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故人往矣。
我给自己一点时间去回忆。

02
“马尔斯哥哥！希达姐姐！你们看你们看，这个是爷爷教我编的，漂亮吧！”
春的尾声，旷野之边的小小花园。小女孩扬起充满生机和活力的笑脸，双手套着一个大大的花环，得意地向少年少女炫耀。
“嘛~！真的很好看，琪琪好厉害啊。”
蓝色长发的女子温柔地笑，俯下身让神龙族的女孩把花环套在自己脖子上，然后伸手轻轻抚着女孩的脑袋。马尔斯王子在一旁颔首，沉稳之中多了一份溺爱和幸福。
不远处，少女近卫骑士克丽丝正弹着擅长的手摇风琴，和着希达的轻唱，声色悠扬，令人心摇。刚刚教会琪琪编织花环的巴努托，把手上的花瓣拍拍干净，静静地站在一边。谢尼嘴角叼着青草躺在地上，瞳中映着的是蓝天的颜色。
“克丽丝姐姐的琴声真的好好听啊。希达姐姐的歌声也是，琪琪很喜欢！”
“琪琪也一起唱好不好？我还从来没听过琪琪唱歌呢！”
琪琪一怔，她本以为自己唱不出来，但一串音符冲破她的喉咙飞出。那是她在冰龙神殿沉睡前妈妈经常唱给她的歌，那些未被唱出的音符，禁锢在喉咙里，已经这么多年。
“马尔斯哥哥也一起！”
“我？！我，我就算了吧！五音不全的！”
马尔斯试图逃跑，却躲不过希达和琪琪的联手央求。年少的王子满是困扰，挣扎了好久才哆嗦着张开了口。他的声音微微沙哑，有点跑调，但却充满温暖，琪琪好喜欢。
希达也被她感染，和着马尔斯与琪琪一起唱。巴努托闭着眼静静聆听，手里轻轻打着拍子。克丽丝拉着风琴，嘴角有隐藏不住的弧度，也跟着轻声哼唱。谢尼躺在草丛上随着歌声晃着脑袋，表情那样惬意。
阳光洒下来，芳草随着乳白淡紫的花低低摇曳。空气里有新鲜的草香。这是琪琪从未体会过的美好，它如此真切地发生在那个暮春的上午。
莺飞草长间，那股幸福的味道融在口里，化在心间。伴随着巴努托的守望，希达和克丽丝的歌声，马尔斯和谢尼的笑容，一并封入脑海的木匣里，成了一段经年不变的芬芳。
锦瑟流年，美好如初。

03
她曾以为这样的生活可以一直下去的。
很努力很努力地帮助马尔斯结束了战争，每天安稳而无忧无虑的日常，有大家陪伴在她身边，她便怎么都是开心的。
可是渐渐的，有什么开始变得不一样。
最早是克丽丝的消失，琪琪曾拽着马尔斯的袖子追问，最后却是抽泣的希达抱住了她。
她对琪琪轻声说，克丽丝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所以没有办法来看琪琪。
所以她天真地想，只要自己能再长大一点，便可以去那个好远好远的地方找克丽丝姐姐了吧。
可是等她长大了一点的时候，谢尼和希达也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她终于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迷茫地在夜晚的草原上乱跑，直到巴努托追了上来。
她不停挣扎，只是哭闹。
“爷爷是骗子！爷爷说过长大是好事的，可是为什么琪琪还没有长大，大家就都不在了？”
巴努托无言以对，只能哽咽着擦去女孩满脸的泪水。
薄凉的月华洒下清冷的光。
终于有一天，琪琪仍然在草原上彷徨，却再也不会有那个温柔的老人来找她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她爱着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连声招呼都没有，就这么永恒地离开，甚至不给她机会问，为什么。
只有她一直被留下。
阿利提亚王宫内，仍然维持着初见模样的琪琪，跪在马尔斯王的床边不停哭喊。
老人的眼里有不忍的光一闪而过，他向着琪琪伸出手。
就像几十年前他向着冰龙神殿中的她伸出唯一救赎的手，琪琪停下哭泣，颤抖的小手还未触碰，那只已经苍老的手便慢慢地垂下。
马尔斯王的嘴微微动了动。
——琪琪，留下你一个人，对不起
随后便是一阵沉寂。
“马尔斯哥哥……？”
老人静静地合上眼。
琪琪那一刻终于明白。
她的马尔斯哥哥，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04
梦里有着琪琪所珍爱的一切。
渐渐远去的一切。
梦里有克丽丝轻轻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弹奏的手风琴传出悠扬的天籁；有希达和她一起骑着天马，在长空中感受清风；有巴努托用手帕擦去自己嘴角粘上的饭粒；有谢尼嘴角叼着青草揉乱自己的头发；有马尔斯轻唤她的名字，于是孤独的黑暗中有光明劈面而来，她忍不住跌跌撞撞地对着那道光扑过去，却空抓住一片虚无。
他们在琪琪的梦里渐行渐远，笑着对她说，再见。
她用了所有的力气追去，无数次摔倒，哭到声音已经嘶哑，却仍然无法接近他们一丝一毫。
多少人出现又逝去，就连国家也不断替换，她的一生分明是越来越长。
就连时间都化作了灰烬，她也仍是活着，一直活着，永远地活着。
琪琪太过害怕别人对她说再见，因为她知道，且无比清楚地明白，他们永不会再见。
从梦魇中醒来，看着冰龙神殿的穹顶，卡托正坐在她身边，神色悲悯。
她抓住卡托的衣襟，死死地抓住。
“只有琪琪而已，为什么只有琪琪毫无变化？大家都慢慢地长大，慢慢地变老，可是为什么只有琪琪？为什么只有琪琪被留下？为什么大家什么都不说就消失了？”
卡托合上眼睛摇头，大手抚上琪琪的脑袋，叹息。
几日后，卡托也迎来了永眠。
却仍没有回答她。

05
已经过去了多少年，琪琪也没有数过。
世事更迭，时光荏苒，无尽的聚散离合，却没有任何人可以陪在她身边。
终究都要离开。
她成为神龙的巫女，受到万人敬仰，尊崇和供奉永远围绕着她。
可是琪琪却近乎于偏执地明白，最后被留下的始终只有她而已。
无论是和蔼的神官大人，和克丽丝姐姐好像好像的侍卫长，还是服侍自己日常起居的老婆婆，都有一天会永恒地离开她，而自己始终无力挽留。
她已经不想再和任何人说再见。
她选择了逃走。
哪怕回到孤独，也胜过无止境离别的悲凉。
昏暗的夜幕，好像要把天空都淹没的大雨。
湿滑的山路，琪琪摔倒在地上。
冰冷而坚硬的地面，在脸上横淌的已经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腹中饥饿难忍，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怎样都无所谓了……
我不想……再站起来了。
等到慢慢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在天堂。
当时的琪琪，脑中只有这个念头。
四周碧草如茵，花朵绽放其间，每一次吸气都有甜美的芳香。
“啊啦，你醒了？”
琪琪应声看去，是有着柔顺黑色短发的女子，此刻正巧笑倩兮地注视着自己。
“对不起，把你从房间带到这里，因为我想在这儿会更舒服些。”
女子柔和地笑着，轻轻把琪琪从小床上扶起。
她穿着老旧的修女服，二十岁上下的样子。秀美的脸颊染了些许灰尘，细长的睫毛像是略微震颤的蝶翼，带着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平静气质。
“我叫玛丽娅，是这个小村子的修女。小妹妹你的名字是？”
“……琪雅。”
她没有说自己的真名。女子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笑起来，没有半分的不自然。
“琪雅吗，真是好听的名字。我在拾柴的时候看到你倒在地上。是迷路了吗？”
软糯的嗓音，仿佛清凉的泉水静静流淌，抚平了琪琪不安的思绪。
琪琪不做声。玛丽娅修女见她这样也不再追问，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琪琪的头发。
“你一定很想回家吧？不要担心，等你休息好了我会送你回去的。小妹妹你的家在哪儿？”
琪琪的身体微微一颤。
“……没有。”
“诶？”
“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女子的话语停下来，神色染了一丝哀伤。
琪琪紧紧蜷起了身体。
回不去了。
所有的人都已经离开，只有她永远都是被留下的那一个。
已经，哪儿都回不去了。

06
玛利亚修女对她很好。
琪琪其实并不喜欢被众人簇拥服侍的生活，和玛丽娅在一起的日子虽然简朴，但却是琪琪很久都不曾体会过的安稳和宁静。
夏天，琪琪会靠在玛丽娅怀里仰望漫天繁星；秋天，满山的枫叶似火，仿若绯红的碎片，玛丽娅笑着为琪琪戴上小小的花环；冬天，玛丽娅烧起的碳火好暖好暖，村庄银装素裹，如诗如画。
到了春天，琪琪便会跟着玛丽娅一起来到那座小小的花园。
“村子的生活很艰苦，但是这座花园对大家来说是必要的。”
玛丽娅轻轻地埋下新的种子，眼里带着温柔的光。
“是必须的……吗？”
琪琪歪歪脑袋，手里抱着种子袋，疑惑不解。
“嗯。因为很漂亮对吧？对于村里的大家来说，这座小花园就像是生活的希望一样。只要能看到它，就会感到生活有了念想，因为总能够看到美丽的事物。”
“可是，会枯萎的。”
琪琪垂下眼睑。
“只有很短的时间而已。没有什么能延续下去。”
玛丽娅停下手中的活计，回过头看着琪琪。
“那样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曾拥有比较好。如果只有离别和失去的生活……还不如……”
琪琪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却有柔软的臂弯抱住自己。
“即使如此，活着也是很幸福的事情哦。”
她惊讶地抬眼，看到玛丽娅温柔的微笑。
“琪雅，你看。”
修女摊开手掌，洁白的掌心中是一片粉色的花瓣。
“我听说用神龙之血浸染过的花，会永不枯萎。”
琪琪愣愣地看向玛丽娅，而对方的神色却仍是自然而柔和。
“我们没有那样的力量，但是琪雅，就算是无法保存下来，我们也见证过它们的美丽了不是吗？”
玛丽娅拉过琪琪的小手，去触碰那片粉白。
纤尘不染的柔软花瓣令人想到不慎跌落凡间的天使的纯白羽翼，成了天地间最耀眼的色彩，那样美丽而绚烂，却又那样脆弱。
“琪雅，我觉得，虽然我们无法留住它，但是我们可以把它们铭记在心里。”
随着紧挨的暖意，玛丽娅的话语清澈中带着柔和，明亮的眼里满是温存。
“能够见证这些美丽，哪怕是曾经拥有，我也认为那是很幸福的事情。我想，这也是曾经被这些记忆所拯救的我们，所需要尽到的责任吧？”
玛丽娅把花瓣放在琪琪的手心。
琪琪抬眼看，修女的微笑仿若清风。
她默默颔首，握紧了手心，轻轻抚在胸口。

07
“咳咳……咳……”
将琪琪从睡梦中惊醒的是含糊不清的呻吟声，她微微睁眼，有天光隐约透过破旧的天花板落下。女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目光便凝固在门边倒下的玛丽娅身上。
女孩猛地一愣，跳下来跑了过去，修女嘴角的鲜血猩红而可怖。
“琪雅……？啊……对不起，吵醒你了吧？”
修女被琪琪扶起，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玛丽娅姐姐！你，你这是……”
“没关系，常有的事了。”玛丽娅笑着摇摇头，手轻轻抚上琪琪的头，“肚子饿了吧？我今天采了些蘑菇回来哦。”
琪琪的身体微微发颤。
不知是哪个冬日开始，玛丽娅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咳血已经是司空见惯，很多个清晨女子都是在呻吟中无法苏醒。终于有一天深夜，修女高烧着从床上翻了下去，不省人事，是琪琪飞奔着敲了隔壁人家的门，村长带着医生赶了过来，却看到医生无奈地摇头。
一片死寂中，村民们哄着琪琪离开了房间，她却在离开前分明听到了村长爷爷的低喃：
“……修女怕是没多少日子了，明明还那么年轻……唉，果然那时候就应该坚持送她回故乡去才对的，这孩子是那么想回去啊……”
琪琪只觉眼前一黑。
夜幕无星无月，她匍匐于地，手指紧紧抠住潮湿的泥土，那些看似渺小的砾石此刻轻轻松松划破女孩的手指。
——妈妈，求您……
——至少……至少让玛利亚姐姐……
——求求您……不要再让我……一个人……被留下……
她跪在地上，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不停颤抖。
夜里的空气是那样薄凉。

08
琪琪跪在床边，小手紧紧攥着那只手。
“对不起，琪琪大人，一直瞒着您。”
女子脸色苍白，神色却一如往昔得温柔。
村民们已经告诉了琪琪一切。
早已看出琪琪身份的玛丽娅修女，劝住了所有想把琪琪送回神殿的村民，用自己生命最后的光，照亮了琪琪最艰难的岁月。
在捡到琪琪的前一日，她本是打算回到故乡度过余生。
对于玛丽娅来说，那个已经荒无人烟，却仍是她故乡的土地，是那样让她眷恋。
为了守护琪琪那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她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我的家和故乡……是被火龙族毁掉的。”
琪琪蓦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玛丽娅的脸。
修女神色涣散，安静地看着天花板。
“如果说放下了憎恨那是骗人的，我不可能那么成熟，直到现在……就算是那条火龙被骑士团讨伐掉的现在……我也仍然……憎恨着它……”
她转向琪琪，微微笑起来。
“但是，即使是不成熟的我，也明白自己的仇恨不应波及他人。无论是人类还是龙族，生命都是平等的。只有一次的生命，对谁来说都弥足珍贵。特别是琪琪大人您……您所选择的这条路，要比任何人都沉重得多。”
烛火摇曳，映在玛丽娅虚弱的笑靥上，却仿佛散发着光芒。
“那是……诅咒哦。人类和龙族之间的鸿沟……几乎是不可跨越的。我们人类的一生……对于你们来说如同蜉蝣般短暂。我们数十年的寿命，于龙族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所以琪琪大人您，必须要背负起来才行——
——不能因为害怕离别，就拒绝相逢——
——哪怕活着很痛苦，也一定要重视起生的重量——
“我们的光芒，伟大的神龙巫女，琪琪大人啊。
哪怕被诅咒，也不曾放弃我们的您。
我们绝不会忘记对您的感谢，
谢谢您在战争中帮助英雄王。
谢谢您愿意为了我们而战斗。
谢谢您作为神龙巫女守护着我们，
谢谢您愿意和我们在一起——”
“叫我……琪琪……”
女孩几乎不能言语，但仍从喉咙里勉强挤出声音。
“叫我琪琪，玛丽娅姐姐……求求你……叫我琪琪……”
虽然眼前已经被泪水所模糊，但琪琪仍然能感觉到玛丽娅在看着自己，清澈乌眸闪烁着细碎的光，比天上星辉还要来得亮。良久，女子含泪点了点头。
“嗯，琪琪……乖孩子……”
琪琪彷佛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正轻抚她的脸颊，是那双手——每当琪琪为自己的无力和孤独哭泣时，总是安慰她、把她拥在怀里，驱散她一切恐惧和不安的那双手。
——再见，琪琪——
女子眼里的光黯淡下去。
带着微笑，轻轻阖上了眼睑。
烛火熄灭了。
琪琪跪在那里，直到手中的那一只手已经冰冷，直到天光破晓。
“……嗯，再见，玛利亚姐姐。”
时光翩然轻擦，枯藤缓缓长出枝丫，平稳无声前行的岁月。
琪琪抬眼，只见一道长虹横跨山崖，穿过天际，撼人心魄。
神龙展开双翼飞向长空，黑发女子在她的掌心静静沉眠。
飞越时间，飞越空间，飞越那么多那么多的记忆和心愿。
远山含黛，诗雨虫鸣，经历百年岁月，她终于再一次和珍视的人一起，看到了世界。
那片已经被野草野花覆盖的土地，琪琪合上双手，阖上双眼，静静地站在墓前。
我带你回家了，玛丽娅姐姐。
她缓缓跪下来，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在一朵纯白不染的花上，浸染自己的血。
“琪琪大人……！”
身后赶来大片的人影。那些原本负责照顾供奉琪琪的神官和修女们，在玛丽娅修女的恳求下一直等到今天。
他们看着琪琪仍站在墓前默默祈祷，便停留在原地守望。
良久，女孩站起身，向着人们走来。
她的脚步平静而稳重，带着一种已经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气质。
“对不起，添了这许多的麻烦。”
“琪，琪琪大人！我们怎敢……”
她微微笑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小小的墓碑。
把手轻轻放在胸口。
“……我们回去吧。”

09
十年，百年，千年的时光，她活在世上。
行走于几乎无尽的时间之中，无数次地经历离别之殇。
不管经过多少年，无论世间如何更迭。
她都铭记着这几千年来，所邂逅的每一个人。
她能够记得每一个人的样子，哪怕他们已经故去很久。
她仍然可以回忆起，那每一个曾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独一无二的生命之光。
甚至在熟睡的时候，她都一直在默念他们的名字。
千年时间加诸于身，她并没有忘却悲伤。在有人故去的时候，无论如何控制，她都会悲痛不已。
只是她已经不会再选择逃避。
已经习惯了失去，能做的就只有珍惜名为“记忆”的幸福。
时光的流逝沉重得惊人，也曾导致强烈的郁结撕扯她的灵魂。每当这种时候，是故人们留给她的记忆，已经融入她的血液，让她支离破碎的心平静下来，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给予她勇气，教会她坚强。
她望向天空。
数个世纪以来，从未变过的澄澈蔚蓝。
我明白的，玛利亚姐姐。
我会背负起所有的重量。
永远守护这个世界。
那是她的诅咒，她的宿命。
但，并不后悔。
因为我已经不是那个只能躲在爷爷的庇护下，朝哥哥姐姐们撒娇的小女孩了。
背负千年岁月，经历无数离别。
在新的时代，遇到新的邂逅和记忆。
它们支撑着她继续往前。
故人不停离去，她仍被留下。但是她会把这些美好的记忆传递给他们的下一辈，那些封存的回忆苏醒，记录在茫茫历史之中，守望它们，延续到下一个时代。
她一直是这么走过来的。
那就是她的使命。
她是神龙的巫女。
琪琪。

10
琪琪拉着恩恩的手，走向秘密的花园。
她们穿过纯白色的拱门。
恩恩霎时睁大了眼。
“哇……！好，好漂亮！”
夺走了所有的视野，那是一片七彩的海。
层层叠叠，拂过一波又一波斑斓的波浪，
纯净的蔚蓝天空下争相开放的花朵，一望无际。
数不清种类的各色花瓣构造成的魔法世界，令人心神荡漾。
历经了千百年时光，每当有故人离去，琪琪便会用鲜血去浸染，赋予它们不朽的生命。
一朵，十朵，百朵，慢慢地成千上万。
构筑起这座不会枯萎的永恒花园。
陪伴她至今。
“琪琪大人，这难道就是您所说的？！”
“嗯……”
神龙的巫女，向着恩恩轻轻点头，
“这就是，记忆。”
——是自己活着的记忆。
——是故人们生命闪耀的记忆。
——是那份已经融入血液，不可磨灭的记忆。
“这样……幸福吗？”恩恩问她。
琪琪弯弯眉眼，对着恩恩微笑。
藏在旧时光里的故人，伴随着迎面而来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沉积下来。像是旭日初升的潮水，漫过荒芜，穿梭亘古的迷雾，以一种柔软的，不可名状的质感，温暖了沉淀已久的岁月。
她的眼睛水样般清澈，像是闪着北极星，形单影只，却又独一无二，散发着整片星空中最夺目的光。
花海摇曳。
芳草随风。
树荫之下，恩恩最终听到琪琪轻声的回应。
那声音无比清晰。
“我很幸福。”

11
故人往矣。
我只是会偶尔想起。
无关矫情，不会沉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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