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廊右，香兰提着黑底宫灯打头阵，仔细辨着脚下路。足慢移，动静儿更是徐徐，回首，才启唇趣道）八成没绕出承乾。
（前边儿一阵窸窣，让玉别脸儿，笑应声是。）
（本是顺势的猜虞，揭篇儿掠过的，倒被这一句“是”回了个倒噎气儿。——却也着实不急。）
（顺阶而下，甫入眼便是扶疏草木，绿柳成荫。再远些，植的是月季与杜鹃，繁繁密密倒也不拘于一园内。暗香疏影里，别红附在耳畔，“再往前，便是永宁殿，襄嫔的地界儿。”）
（闻言，一弯精致下颚，两道远山也舒）不知送去的花儿，她喜不喜欢。且去问一问，若喜欢，下回还赠一般的；若不喜欢，便也多嘴问她，喜欢什么、厌什么。
（主意打定了，差香兰去传人通禀。一拂袖，静候院门外。）

（我不曾料到，永宁殿竟还会有访客。宫娥来禀时，我正抬着笔勾勒眉尾的最后一道斜线，稍早些画好的凤眼也还未干。不舍地将笔搁下，又命宫娥收拾好桌案上散乱的笔墨，才迟迟去迎。）
（平日不常看见令嫔实人，但总能收到松月斋送来的花。有时是红梅，有时是白梨，能养活的都插在瓷瓶里供好，嘱人细心呵护。远远便见袅娜身影，含笑开口）
您来得真巧，我才热了桂圆红枣茶。（扬手，宽袖垂下，露出繁密的云纹）请罢。

（院外清幽，似鲜有人至，也不急，且慢候着待人来领。）
（须臾，襄嫔来迎，可见得精致容色极美，眉山里，尚有一分云山雾罩，耐人寻味。）
（目底掠过的惊，只消停了一瞬，转而弯眸，极客气）有劳襄嫔。
（眸光偏，便瞧见美人斛里斜嵌着的棠棣、白梨，横斜有致。许是用心打理过，花瓣儿上露珠晶莹剔透，低垂着，颇秀丽。便也努努嘴，乌珠儿里清光一片）
襄嫔还算钟意吧？这花儿能赏，回头还能碾成泥做饼子。（声也极温煦，像盏中茶。）

（轻轻笑起来）嗯，很谢谢您。（眸光掠过案上陈列的插花，最后停驻在她晶亮的眼上）一直有件事想讨教，这些花是在哪儿采来的？
（只有不易摘采的高枝上才开着好花。余下的要么缺了瓣，要么早被有心人撷去，总之，我一向赶不上趟——这实在令人懊恼。）
（二人面前各摆一杯红枣桂圆茶，手捧盛茶的瓷杯，眨眨眼）我还让人加了几块红糖，暖胃驱寒的，您尝尝。

举手之劳。（实则，我与她如出一辙，逢人无不恭谨，逢礼无不回贺。）
（茶不烫，温热抵着掌心，暖融融，稍一蒸腾，便将棱角分明的雪颌勾得妩媚）
倒也没什么，我素来爱花，专指派了惯用的人手采撷。襄嫔也不用急，回头，我与你同去摘，你便知道何时花开、何时无花了。
（才闻她提，垂着的眸光亮来两三分，往盏中睇）真巧，晌午时候用膳没了节制，这会子，腹中不好受得很。
（轻呷了，囫囵润着喉，才觉颇适意。）

（雾气将她颇尖的眼角揉得模糊了，于是人也显得和善许多。放下防备，斜斜倚着软垫，眯起一双杏眼）原来有这么多学问，我从前还以为，都是凭运气好呢。那下回得向您好好讨教。
（聆她后话，垂下头，耳根稍稍有些发红）我也是……午膳时的蒜泥白肉太馋人，一不注意就多捡了几筷子。（揉揉小臂，轻声嘟囔道）膳房庖厨们的手也太巧了些，我入宫以来，就再也没有挑食的时候。

讨教说不上，咱们同处一宫，帮衬着，本也是应当。（话儿说得平和，舌尖儿搅匀了未融的红糖粒，一壁嚼，一壁将唇也浸得清甜）
瞧你吃得腻，腰身倒比我要细，不知该妒你，还是该羡你。
（窗外，梧桐叶间隙的影折开帘，映着蔻丹，稍一转，便似勾了纹路。）
（雪手支颐，远山笑，有些赧然）原来，你从前都挑食。老实说，我进宫不过小一载，如今胖了一圈儿，分明肚子里没消息，还总有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