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他们还在无忧无虑地谈论着岩本的冰淇淋噩梦。
箱庭雅一郎摊开手说:“撇开其他的不提,你做的还是个蛮糟糕的梦呢。”
“呵呵?你解释一下呀?”饭田桥嘲讽似的笑道。他一反常态地参与了反科学的话题。虽然是在一个劲地嘲讽箱庭罢了。
“首先,梦到滑落意味着近期的糟糕事情不会有好转。”箱庭整理着长袖,认真地说,“吾的父上曾经有段时间一直做自己掉下山崖的梦——”
“然后呢?”木糖摆出饶有兴致的模样问道。
“因为每天凌晨都被惊醒,影响了吾母上的休息,所以和她闹翻了。”
“这明明就是因为梦本身才引发的坏事吧!”
岩本听了箱庭所说的,表情糟糕了些许。她不自在地盯着地板。
“哦?然后呢?”饭田桥一抬下巴,“冰淇淋意味着什么?”
“这个……”箱庭一边搓着手掌一边不安地说,“冰淇淋代表事业兴旺,事情迎来转机。”
箱庭话音一落,油腻的食堂角落又传来些许不太清爽的杂谈声。
过了尴尬的数秒,未知酱才开始了吐槽。
“这不是完全相反了嘛。”
坠落代表不会有转机,而冰淇淋则代表转机。
完全相反了。
北上问:“所以这到底是好梦还是坏梦?”
“啊……别深究这个了吧。”岩本哭笑不得地耸了下肩膀。
箱庭说:“坏梦吧。”
梅原掺和道:“我反而觉得这是好梦。”
箱庭饮了一口绿茶,一本正经地说:“岩本在坠落。这是这个梦的主体。就算是在巨大的烤冷面和墨西哥卷饼上坠落,那也照样是坏梦。”
梅原亢奋地说:“那可是冰淇淋山哦,满山的冰淇淋!论体积,不是比坠落多多了吗!”
“‘坠落’哪里有体积啊!”北上忍不住吐槽。
箱庭闭上眼睛,不满地说,“吾可是专业算卦的,不服吾的结论?”
饭田看见机会难得,冷笑道:“算卦这种事情,有专业理论么?”
看来,他们又要开始抬杠了。
“专业理论……当然……是没有的……”
“那放什么屁。”饭田的唾沫星从嘴里喷出,在食堂飘着。
“吾有读有关的书籍啊!周公解梦……什么的呀!”
“所以到头来你不过就是会背解梦书而已罢了?”
岩本连忙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啊啊,好了好了!我都听烦了,不要深究了!”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一眼诸位男生,“你们可别因为这种事情又闹出个案件来啊!那样的话,做这个怪梦的我岂不是又要承担案件的责任了?”
…………………………。
………………。
沉默。
气氛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我不会……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情了……是吧大伙?”岩本的语速也渐渐变慢了。
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
所有人都在刻意避开昨天的事情。可是,“案件”这个词还是被岩本说出来了。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们,敏感得如同惊弓之鸟。
岩本四叶在上个案件中,就承担了不该有的责任。可以说是除了死者之外,受伤最深的人了吧。而她自己的话,将那个崭新的伤疤再次补了一刀。
整个食堂一下子仿佛被打入了冷窖。
岩本木讷地慢慢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期间,任何人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对……对不起啦。我发言应该再谨慎一点的。”岩本把脑袋埋到墙角。“说点什么呀,大家。”
“对了。”一期一华突然站了起来。
大家的视线立刻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一华的身上。
坐在一旁的未知不安地问:“怎么了?”
“想吃冰淇淋。”
“哈?”未知满脸的黑线。
我忍不住说道,“这是大早上哦?冬天的早上哦?”
“是……是啊!”未知也说道,“不会拉肚子吗?”
一华轻描淡写地说:“我是不会生病的体质。”
“哦。”未知的脸上闪过一瞬妒忌的表情。
“总之现在就想吃冰淇淋!柠檬味最佳!我爱柠檬味!就像松鼠喜欢松果那样!”一华离开了座位,大步迈向了取餐机,“不知道取餐机有没有呢?如果是特价就更好了——”
一华停下了脚步。
取餐机前并不空闲。它前面还站着另一个人。
是我乖僻的室友,佐久间悠太。
他很早前就离开座位去取餐了,现在还没回座位。
他端着一碗玉米粥。面朝取餐机。
像被定住了一样。
我们看不到他的表情。
在我的印象里他总是在喝玉米粥——三餐都只在玉米粥和咸菜里获取营养。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和往常一样端着玉米粥走回座位。
而是站在取餐机面前,久久凝视着自己碗里的金色浓汁。
“佐久间君。”一华歪着头说,“你用好了吗?”
“…………………………”
“佐久间君?我要用取餐机哦?拜托你让一下——”
被一华一声招呼,佐久间似乎回过了神来。
“你出什么问题了?卡壳了吗?”北上勉强着说出笑话。
佐久间也苦笑了两下,“我到底在想什么呢。居然在这里陪你们过着无聊的日常……”
气氛再度僵化。我和众人面面相觑。
我看向了岩本所在的那个墙角。
她一动不动,表情被黑暗掩盖。
我又看向其他人。
海王星不动声色地缓缓站起,她的双手扶着桌子。像一个即将起跑的田径选手。而梅原知竹停下了自己的筷子,双耳打探着情报,仿佛埋伏在草丛里的猎豹。
“无聊的日常?”我小声问。
“怎么了啊,佐久间。”未知也黑着脸,开始了不痛不痒的打趣,“你也和一华那个笨蛋一样,打算把粥凉透了再喝吗?我可不建议啊。”
佐久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肚子痛或许是小事吧。最重要的是心痛啊。”
“心痛?”坐在我对面的木糖轻轻皱了一下眉毛,“你在……说什么呢?”
“木糖。冷静。”加治木连忙打断木糖即将说下去的话。
饭田博士的嘴角发出“切”的一声:“别在吃饭的地方使劲探讨哲学。喂,佐久间。赶紧把这顿饭解决了拍屁股走人,我可不想在这里和你们这些小鬼白费功夫。”
佐久间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回过头来,微笑着说:“箱庭君。”
“嗯?”箱庭机械一样地回过头。
“梦到玉米粥……是什么预兆呢?”
“……”箱庭瞪大了眼睛,没有回复。
“不回答吗?”
“吾想应该不坏吧。”箱庭不安地搓着手说。
“哈,说得那么牵强,是因为周公解梦上没有和玉米粥有关的词条,对吧?明明连墨西哥卷饼都有,真是太不公平了。”佐久间轻轻地笑了,“哈哈哈,我真是提了一个蠢问题啊。不过,我真希望现在是一场梦啊。只是一场有玉米粥的梦……这一碗粥,被顽皮的孩子加了芥末。我真的是希望仅此而已……”
哗啦哗啦。
佐久间手中的碗逐渐倾斜。里面的金黄液体也汇成金柱,拍打在地上。
“佐……佐久间?”我扶着桌子,艰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佐久间看见我,又笑了起来。
“毒药,是你放的吧?”他问。
“……”
“你们对付黑幕,什么阴招都使出来了呢……这些无聊又肮脏的把戏,和你们的智商,真是一个层次。”
黑幕。
佐久间说出了这个词。这就是……他的身份。
他现在自己捅破了这层薄纸。
不用再演戏了。我的心里反而轻松了很多。
佐久间冷笑着说:“你还真的以为……你们做的事情会瞒得过我吗?从昨天夜里开始,就是各种小孩子的恶作剧……想象力匮乏得让人惊叹。我真的,受够了。”
我笑着回应道:“不,我没打算瞒。从岩本跟我讲了这个疯点子的时候,我就觉得迟早会穿帮的。”
岩本什么都没说。
“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佐久间面朝我。他的笑容荡然无存。他用黯淡空洞的眼神与我对视。
我捏了一下手心的汗水,然后,挺直腰板笑道,“那还用问吗?当然,就是为了看见你这样的表情罢了!”
他的手颤抖着。手中的粥已经被倒得一滴不剩了。
“我很失望啊。平冢君。”
“……”
岩本也紧盯着他。佐久间则淡然地接收着岩本和我敌意的视线。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我索性放弃了表演,大声说:“你在说什么笑话,佐久间?——该失望的不是我吗?我现在身上的每寸皮肤,每根毛发,都感到失望啊!”
“佐久间!我们彼此都是,没必要再演戏了!”接话的是木糖,她一只脚踩在餐桌上,气焰嚣张地喊道:“你这个倒霉的**,你的演艺生涯走到头了,领你的盒饭吧!”
佐久间的碗脱手而出。
啪嚓。
在一声忍不住令我闭眼的刺耳响声之后,那只碗跌进了水滩,化成了纷乱满地的瓷片。
“执行计划C!”
几乎是同时,岩本举了起手。
因为这声命令,食堂在一瞬之间炸开了锅。
离得最近的一华,立刻扑上去控制住了佐久间!——然后在眨眼之际,
仁村关上门,
梅原迈开了双腿,
快晴迅速地锁上了窗户,
木糖掏出了口袋里的麻绳,
北上灵活地闪到他的身后,
加治木毫不犹豫地抽出利器,
箱庭掀翻桌子挡住了他的退路,
饭田博士绕到身后使劲掐住他的脖子。
海王星冲了上去,向佐久间的胸膛挥出了重拳……
开始了。
我静止地伫立在高速闪过的人群中,看着佐久间被团团包围和束缚。
我身边的人们,像光一样向佐久间的方向弹射了过去,然后,以佐久间为中心层层汇集,刹那间,人们滚成了一团。
我看着佐久间痛苦的表情,忍不住高声大呼:“哈哈哈哈!你已经完了!在你人生的最后,挣扎吧,绝望吧,在你最厌恶的绝望残党的气味里,被淹没吧——”
“——超高校级的黑幕!佐久间悠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