着他。
他被看得有点不自在起来。
“总、总之，我要回去训练了，”他这样说着，往体育馆走去，又回过头，“快点来啊，黄濑！”
但是被他招呼的对象没有动，而是目送他回到体育馆，再向我走来。
“要回去了吗？”我把手肘撑在车头上，随意地问。
他却低着头，好一会儿，我听见他轻轻的呢喃声：“想永远地留下这段时光呢…”
留下这段时光，留下这一刻的他，这时他还是快乐的模样，没有痛苦也没有挣扎。
“那可是要用所有的时间来交换的哦。”我转向他，把手放在他肩上，示意他抬起头看着我。
“小鬼，我们都是逐光者，原地滞留只会失去光罢了。要想追上光，就一定要相信自己很快，甚至比光还快——
“那样我们才能追上光。”
我看见他慢慢睁大了眼睛，沉睡的星星开始复苏，璀璨的光芒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流转开来。
然后他笑了起来，星光从眼角溢出，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请带我回去吧，”他抱住了我，头靠在我肩膀上，好像在撒娇一样，“我想回家了。”
“好，”我搂紧了他，声音温柔，“好。”
流光溢彩中，我感觉他靠在我背上，呼吸绵长而悠远，像是做了个好梦。
潺潺的水声又一次流淌开来，月光再次温柔地笼罩了我们。
我将机车停在他家门口，转身轻轻摇晃他的肩：“嘿，小鬼，到家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点后慢慢地下了车。
“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看着他还不怎么清明的眼睛，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要一直一直勇敢地走下去哦。”
“…嗯，那个……这么久以来多谢关照了，还有，”他朝我深深地鞠了躬，又起身，看着我认真地说，“我想像你一样做一个逐光者。”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做你想做的事就好啦。”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家门后，我舒了一口气，摘下了头盔。
其实我向来不大喜欢这玩意儿，只是要在他面前保守秘密，才不得不一直戴着——不然我早就露馅了。
手机在裤袋里嗡嗡作响，我点了接听键，就有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传出来：
“喂黄濑，任务做完没有？我买了你最喜欢的奶汁烤洋葱汤。”
“已经完成了。小青峰等我一下哦，我马上回家。”
驱车离开前，我又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过去的我还躺在那里面熟睡。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你终究会追上光的。
因为我们是逐光者啊。
这寂静的夜里，除了潺潺的水声外，还有机车发出的轰鸣声。
街旁的店铺都关着门，也没有哪一扇窗户还透着光，这街道堕入了梦乡，我却不担心会将人们吵醒。
现在的我，只有想看见的人才能看见。
我将机车停在一扇熟悉的窗户下，纵身一跃，由窗户翻进了三楼的房间。
果不其然，他坐在床边，抬眼看着我。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在黑暗中，像一对蜂蜜色的猫眼石，眼底流转着金色的光芒，仿佛要跳出来似的。你永远无法在暮年之人、或是平庸之辈身上找到这样一双眼睛，它是青春之神的馈赠，揉进了星光的碎片。
“…您好？”他有些犹豫地站了起来，“您就是‘逐光者’吗?”
“是的，关于这个，我想那上面已经写得很详细了。”我指了指他手里拿着的广告单。
“啊，实际上，我刚收到的时候还以为是恶作剧呢……内容那么奇怪，排版也让人感觉是廉价的小公司……恕我冒犯。”
不，其实他说得没错——“旧日重现，就在逐光有限公司”之类的糟糕的广告语，我们同事之间也吐槽过无数次了……不过……
“尽管内容那么不可思议，你还是拨了号码，不是吗？”我笑着反问他。
他噎住了，低下头，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不那么清脆：“是的，我的确有想要追回的时光……”
“那还等什么呢？”我把手放在他头上，看着他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透出惊讶，“如果你想的话，现在就出发吧。”
“哇啊——”不出所料地听见了那小鬼的惊呼声。
“太酷了——先生——我一直想要这么一台炫酷的机车！我们要坐着它回到过去吗？”
“是的，所以请你不要大呼小叫了，坐到后面来。”
“可以让我来开车吗——经常看到高中生骑车‘呼啦——’一下飙过去——”
“你还不到可以驾车的年纪，快点坐后面去——双手环着我的腰。”
待他坐稳后，我一拧油门，白金色的机车像一颗炮弹一样轰出去，身后又传来了叫声——
“太快了——咦？”
两侧的景物不再是店铺，我们好像冲进了一个奇异的隧道，各色的光争先恐后地往我们身后窜去，斑斓的色彩刺激着感官，除了赞叹发不出别的声音。
“酷——啊——穿梭时光真是太——刺激了——”
“吵死了，小鬼。”
要回到的只是一年前的时光，很快，色彩流动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最后化成普通的景色，天空也由漆黑转为浅蓝。车子停在一座体育馆旁 能听见里面传来的运球声。我的客人呆坐了一会儿，慢慢从车上下来。他用鞋底摩擦了一下地面，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我对穿上了“新”校服、个子要娇小些的他说。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头看着我：“先生不好奇我回来要做什么吗？”
我拼命抑制住自己想捧腹大笑的冲动，故作镇定地回答他：“不了，我们很注重保护客户的隐私。”
天啊，他的事情，我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还好有头盔帮我遮住了脸，不然我早就露馅了。
“那……回头见，先生。”
他走上前去，踌躇了一会，推开了体育馆大门。
——下——
做我们这一行的，压根就没有时间观念——毕竟我们可以随意跨越时光，拜访过去和未来，而且不与过去的自己重合。
所以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成了逐光者，和爱人在一起多少年，还有到底时隔多久第七次看到这个小鬼。
似乎称现在的他为“小鬼”已经不大合适了。他长高了，褪去了些许稚气，但是眼睛还是漂亮，有星星在里面沉睡着。
“你好哦。”他站在路灯下朝我挥了挥手，“这次也麻烦你了。”
“倒不是说麻烦，”我在他身旁停下车，接过他手中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只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凑够了这么大一笔数目。”公司的规定，第一次倒转时光的价格是最便宜的，之后费用节节高升，很少有客户会重返过去五次以上的。
他笑了笑，神色中还带了点疲惫。
“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这次我把车子停得离体育馆近了些，看他跳下车向我道谢后，就朝着体育馆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皮少年就跟着他出来了。
少年刚从训练中被叫走，黝黑的皮肤上汗水闪烁着光芒，身上带有运动系少年特有的朝气蓬勃。他的神情自如又开朗，还带着一点点疑惑——关于这个金发的队友为何要把自己叫到体育馆外而不是换了球衣和他一起训练。
“你要说什么啊黄濑？不可以说太久啊，我还要回去打球。你也快点换了球衣一起来吧。”
我的小客人踌躇了一下，吸了一口气，问他：
“小青峰你……如果哪天觉得篮球很无聊了，会怎么做呢？”
被他唤作“小青峰”的少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你说什么啊，篮球怎么可能会无聊呢？”
“我是说‘如果’啦……如果小青峰哪天强到没有对手了，然后觉得篮球很无聊，会怎么做呢？”
“会怎么做？”青峰稍稍思考了一下，很快就给出了结论，“当然是继续打下去啊，直到有人来打败我。”
小客人不说话了，只是用有点哀伤的眼神，安静地看着他。
他被看得有点不自在起来。
“总、总之，我要回去训练了，”他这样说着，往体育馆走去，又回过头，“快点来啊，黄濑！”
但是被他招呼的对象没有动，而是目送他回到体育馆，再向我走来。
“要回去了吗？”我把手肘撑在车头上，随意地问。
他却低着头，好一会儿，我听见他轻轻的呢喃声：“想永远地留下这段时光呢…”
留下这段时光，留下这一刻的他，这时他还是快乐的模样，没有痛苦也没有挣扎。
“那可是要用所有的时间来交换的哦。”我转向他，把手放在他肩上，示意他抬起头看着我。
“小鬼，我们都是逐光者，原地滞留只会失去光罢了。要想追上光，就一定要相信自己很快，甚至比光还快——
“那样我们才能追上光。”
我看见他慢慢睁大了眼睛，沉睡的星星开始复苏，璀璨的光芒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流转开来。
然后他笑了起来，星光从眼角溢出，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请带我回去吧，”他抱住了我，头靠在我肩膀上，好像在撒娇一样，“我想回家了。”
“好，”我搂紧了他，声音温柔，“好。”
流光溢彩中，我感觉他靠在我背上，呼吸绵长而悠远，像是做了个好梦。
潺潺的水声又一次流淌开来，月光再次温柔地笼罩了我们。
我将机车停在他家门口，转身轻轻摇晃他的肩：“嘿，小鬼，到家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点后慢慢地下了车。
“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看着他还不怎么清明的眼睛，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要一直一直勇敢地走下去哦。”
“…嗯，那个……这么久以来多谢关照了，还有，”他朝我深深地鞠了躬，又起身，看着我认真地说，“我想像你一样做一个逐光者。”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做你想做的事就好啦。”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家门后，我舒了一口气，摘下了头盔。
其实我向来不大喜欢这玩意儿，只是要在他面前保守秘密，才不得不一直戴着——不然我早就露馅了。
手机在裤袋里嗡嗡作响，我点了接听键，就有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传出来：
“喂黄濑，任务做完没有？我买了你最喜欢的奶汁烤洋葱汤。”
“已经完成了。小青峰等我一下哦，我马上回家。”
驱车离开前，我又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过去的我还躺在那里面熟睡。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你终究会追上光的。
因为我们是逐光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