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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尾巴,镇上的八卦又换了新料。
“听说陈老爷子的儿子做生意赔了钱,好几百万呢!陈词现在还欠了一屁股债。”
“这不快元旦了吗,陈老爷子的孙子好像回来镇上了。”
“啧,还不是因为他爸生意失败。”
……
12月31日,这天是周六。
傍晚,阿月从学校补完课回来,路上都是有关陈家的闲言碎语。
那个温柔少年的身影在脑海里回放。
想到陈淮,阿月的心里紧紧揪起,揪得难受。
阿月几乎是跑回家的,到家时气喘吁吁。
“爸,陈淮他家怎么了?”
“唉,不就是镇上那些人说的吗。陈词啊,快破产了!”
阿月一怔,呆愣在原地。
陈淮他现在没事吧?急切地想要出现在他身边。
书包一甩就跑出了家门,后头是父亲的喊声:“待会我和你妈要去城里一趟,今晚不回来了,你记得早点回家!”
她头都没回,步履生风般跑出老街,跑过青石板桥,沿着河向陈家跑去。
脚步分外急切,就连800米测试时都没有这样用力跑过。
像似一下跑过整个青春。
夜色落幕,天空辽阔,一轮明月遥遥挂在天际。
还没到陈家,阿月在一片夜色中看见河边那个少年的身影。
陈淮一个人站在河边,一只手放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插入乌黑柔软的发间。他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不停扑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侧脸轮廓流畅硬朗。
月亮的影子映照在河里,河面泛着粼粼白光,月光折射到陈淮俊美的脸庞上,他右眼角的泪痣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茫茫夜色里,少年无可名状的孤独在青春的雾里飘散开。
阿月看到陈淮只身一人,莫名地替他难过。
她疾步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陈淮转过身,他偏棕色的眸子里满是迷茫。他的眼睛里,像是隔了一层浓浓的雾,将他最深处的东西掩盖。看不清也摸不着。
陈淮看清来人是阿月,不受控制地抱住她。头磕在阿月的左肩上,双手紧紧环在她的腰间。
阿月的双手缓缓地放在陈淮的背上,小心又仔细,像是对待绝世珍宝。左肩上传来湿凉的感觉,她一瞬间僵硬了。
陈淮他哭了。
她感觉肩上湿水的面积越来越大,寂静的空气中,她听见微小的啜泣声。陈淮的肩膀微微颤抖,她安抚性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陈淮抬起头,桃花眼周围还泛着红,眼里的泪花在月光下不停闪烁,惹人可怜。阿月的心也抽痛了几分。
月光下的少年郎。
阿月突然想起张爱玲的某句话。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阿月和陈淮沿着河漫步,一直走到了青石板桥。
今天的青石板桥格外热闹,人们都买了莲花灯许愿,然后放入河中任它漂流。
今年的最后一天。
阿月拉着陈淮的手,到小贩那买了两盏莲花灯。
他们蹲在河边,点亮莲花灯。
陈淮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对着苍天许愿。他的眼角上挑,肤色白皙,在莲花灯光的照射下,更是妖孽了几分。
看着他向上勾起的嘴角,阿月也不禁咧开了嘴,笑得灿烂。纤纤玉指合十,闭上眼,轻轻抿唇,在心底默念着愿望。
苍天啊,我愿以一片虔诚之心,许陈淮能够考上北大,许他一片前程似锦,许他幸福无忧。
许完愿后,阿月将那盏承载她愿望莲花灯轻轻放入河中。
那条河中,无数的莲花灯,承载着无数人的愿望。
在那个漆黑的夜晚,那条河上星星点点的灯格外温暖瞩目。
阿月和陈淮坐在河边的草地上,沉默不语。
许久,陈淮抬头仰望夜空,只有零星几点亮光。他缓缓开口:“我得知我爸的事后,我的心态完全崩溃。这段时间所有的考试,我的成绩大不如从前。”
“还有人嘲笑我,就我这样还能上北大么?”
“我也挺怀疑自己的。”
他的嘴角勾起,却是讽刺的笑。像是在嘲讽自己的梦想有多么不切实际。
阿月转头看着他,看着这个曾信誓旦旦和自己说一定要考北大的少年,现在却嘲讽自己的梦想有多么糟糕。
无可名状的难过席卷而来,喉咙里像是有一根针,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难过得要死,整颗心都揪紧在一起。晶莹的泪花在她眼里闪烁。
她鼓起拳头,重重锤了下陈淮。尽管她的力气小得毫无重量,她还是像在发泄自己的怒火。
凭什么你要嘲笑自己的梦想。
她眼中的泪几乎就要溢出。一只大手轻轻覆在她的双眼上,猝不及防地,眼泪大粒大粒地落下,她不停眨眼,睫毛像小小的刷子,在那只大掌上轻轻刷着。
像刷走了陈淮心底的阴霾。
突然,五颜六色的烟火绽放在遥远的天际。
城里在放烟火呢。
新的一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