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和衷-

城西，炙子烤肉

-福顺儿，你说阿玛这些日子他怎么就和那些个大鱼过不去，一大早起来就是鱼汤，中午红烧，晚上清蒸，你瞧瞧，爷这眼珠子都白了，什么清淡，我瞧着，府里那厨子鲍二，他媳妇儿就是一卖鱼的，挂着羊头卖狗肉，方才管家说什么，今儿个中午烤鱼？得，你去扬佳府，给我惠然妹妹递张帖子，城西炙子烤肉，我请客。
（今儿个再吃鱼，爷明个儿改名叫成鱼，由着二丫更衣，装足银子往炙子烤肉去。一路权当遛弯，溜达着便到了这心心念念的烤肉店，银子足，底气儿足）
-小二，一间上房，要景儿好的

（一篇《代悲白头翁》背了泰半，管家奉一纸笺帖，明眸一溜儿看过，檀唇不经意时已勾抿了笑。自梓沐与莞俏双双入宫，眠风云游后，我已鲜少出府。前日过富察府与邦兄、戥兄几个小聚，今日得邀实在出乎意料。）
（城西的路还是年前行得多，如今行来不觉生疏，只心底感慨万千。提裙拾级而上，店小二殷勤来引我入座，澈兄做东临窗把盏，意态悠闲。）
“澈兄——我来迟了，出府前耽搁了时辰，让你久等啦。”

无妨，正是晌午饭点儿，倒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叫后厨烤了羔羊腿，这会儿，应该八分熟了。
-小二，三盘雪花肥牛，三盘手切羔羊，这五花肉，免了吧，吃的腻味，来些个蔬菜，你看着上，两个驴肉火烧，去吧，麻溜儿着点。
下午大理寺还有些个公务，你我便以茶代酒吧，得了空，忘归楼桃花酿，敞开肚皮喝，我请
（自打擢升大理寺右寺丞，好是不自在，从前兵马司还能逃个一天半日，现在倒好，被那些个卷宗看的死死的。）
怎么着，这几日在府里忙些什么，有些日子未见了

（澈兄行事豪爽，单看他向店小二吩咐打点一应事宜便可知一二，缄默不言偏靥向窗外。此处邻近街巷，除却人来人往便是商贩叫卖市肆栉比，一派人间烟火气息。）
（待得店小二点头哈腰而去，这才伸手替澈兄与自个儿各自斟茶一盏，温特赫府要行桃花酿的宴，此时在皇城西几近人尽皆知。）
“澈兄一番好意——惠然先行谢过，不过惠然不会喝酒，届时只是凑个热闹罢了。这些日子是在府上，你是知道的，莞俏素来同我要好，而今她入宫去了，我雪枝姑姑也进宫了，没人陪我玩儿，自然也就安分了些。”

七姐同我，乃是一母同胞，打小儿我做了坏事儿，姐姐便向阿玛额娘说些软话儿，将老头子哄的气顺儿了，我便不必彻夜长跪祠堂，面壁思过。她入宫那日，我这做弟弟的，不愿相送，忘归楼酩酊大醉，险些做出莽撞荒唐事。唉，也罢，人各有志，兴许，他日出宫能择个好人家
（小二将那椒盐羊腿端上来，甭说，这味道还真纯正，值，值自己个儿小半个月俸银。）
尝尝，这羔羊腿取自科尔沁，过了这时节，便是老羊肉，吃着有膻味儿不说，还费牙，叫人不舒坦。
（言语间，斩下一块儿嫩肉，置于惠然碟中，摆弄刀子，那是大老爷们儿的事情，哪能叫姑娘家动手？）

（从前与莞俏、与眠风在一块儿，时不时各自言谈到家事，言谈到一众姊妹兄弟，澈兄与莞俏的情谊也算得略知一二。我提及莞俏，无疑是勾起他心中一桩事，徒惹我们各自不快，便也作罢不提。）
“她在宫里得知你如今出息了，得了官职为国尽忠，怎么会不欣慰，兴许等她出宫时，你已是朝中肱股。”
（刚刚炙烤好的羊腿，再辅以一众香料，便有一股香味儿弥漫，惹人垂涎欲滴。平素吃烤肉，总由小僮在旁侍候，女儿家动刀算不得大雅。今日的澈兄亲自操刀，只偏靥挥退小僮，夹一小块肉咀嚼。）
“我上一次吃烤羊腿还是——”（时间太久远，一时竟不记得，如何也想不起何时与何人。）“我都已经不记得了，若非澈兄今日相邀，我都不知还会蜷在府中多久。”

朝中肱股？惠姐姐说笑了，你瞧我这心性，本就不是做官的料，那是家里阿玛额娘软言慰喻，没法儿的事，这政道，不求富贵，只愿相安无事。前儿个还好好吃饭的兄弟，后儿个便叫问斩，这事，一回生二回熟，如今已然见怪不怪。
（陈阳那老小子，虽说利用爷做些个龌龊之事，却也不至于折了自己个儿阳寿，叫皇上一声令下，判了斩监候。）
这平日里闲来无事，叫小厮递张帖子于我便是，何苦委屈了自己，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衣食无忧，拿着银子尝遍京城未尝不可，他日若是寻了夫家，我的好姐姐，你自己个儿琢磨琢磨吧

（温特赫氏族于至道时业已名声大噪，彼时我尚年幼也无知，他入朝为官有族中叔伯扶持，有椿萱提点，若有心成大器，如何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朝堂上的政事我不懂，也不该多问，你说的也不错，各自平安无事便是最好的结果。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细嫩羊肉咀嚼在口，滋味儿地道，兴许是许久不曾来这儿，竟觉十分爽口，比平时更添食欲。）
“澈兄说得容易，可女儿家哪里比你们出门随性自在，若非额娘看我许久不出门，今日还得央求她许久呢。”（往日有雪枝姑姑一道，说话便也容易，而今独来独往，额娘不放心是其一，另则——长大了，便不比小时候，可没个规矩。）

好一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成澈，竟不如女儿家识大体，只愿河清海晏，天下晏然，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今儿个你可实实在在给我上了一课。
（一语十二字，确是点醒梦中人，女儿家尚且如此，我又为何抱怨阿玛所举，望子成龙，阿玛额娘又有何错，左不过我自己个儿的不是）
若是想出来，我同伯母说便是，有何难？
（猛然间想起大理寺尚有事务未处理，明儿个刑部便要个结果，人命关天，不容小觑，匆忙道别，起身结账，留了晋源送惠姐姐回府，径直往大理寺去。）

（愈是年长，愈是承应一句‘男有分女有归’几个年少玩伴入仕入宫各有所碌，独我尚不知归处为何处，镇日逍遥是一日，游手好闲是一日，安分守己又是一日。）
“哪像澈兄说得那么重，只是随口提一句罢了，咱们不说旁的，吃饭。若他日你我得闲再说攒局的话，现在你的空闲太少啦。”
（一时未进多少，闻澈兄抽身作辞，原是大理寺庶务缠身，便不好再作挽留。匆匆几口，人一去意兴亦无，只起身回府，余者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