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尽天下吧 关注:194贴子:3,529
  • 11回复贴,共1

[燕府 | 东归]:盐运司副使(燕昭)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上谕:
咨尔沈琏,品端才练,懋著劳绩,洊擢纶扉,方资倚畀。兹特授尔盐运司副使职位,望持躬端谨,勤劳夙著,另加丕绩。
钦哉。
元年元月!


1楼2018-06-29 13:12回复
    我乘舟去往苏杭的那一日,西山上瓢泼的落了一场大雨,碧空如洗,而长亭晚照无人留——该早赠我的酒毕竟是来迟了。
    我掬一捧江南的温柔月,只该对那风光霁月的少年郎一抬杯。
    “君忠我奸,君廉我贪,君贤我恶,嗯,行吧,天下清名被你占光,天下恶名被我占光。那你我岂能不饮上一杯?”
    我把天下最污浊的铜臭藏在月光里,盈杯满饮了它们。


    2楼2018-07-01 01:01
    回复
      将手在身前不耐寒似的揣了揣,我向桌前倾了倾身。
      “雪庵多虑了,管它新的旧的,我的帐,你只来,我便挑灯予你。”
      风吹在妙法香的缭烟里,拧出一个魍魉形态,就在他和我的眼前,徒有意,是摸不着,拘不住的东西。
      我在这青面獠牙里弯了弯唇。
      “看个成夜也是可以的。”
      https://tieba.baidu.com/p/5645016911 【3-17】


      3楼2018-07-01 01:04
      回复
        归京后在家虚度了几日,耐不住长日无聊,借个时令名头,请友人一席来我院中摆宴,我是吃一堑长一智的好学生,小时吃过一次的旧亏不愿吃第二回,找一个抗造且耐寒的小厮,坦荡荡给左府送了请帖。
        十有八九他是不来的。燕亭生如是想。于是在请贴上落下笔墨的时候心情实在轻松,只看出有撇有捺,一气呵成,萦绕着一种鸟出樊笼的快乐。
        而他竟来了,这是令我未曾意料的事情——只我那群酒友瞠目结舌,两股战战,举脚要走的神色,便知这事的难得之处。
        几杯昏汤下肚,热辣辣畅涌过了嗓,衣冠楚楚的牛鬼蛇神们便将平日辛苦端着的人皮一脱,在这天地炉鼎镬间现了本相。只见那竹林之下,有某某拂袖扔杯,死攀着一棵翠竹不放,便要用来置赌投壶。再几人上去搀他,便更不依不饶,乱指一气,向座内胡乱讨起赌债。
        他可实在太吵了。我在他跟个狗儿一样巴巴儿的趴在桌边看我的时候,抬了抬眉,掸一掸袖,从他手里淡淡地把袖子抽走。
        “那不可能——绝绝绝绝无可能,没有输过给你。”
        我交代燕齐,如果他再闹下去就请他去后花园小池塘冬泳,虽不是数九寒冬,到底春寒料峭,也算强身健体。
        壶与箭却已摆上来了。
        取一支钝矢,在手中清击两声,便轻易地将一席鼎沸骸客们压抑了声潮,至于入耳的声讨之语,我笑。
        “怕不公正?雪庵最公正,找雪庵来做个见证。”
        我借酒生了几分胆色,恶向胆边生,竟敢招着一群乌合之众闹哄哄调转了矛头,使唤了左无浙。


        4楼2018-07-02 02:05
        回复
          (这一方请帖,字草得仿佛要飞,我在窗下反反复复连看了几个来回,也只勉勉强强,从这画符般的墨迹里看出来一个字来。)
          (病。五阴炽盛,乃是重病。酒池肉林里没有良药可医,他便更恣意地胡乱挥霍,我无需细辨他的笔势,便可断定他近来态度疲懒,文墨疏于练习。那时我本欲平心静气地将那奴才遣回,只当作无事发生,但不知为何,出口前我改了主意。)
          我知道了。
          (遣那奴才回去,不咸不淡地,再几日,他果然是好筵席。时辰过半,歌舞丝弦在烟霞中靡靡,醉了的要逞凶,半醉的要助兴,似醉非关酒的雅士们借了酒兴而愈肆无忌惮胡作非为,胡言乱语,总之歪斜欹状便是快乐,——我看不下去,却又不能拒绝他的敬酒,酒气浮泛在空气中,氤氤的,叫下一杯哄得没了脾气。)
          亭生,(一塌糊涂,荒唐!我抢着残存的一点清醒,预备同他告辞。)我今日先——
          (……走一步?半步都不成了。壶敞口伫立着等箭赏光,一如他横箭而向我指来。)
          你喝醉了。
          (我无可奈何,却不自觉,先在他的话音中露出一点笑意。是,修齐治平,我嫌这繁缛痴气太重,百家诸子文林,只取一“正”字,——燕昭知我,我平生除此之外,自负无他。)
          (被他做玩笑讲,我不以为忤。)
          ……酒之为德者久矣,喝得太多,过犹不及,到底不是好事。


          5楼2018-07-02 02:05
          回复
            “我喝醉了,你没醉。”
            我坦然的承认这个事实,满座放浪形骸,唯有他没醉,所以这二字公正,唯有他当得。但他同我讲的道理,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只得左耳进,右耳出了。
            我只得装糊涂。
            “雪庵说什么?我听不清。”
            我将箭矢的钝锋向壶心比了比,他刚巧就站在那壶边,我对准壶,就要越过他,比着比着,就晃到他心口去。我眯着眼试图找准那壶,心想:他站的忒直,怎么就不能歪一歪——唉,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投壶必赌,这是我们这帮纨绔们不成文的规矩。我为主,满座为宾,他们自然围坐到一边儿去了——也本就是一伙儿的。至于赌什么,真金白银不压手,金石玉器不入眼,今日雪庵在此,他们又不敢糟蹋了谁家美娇娘。一群失了人智的酒客围着酒桌,各人冥思苦想起来。
            我只待再自斟一杯时,忽而有一人声响。
            “亭生若输了,便将这个变卖了!”
            只见桌当间儿一个钧窑的红斑长颈瓶,被众星捧月般推举出来,红与紫的窑变昭彰着它的身价不菲。
            一语毕,似激起千层浪,又有人附和亭生昔巨贾之家,若不是入了仕,此时能捞个什么少东家当当,既要出手,至少也得卖个三十两,才不亏了自家本事。
            “哈?”
            我回过头去,试图去找找是哪个醉鬼今晚想被伙房的驴踢了。
            但是笑的人太多,我喝了酒的手有点儿抖,在酒桌的锦绒上拨弄起并不存在的珠子,竟一时数不过来。


            6楼2018-07-02 02:06
            回复
              (我用孔融的辞令和下场警告他,暗示他,威吓他,但他显已堕没在酒醉中,不愿听这话中有话的玄机,笙箫的最末一个音节在此久久地弥留拖宕,气得人几要拂袖,就此离席。)听清了吗,(我走近他,欺身捉住他的手腕,那手中有一支箭,方才正指过我的胸膛。亭生,我哄骗他,把他的手指一根再复一根地掰开,我说,听见了吗,亭生,你醉了。我用力地顿挫,要搜罗一句命令,一道法旨来镇压作怪的酒,可他孤零零地坐着,很倔强,故意装聋作哑。)我说,......别再喝了!
              (够了。我把箭握在手中,用一种严肃而端正的态度挪开他的酒杯。金色的,辉煌的日光洒落在满桌的觥筹之间,——燕昭醉了,疯了,给酒迷昏了七窍心智,他哪来这样的胆子与我这般调笑,一而再,再而三,我有些疲倦却又不明所以,直到席间忽然推出一响高声。)
              ......
              (闪亮登场的宝瓶细颈伶仃,在众人的叫好里奉将上来,捧至他的眼前。)
              (仓皇之间,我几乎没有时间思索。我好像认得这只瓶子,细看却又陌生,它那样修长而又纤丽地和酒杯站在一起,瓶口深深,仿佛藏着一句要说的话,——我没听清,亭生却听清了,他的手像雪中的雀一样颤抖起来,红色的绸缎承不住这种颤抖,他仿佛要滑下去,坠入那句沉默中的深渊,亭生,——我我伸手将他的手指捉住,紧紧一握。)
              诸位,有辱斯文,惟恐不堪,(长长的叹息后,我终于放弃打量那只瓶子,斟满酒杯,与在场的宾客妥协。)亭生醉了,我替他喝这一杯。


              7楼2018-07-02 02:06
              回复
                我终于算清了这笔烂账,在他突然攥紧了我的手的时候,被褶皱堆叠的红绒绸骤然重得了自由,奔命一般争先恐后地向桌边颓落下去。
                “好了——雪庵——好了,我听见了。”
                他不该替我喝这杯酒,这满座酒客,若在平常,就是捧着美酒到他面前替他斟满,都求不得他点一下头。我隔着袖子握住了他的手腕,缓缓将那酒杯压回了它斟满的地方,稀松平常的语调,像是重复他要我背诵的诗文。
                “别再喝了。”
                终而对他笑了一笑,自宴始以来头一回站起了身来,两个指头环着那钧窑瓶的细颈口,漫不经心地拎起来,吊着眉看了一看,撇撇嘴,用分不清是鄙夷还是赞叹的语气。
                “嗯,贵重东西。”
                而后抬眼,自席间环顾而过,在方才开声之人面上停定。
                “赌又何妨?就与你赌。”
                “若你输了,我开价,这个瓶子,你今日给我买走。”
                掀唇时嘴角只弯了一边,分明是个堂而皇之的挑衅,信手将那贵重的赌筹搁回桌中,击掌命奴仆,唤:箭来——
                而我偏头看了一眼雪庵。
                我这一生尽可不知输了他多少局,但我却实在厌恶输给旁人。


                8楼2018-07-02 02:06
                回复
                  (慢了一步,我没有来得及。这坚决里带着一点野蛮的,缓慢的推让,烧灼着燕昭不常见的愤怒与伤心,我为他那一眼所惊骇,一时痴怔,千言万语未待出口,便听着他朗声宣判。——赌又何妨?他大义凌然,轻而易举,将所谓输赢与尊严全副地置之度外,——这算什么,我不由为此发笑,怒不可遏,我恨不得抓着她的领子将这瓷瓶抵在他的眼前喝问。)
                  (可我能问什么?)
                  (倾颓的红绸匍匐在官靴之下,靴底碾过,我有些恍惚地合上了眼,只怨这酒太烈,直冲天灵。任性的,荒唐的燕大人乘兴发疯,他说着这样玉石俱焚的赌约,神情却显得骄傲而又得意。箭为奴仆们伏地端奉上来,很恭敬,恭敬得仿佛含有什么玄机,他太醉了,我也太醉了,醉得视线模糊。恍惚中我感到他在看我,亭生,我醉得一塌糊涂,只好以同样坚决的目光回敬。)
                  (众人的欢呼声中,那莽客一投即中。)
                  (轮到他了。喝彩,下注,劝酒,更热闹的,喧腾鼎沸的筵席之间,终于轮到他了。)
                  燕昭
                  (我用口型临摹,只此二字,便什么都不再说了。先前从他手中,一寸寸掠来的一支钝箭,正乖顺地躺在我的袖里,冰凉的铁器与人的脉搏混杂一处,我闭上双眼,不想再看到这场上的一切,却又不得不在这最后,最后的最后,分神去看他一眼。)


                  9楼2018-07-02 02:06
                  回复
                    从小时候起,我就有过很多反悔的机会。我爹虽然会因为我不背书把我掼在祠堂里揍,但也教了我一手出纳的本事,也有长辈说我机灵,四岁就骗了一条街的豆丁跟在屁股后头哭债,是个经商的奇才。我哪怕松一松口,我那宠儿的娘亲便能叫我富贵平安地做二十年真纨绔。
                    但我要是逃了,今天站在这里的人,就不是燕昭了。
                    所以今天的燕昭也不会逃,这条路是他自己挣出来的,它不一步通天,也低洼泥泞很不好走,但我不由人将我逼退哪怕一步。
                    我仍笑着,负手背箭,踱步亭前,像此时我的手并不曾抖过,真是那百发百中的神射手一样。
                    “看小爷百步穿杨!”
                    左无浙就站在壶旁,之前他将我手里的箭一寸寸慢而坚定地抽走,是藏到哪儿去了?除了他,恐怕没人知道。
                    他好像也醉了,可能比我还醉得彻底一点儿。
                    我听见箭击在壶口的声音,它没有潇洒而利落地落在其中,或许是只偏了一点点。
                    但是就偏偏就是偏了这一点。它会向里落,还是被那些注视的目光拉扯,坠向嘲弄的彼方。
                    我目光越过那镶了金玉和玛瑙的方壶,落在虚空里的一个未知处,既不敢看里,也不敢看外,直好像那走独木桥的人是我一样。
                    我看见他用口型跟我说,燕昭。自十三岁左老先生赐字”亭生“,他只唤我的字,语气时而嘲讽,时而淡然,更多时是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而他现在的表情究竟哪一个都不是,但我只需看一眼他,已就信了。


                    10楼2018-07-02 02:06
                    回复
                      (照理,投壶应有八支,承曰射礼之变,可这一场欢愉肆意的酒宴,又诚不堪这样繁琐累叠的礼节,我弯下身去,抚上那盛了小豆的壶尊边缘。我的心偏了,自谴令我感到一种古怪的涩意,轻盈的铁器之声隐藏在箭袖中,片刻,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不紧不慢,清楚笃定地响了起来。)
                      燕昭胜了。
                      (我那么缓地朝他走去,步伐很轻,面色坦然,“小大莫处,御于君所,以燕以射,则燕则誉”,伴奏的瑟曲方至末尾,我按着最后的几个节一一地看遍这席间每一个人或醉或醒或狼狈的面容,直到最后。我皱着眉想,燕昭,无怪乎佛门为戒定慧之境界而要人戒酒,我给酒蒙了双眼,犯了这样的一桩罪行,变得几乎不像是我。可出于情理,我又不能不在心中为他,为自己辩解矫饰,——以射礼取乐而侮辱斯文,我不过是,......不过是在两义中取其重者,......我心乱如麻。)
                      (那桌上的一杯,先前我预替他敬的,仍静候着,无人饮过。再更之前,未出口的千言万语又冲到我喉间,我有些怅然,精疲力竭,挑不出一句来说,只好用酒令它湮去,——我谁也不看,谁也不理,我恨不得自己能再更醉一些好甩开那轻描淡写的内疚,但却愈更清醒。)
                      (我怎么能这样做,满座喧哗间我唾弃地想道,我怎么能这样,我醉得喃喃,提不起一根手指,我什么也不想了解了,今晚。)


                      12楼2018-07-02 02:07
                      回复
                        他头一沉下去,我就暗道不妙——谁知这一杯下肚到了极限,竟是一声不吭,会了周公去了。
                        我心道:大祸,竟把他吃醉了。左老先生岂不是要骂煞我哉!
                        忙叫了三四个小厮来,前抬后扶搬到房中躺了。
                        可席间事儿仍未完,我将手拣袖,将一边儿微卷起来,收在腕上头,朝那输家走去。
                        “许兄可听清了,这宣和年间的钧窑窑变瓶,一口价,我要你这个数。”
                        两指弹他袖中,搭着人脉门,比了个“百”的手势。只见他苦面之上神色稍释,以为这般便脱了今日困——可燕昭从来就不是这样好相与的人,我笑得像个不知世事的童稚小儿,一掀唇,露出一排白牙。
                        “黄金。”
                        霎时此人脸色骤变,挣袖欲走。我将虎口骤紧,挟如一把兵戈,钳住了他的袖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收住了那怖人的笑,适才松了手。
                        “滚。”
                        只见他倒踩着一个金线锦罗的好履,踉踉跄跄地扑出了亭外门,不知往哪个穷酸潦倒的角落压惊去了。没人知道我在袖里给他比了个什么样的数字,就好像没人知道今日他因何提出了这赌约——那醉倒的酒客只知谁人是席中最大声,便浪往潮头倒一样前奔后逐地附和了谁,从不问缘由。
                        我将食中二指并屈,在那长颈瓶口轻巧地一掸,那直万金的稀世珍宝,瞬时在脚下摔得四分五裂。
                        “今日就到这里,散了吧。”
                        给脱了形的狐鬼们各送了一碗熬得浓苦的醒酒汤,在后门一个个扔给各家来接的小厮,打马的响鞭,坐轿的抬轿,各自归去了。左家的小厮眼巴巴地看着送走了最后一位大人——我眼也有些直了——没认出他来,这才颠颠儿地跑过来问了左无浙的下落,我摆摆手,大着舌头跟他说,今晚上你家大人是要在我家住了,左老爷子面前的谎我也不敢扯,你去打个哈哈,明儿自个儿问他怎么办吧。
                        我是真醉了,脑子也直了,生怕哪句话编不周全,和他自个儿回去说的对不上。
                        这边回了屋,这人在个能容三人打滚的大床上睡得横七竖八,连个枕头也没给我留,我只好笑。
                        “左左左都宪,这是要当左将军啊。”
                        也不管人睡着了没有,给这冷人加了床棉被,带着掖了掖被角儿,掀开另一侧被,蹬靴手脚并用地爬上去,胡乱睡了。


                        13楼2018-07-02 02:07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