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乌云完全遮住月亮的夜晚。叛军负隅顽抗了一整天,这时候绝大多数人都在沉睡,小部分兵力进行着日常的巡逻工作。
Z11的夜袭从这时开始,颠倒山战役打响了。
战争比这场好似永无止境的黑夜更加残酷,不同阵营、不同立场的战士有着相同的命运,他们遍体鳞伤,他们瘫倒在地,有些累得睡了过去,有些睡了再没能醒过来。
满目都是疮痍。
最终叛军选择了鱼死网破,他们引爆了藏在地下的炸圌药,震天的轰响直冲云霄,一阵阵嗡鸣鼓噪在索隆的耳膜边上,听上去却遥远失真。火光把整座颠倒山照得亮如白昼,他的意识却在这时陷入了沉沉的黑夜。
索隆,你一定要……
那应该是他听见的最后半句话。
哨兵的精神屏障上像是有套突然开启的安防系统,它本来并没有运作,但却在琴子的共感力触碰到某个关键点时自动开始了抵抗和驱赶。即便是琴子的经验已足够丰富,情感共鸣也无法继续进行下去,只能再次中断。
索隆从沙发上缓缓坐起,神色有些恍惚。
琴子起身为索隆倒了杯水,颇为无奈:“罗罗诺亚组长,你记得这是第几次了吗?”
索隆无言以对,他记不太清了。
三年前,颠倒山突袭尘埃落定的三个月后,他从中央塔的特殊病房里醒来。
突袭让叛军伤亡惨重,剩了些残兵败将没几天就投了降,雷声大雨点小的东界之乱这般匆匆收尾——这个事实让昏睡到错过军功表彰会的索隆感到惊奇且不真实。
那时的主治医师对他长时间昏睡的解释是:哨兵的五感十分敏感脆弱,爆炸时他离得太近,脑部受损严重,多亏了哨兵优越的恢复力他才能活下来。
比起那些被炸得血肉翻飞或是被子弹打成筛子的士兵,他没有缺胳膊也没有断腿可以说是莫大的幸运——这样一想,只是脑部的海马体受损,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然而索隆并没有真正相信那些说辞。在他剪不断理还乱的记忆里,他感觉得到,昏睡的时间绝不可能那么长,他有过很长时间的清醒状态。
后来他常常午夜梦醒,他梦见自己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海中。在那个安静到连白噪音都不存在的空间里,有个晃晃悠悠的影子在对他说话,似乎暗示着他:你的确遗忘了一些东西。
在记忆断层里追逐幻象的日子太难熬了,无法把握自己思想的感觉让索隆毫无安全感,他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像候鸟迁徙后只留下一地遗羽;又时常觉得焦躁,仿佛有一万只搬家的蚂蚁从他心里路过。
经朋友介绍,索隆找到了琴子做心理治疗。
琴子是位优秀的女向导,年轻时曾在中央塔服役,她针对哨兵的精神问题进行了长达三十年的研究,如今年过半百的她已是这方面的教授级人物。
起先,琴子判断索隆的选择性失忆是战后心理综合症的表现,这是人体自我防御机制的运作结果,会随着时间流逝、压力减轻及服用药物等方式而逐渐好转;但经过了半年治疗且结果无效后,琴子不得不开始对索隆进行情感共鸣,与普通催眠法不同,她需要用向导信息素进入索隆的精神屏障,引导索隆在自己的精神海里寻找一段失落的记忆。
情感共鸣的时间有长有短,然而不管尝试多少次,琴子的引导都无法在索隆回忆到颠倒山那场爆炸后继续下去。
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年轻哨兵,医生同情又自责,她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我这段时间在对破除精神屏障做试验,说不定下次有其他办法。”
其实索隆清楚每次心理治疗戛然而止的问题都在自己这边,但琴子是好意,他不愿回绝:“希望如此。”
“话说回来,别老是窝在训练所没日没夜锻炼肌肉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天南地北跑任务呢。”医患关系处久了,琴子早把索隆看作自己的孩子,她不免有些唠叨,“你也该出去走走,研究证明,优美的环境有助于身心健康。”
索隆摇头:“Z11经常要处理突发事件,没法到处跑。”
“那就找个向导谈恋爱,合拍的向导信息素能缓解你的精神压力,还能有助睡眠。”琴子笑起来,“要不要给你介绍我们研究所的——”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哨兵在听到这个话题时难得有些羞赧,他整了整衣物,连忙告别:“今天就到这里吧,先前任务所那边叫我过去一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