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初晨的曦光，转过蜿蜒逶迤的宫道，花盆底踩在地上笃笃，浴金而来。）
（定省的时辰还未到，许是娘娘也还未起身，坤宁门关得严严实实，只有两个小太监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站成了两尊雕塑。初春的清晨还有些赶不走的凉意，袖子里探出手来，在嘴边呵了呵气，纽伦有些懊恼，应该多加一件披风。正欲宽慰她什么，却听得宫道也传来一模一样的脚步声。）
（你瞧，不止我一个人来的这样早。微微挪动着站得有些僵了的腿，及远而眺。）

（今儿起早了，也没说在横玉斋磨蹭，而是循着平常收拾妥当后便出了门。禾弋说这个时辰去，怕是要在殿外多候）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多等片刻，许是有比咱们到的更早的也说不定。
（若遇上，就与人说说话，若无人就安静发会儿呆，都是一样的。行至坤宁门，还真有人已经到了，离近些便瞧清是同月进宫的贵人苏尔佳。我在这宫里能记得最清楚的便是这一批，同期总归是有缘分的，冲苏尔佳微微一笑）
贵人来的可真早。

（打远处瞧不清时，就猜测会是同期刚入宫的姊妹。在宫里时日越发久，越是拿捏准了各处说话做事的规矩，也越容易懒怠，非是最后踩着点儿才来不可。少时进学便是如此，今时今日也是一样的。这一批秀女不知为何，储秀时便打出去许多，最后入选的变更少了。我记住的不多，偏又都不与我同住一个宫里。说有缘，说无缘，都显得不那么妥当。也只是带着一身寒气迎上去）
：虽说起得早，却还正是困乏呢。昨夜贪玩，睡得完了，又怕在主子娘娘跟前儿犯困，才让人早早叫起来。在这门口站会子，清醒清醒。
（初春总是赶不走冬日的寒，骤然风过，惊起一身寒颤。）
：我记得你是扬州人，可耐得了这京里的寒？

这样冷的风，纵是一夜未睡，这会儿也得清醒得很，就是怕进屋被暖意一熏，睡意也跟着来了。
（苏尔佳说话爽爽利利的，这头一遭就很让人喜欢。来早了本也没什么，宫里讲究资历位份，阖宫上下也就我们这几个新入宫的最该谨慎稳妥些。她提及自己来自扬州，倒有些好奇，偏首冲她一笑）
你竟记得这个？与你相比，我倒显得不上心了。我还成，虽生在扬州，却也进京有些年头了。扬州冬天也冷，阴冷气儿往骨头缝里钻，也难受。你家是哪儿的？快与我说说，我记着了，下回准不会忘记。

（早年边听去过南方的阿古拉说过，北方御寒，靠的是皮毛大氅，汤婆子碳炉。可南方捱过阴冷潮湿的冬天，便是全凭着骨气了。只我不曾去过南方，想象不来。指尖搭在佳人肘边拍了拍，笑嗔）
：你说的倒是，不如这样，反正一会儿进去请安听训的时候，你我也在下首。我若是犯了困，你把我掐醒如何？
（同她胡诌如此，也不过说说而已。坤宁宫何其肃穆，我们初入宫的，哪敢有丁点儿的小动作。从善如流把围脖扯开一些，让冷风多灌进去。）
：我记挂你耐不耐得寒，我自然是耐得的。我自东北边来，皇城里头的雪，还不够我们搓个雪团子的。

（顺着话头，跟着有模有样地说道）那可不成，碰你一下也就罢了，若是掐，我也狠不下这心，下不去这手啊。（罢了，轻轻一笑）晨昏定省多严肃的事，想你也不会真犯了困，就算咱们站在末处，不也都得提着十二分的心神。
（东北边，二姐倒是嫁了过去，头年冬日里给家里写信，说自己没出息的很，竟在外头被冻得直想落泪。那京城这点朔风，只怕真是不够看的。）
这话听着就让人羡慕了，我刚到京城第一年，逢着第一场雪的时候稀罕极了，可到你这儿，我那稀罕极了的雪都还没入你的眼呢。可惜了，这进了宫就再没机会去瞧瞧你的家乡了。

：纵是再不好的地方，第一次去也总有些新奇处。再赏心悦目的地方，待得久了也总有些不合心意。
（她们所向往的大雪，也会让人觉得厌烦。雪化为水结成冰，埋在淤泥之下。每冬都会有马车在路面上打滑陷入坑中堵了路，也溅人一身的泥点，半分惬意也无。而我们所艳羡的江南水乡，在她们过的日子里，也都只是钻心彻骨的湿冷。又有谁比谁真的好过呢？）
：你要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呀。不如努努力生个好儿子，将来代你行遍山河，嗯？
（贴近了咬耳朵的嬉笑，伴着遥遥回响着的喜鹊声。）

（她凑近，本以为要说些什么新鲜，没曾想竟是这样的打趣，笑着嗔怪一句）你这人真是，好好的说家乡景致，怎就突然连带出孩子的事儿了，我瞧你压根就不困，满脑子都是打趣旁人的鬼主意。
（春寒料峭，早起在坤宁门这儿冷嗖嗖地候着，着一身规规矩矩的宫装，却暗自笑语连连，再没这般恣意的事儿了。转念思量起她前头的话，不由反问）
长久的都是要腻的，可往后半辈子都要在这宫里，若按着这般说法，岂不会越待越不合心意。

（纵是她羞了脸，也依旧不依不饶。拈着帕子虚虚一甩，指向那喜鹊声远去的方向）
：你可听见了那喜鹊，老家里说过的，喜鹊过，定是有喜事，你可等着罢。
（刚入宫逢凛冬，每日除了晨昏定省，除了研习宫规，其他时辰巴不得缩在寝宫里烤火炉，这紫禁城的三宫六苑，我们都还没熟悉，便想起多久之后的事了。）
：那可不然，如今我们初入宫，看的赏的，自是这紫禁城的春夏秋冬。可选秀三年一度，三年后你我也就是前辈了，待一届一届的新人进来，当看的自然是那些活泛的新人。
（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我们也不能免俗不是？）

那你要这样说，咱们都听到喜鹊声，怎知这喜事不是予你的？
（一听这新人旧人的话，微微蹙了眉，面上生出些不大乐意的神色，嘟囔了句）原先还不觉得，如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明白女子盼着时间慢些的心境了。谁乐意当那旧人，谁不愿自己长久留新，可惜最后都是求不得。（说到这儿，眉黛微扬，故意拿腔拿调地说了句）那三年后，若我见着新人一定得摆摆架子才是，不然就亏了。
（正说着笑，禾弋在旁低声提醒有人来了，来定省的妃嫔陆陆续续，我与苏尔佳自然也收敛了神色，规规矩矩立于人后，随诸人进殿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