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从有知识到有思想
有思想的人,和有知识的人,是不一样的。
有知识的人,只是像集邮一般往自己脑子里面划拉东西。对这些东西怎么来的,为什么这些东西会是这样,它们之间又是怎么的关系。从来不关心。他们甚至几乎不思考,只是不停的在集邮。这是个什么什么,噢,看见了,装进了脑子。他们只关心“是什么”的问题。
这种人,就是被尼采讽刺为钟表的学者,或者就是福科在《词与物》一书里面讥讽的知识分类学家。他们收集的知识越来越多,给自己造了很多房子,住在里面,认为这些房子就是他们的思想。这种人,最登峰造极的成就,就是成为一个学者。
尼采是这样评价学者的:他们是上等的钟表装置,只要给他们上紧发条,他们就会准确无误的报告时刻而发出谦虚的滴答声。
另一个阵营。则不怎么关心是什么的问题,更厌恶集邮把自己搞成一个人肉硬盘。他们只关心“为什么”的问题。这就是有思想的人要走的路。
有思想的人,可以进一步分成不同流派和层次。有的人,思考一番,得出一个结论,认为自己找到了答案。赫然一代宗师。思想家光环加身。这是面对表象的初级思想家。他们是构建主义者。这一群,里面又可以细分很多种,这里不作详述。
再一步升级,变的更高级的思想家发现,以上思想家,都是错的,他们虽然比那些集邮党进步了,但是得出了答案各不相同,而世界不可能两个不同的答案,又同时都对。有没有可能,他们都不对呢。考察一番,发现,果然他们都不对。那些集邮的人肉硬盘,活在知识堆里,这些初级思想家,则是吹了个玻璃瓶子,把自己装起来。不行,于是高级思想家,把上面的那些初级思想家的玻璃瓶子都打碎了。这种思想家,叫解构主义者。
然后呢。这事还没完。所有的瓶子都打碎了。对世界,人们失去了答案,之前还能钻在玻璃瓶子里面活在幻想里,现在赤条条的直面洪荒,人类的理性和智识那点尊严被剥的一丝不挂。这真让人心碎呐,这类人,喜欢把人们都扒光腚看着他们心碎哭泣的,叫虚无主义者。虚无主义,就是解构完成的必然产物。
喜欢思考为什么的人,尤其不喜欢和喜欢集邮的人交流和辩论,内心里面对它们充满鄙夷。试想,换你你会和一块硬盘聊天吗?而硬盘呢,却老喜欢在喜欢问为什么的人面前卖弄,针尖上能站多少天使在跳舞这种所谓的专业问题的干货,各种不欢而散。思想家觉得这种人太蠢了,蠢的不可理喻,竟然把各种未经省察的废话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实和前提。
是什么,为什么的,弄一圈子,其实也没最终解答最根本的问题。很多人顿时感觉世界暗无天日,人类理智的尊严无处安放。
不要紧,这时候又出来一群人救场了。他们说,是什么的这一群,把自己活成一个硬盘,是多么悲惨的事。问为什么又不能得到终极解答的人呢,又活的那么痛苦。其实,他们都不对。
他们认为正确的处理人和世界的关系,应该以“做什么”为立足点和出发点。活成硬盘的,是攒了太多垃圾无用的知识,活成痛苦的思想家的人,是问了太多垃圾无用的为什么。如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然后找出最优解,最优路径,这样的生活才最美好,不累也不痛苦。思想家这一脉,到这里就算剧终了,这群人叫实用主义者。
这事就这么完了吗?还没有。
这时候,来了一个叫孔子的人,说,那些问是什么的硬盘,是学而不思则罔。那些喜欢问为什么的,被自己发明出来的问题折磨的痛不欲生的人,则是思而不学则殆。
实用主义者问孔子,那我呢。孔子说,你这样的情况,属于谋事不谋道啊。虽然不痛苦了,但是人生不完整,虽然活的坦然,但是也跟没活过一样。实用主义者听闻,吐血,卒。
那道到底是什么呢,孔子说,这个要问我师父老子了。
老子出场了。老子说,道,听不见,看不见,摸不见。不可说,不可名,不可欲,不可琢磨。
哇,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道到底又是啥?
老子说,用其光,则见其明,涤除则能玄览。我就是这样看见道的,说了你也不懂。我写了本书《道德经》,里面嘴皮子都磨破了一直都在说什么是道,可惜没人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