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工地上的生活是很粗糙的。 几十个大老爷们儿同住一楼，铁架子上下床，一张床可以睡两人，一间房却有六张床。人挨着人，人挤着人，洗个澡都能洗出一场斗殴来。汪东远照顾她，让她和做饭的两个外地女人同睡一个屋。屋里还是很脏乱，还有一点杂味。年轻些的女人，已经生完了第四个孩子，为了偷生千里迢迢离开家乡。 嘉嘉喊她娟姐。 娟姐说：“你知道汪老板住哪儿吗？” 嘉嘉搓着盆子里的衣服，摇摇头，满额头都是汗。她是有一点洁癖的，在家乡的时候，总被舅妈骂是穷干净。越穷，越讲究干净。来了这儿也一样，天天都要洗澡。有时下了工早，就趁下午赶紧洗。换下的衣服从不过夜，洗得干干净净，等着穿。 娟姐看着她一边洗衣服，一边说了个地名：“盛江。” 这座城市向来以繁华闻名，林立的老公馆，上百年的名居，还有如春笋一般拔地而起的写字楼。高档楼盘多了，一栋小小的、不错的公寓楼，是很不起眼的。可在她们这种人眼里，哪怕是这座城市里最为普通的一个小区，也不知道要干上多少年才能够成为可以想想的梦。嘉嘉听着，没有一点反应。 汪东远在工地上和工人没什么两样，一样吃饭，一样晒日头，忙时还要搭把手。有好几次，嘉嘉使尽全身力气也扛不起那桶水泥时，这个人嘲笑的声音就和其他人的哈哈大笑一样，忽地在身后响起。 他大声说：“宋嘉，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去洗盘子才合适嘛。” 烈日照得人头晕目眩，嘉嘉还记得笑。开不起玩笑的女人，是会被这群男人瞧扁的。 为什么她不去洗盘子，汪东远不会追问。在餐厅里做工，一小时六块钱，一天十二小时，也不过七十二块，还要预计砸碎盘子的风险。可是在工地，一天就能挣这个数的三倍。这个人，他什么都明白，他也什么都晓得。 嘉嘉要挣钱，挣许多许多钱。她的舅妈病了，这本不关她的事，可她还是要救她。 三万块的手术费，是这里的楼盘一平方米的价格。可在她的家乡，那就是一条人命啊。 很快，嘉嘉就成了工地上人人瞩目的亮点。这个小个子的姑娘，真是有使不完的劲啊。刚来的时候明明还提不起一桶水泥，现在却能拎起扁担两头挑。再高的脚手架，她也敢往上爬，好像不怕死一样。她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在工地上一刻都不停，只为了多挣那一份工钱，就把自己忙成了永远旋转着的陀螺。 白着脸的嘉嘉是在汪东远的拍脸声中醒过来的，汪东远抱着她，胳膊掐得紧紧的。嘉嘉觉得疼，立刻就叫了一声。她的叫唤也没让他松手。汪东远瞪着她：“你还知道疼啊。忍着，给你掐暑。” 掐暑是乡下祛暑的土办法，老一辈的说法，掐得皮肤红紫，暑气也就出来了。汪

东远的手劲特别大，一掐一个准，嘉嘉能忍饿、忍困，唯独忍不了疼。他掐一下，她就跟着叫唤一下。老远没看明白的人，还以为这是在杀鸡呢。 等嘉嘉满胳膊和颈子都是紫红的印子了，汪东远才松了手。 汪东远说：“等明天结了工资你就走吧。” 他这话说得明白，是在赶人了。 多少年后，嘉嘉还记得这个人生气的样子。他生气时，说话特别慢，一个字挨着一个字，像要喘口气歇歇似的。 他完全不顾她的愕然，也没有再看她一眼——等明天结了工资你就走吧。汪东远这样对她说。

03 嘉嘉不肯走。 这座城市这么大，她好不容易才扎下根，好不容易开始攒钱了，日子一天比一天有盼头，她不想走。她才十六七岁，最能干的年纪，她还可以挑上好几年的水泥。 嘉嘉找上汪东远，跟他摆事实讲道理：“工地一天两百块，一个月我能挣六千。算我求求您了。” 汪东远暴躁地把安全帽丢到一旁的地上，“你知道工地上一年的伤亡指标是多少吗？小姑奶奶，我求求您了。哪里的庙高，你上哪儿待着去。” 他喘着粗气的模样让她呆了呆。 嘉嘉嚅嗫道：“我签责任书。出了事都算我的。我……我死了也不问你要一分钱。真的，汪哥，我向你保证。” 汪东远听得笑了，“死了算你的？” “算我的。” 他用力把她一推，推出老远，“走吧，为了几个钱连自己的命也不爱惜了。汪哥不认识这样的人。” 他转头就走到烈日下，汗水把背心湿透了，高大的身影看上去冷漠又不讲情面。嘉嘉看着他，仿佛看着这个繁华红尘中最宽大的一扇门，就这么缓缓地对自己关上。她的眼眶红红的，有一点想哭，却并不恨他。 没了活干的嘉嘉，还是经常在工地上守着。这片工地是市府广场的改造，附近的一些商户也瞄准时机进行添砖加瓦地扩建。宋嘉做小工，工钱便宜，八十块一天，管饭就行。那些商户们都喜欢这个干活不偷懒的小姑娘。 有一回汪东远买卤肉饭，就看见一个小安全帽从斜坡上艰难地一点一点露出。近了，是推着车的瘦小的宋嘉。她瘦，是真瘦，瘦得都没几两肉了。皮肤晒得黑黑的，眉眼都没长开，真的只是个小毛丫头。 汪东远的一颗心看得都疼了起来。她看到了他，还晓得笑笑，因为知道他并不是个坏人。只是脾气差了点，心却是好的。 那天嘉嘉推了四车水泥，每一车都是满的。搅拌水泥的时候，一旁的工友是个十

八九岁的小后生，话里话外总有一点揶揄和暧昧。等做完一天的活，拿到八十块钱时，嘉嘉捏着钱的手都是颤抖的，已经没有一点气力了。 她把安全帽摘下，抱在怀里，累得抬不起眼。 角落里走出一个人，弹灭了手里的星火，把烟蒂踩在脚下。先是那双脏脏的鞋，再是那个凶巴巴的人。 汪东远看着她，横看竖看，怎么都不是个滋味。他说：“明天还是回来吧。” 嘉嘉听得跟做梦似的，听不清，还要问一句什么，又怕这个人过一会儿就说话不算话了。好在他并没有反悔的意思，隔天就让她上了工地。 嘉嘉心里那个高兴啊，高兴得她都快给汪东远立个牌位给供起来了。 这个人，真是救命稻草啊。

04 嘉嘉回到工地后还是和从前一样。一样勤快，一样吃苦，高脚架也常爬上爬下。但背后总是时不时地多出一个声音。 “宋嘉！你怎么又爬那上头去了？” “宋嘉！谁给你的胆子帮别人顶工的？” “宋嘉！你是铁打的，不来领饭吗？” 日子一长，工友总爱趁着汪东远不注意时问她：“宋嘉，汪老板是不是你家亲戚呀？” 嘉嘉撒谎：“是同乡。” 只有娟姐不信。 娟姐说：“一朵花，十七八，你是正开得旺。哪有鲜花不招蝶的？”末了，却又说，“不过呀，咱们招也不招那狂蜂浪蝶。” 嘉嘉听了也只是笑笑。那个凶巴巴的包工头说过，工地是有伤亡指标的。他照顾她，是怕她当了那个“指标”。她不傻，这样明白的道理，怎么会想歪。 千防万防，不料还是出了事。嘉嘉和一个工友站在高脚架上帮人递东西，那个工友一脚没站稳，“啊”的一声大叫，整个人歪歪扭扭的，险些要栽下去。人命关天，嘉嘉连脑子也没过一下就把手伸了出去。另一只抓住架子的手却是一滑，结果竟是自己先摔了下去。 汪东远赶到医院时，宋嘉的半条手臂被包着，脚肿得像猪蹄。她睡着了，正睡得安恬。这个人，还敢睡得那么香。 医生告诉他：“小姑娘命大，从那么高的架子上摔下来，掉在沙袋上，还没出大事。右手骨折，脚也折了，得养着。” 汪东远瞪着她，她还在睡。仿佛这是来这座城市睡过的最舒服的一觉，要一次性睡个够本。 宋嘉醒来后，护士说：“你哥哥刚走。”

嘉嘉告诉她，那是她的老板。 帮她换吊针的小护士听得羡慕，“我怎么就没碰上个这么爱护下属的领导呢。” 她住院的时候，汪东远一次都没来过。倒是娟姐来看过她一次，提了一篮苹果放在床头。嘉嘉拿起一个苹果，闻了闻，是香的。她的家乡是苹果之乡，果子成熟的季节，漫山遍野都是甜甜的香气。鲜苹果堆满了车子，乡下人半夜开着车进城，她就睡在苹果堆上，身下一颠一颠的，饿了就抓一个果子填腹，仰头看天上的星星。睡了醒，醒了睡，那载着苹果的路，好像怎么也走不完。 娟姐说：“喜欢呀，喜欢就对了。这是老板买的。” 嘉嘉那被苹果塞得满满的嘴，不动了。 她的手脚都好利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工地。工地还是那么忙忙碌碌，工友中又多了几张新面孔。汪东远站在那儿，仰头看一台吊机缓缓勾起一块巨型重物。天气已经不那么热了，清晨还带着一点微微的凉意。是秋天到了。 嘉嘉看他，他却不看嘉嘉。 嘉嘉说：“老板，我好了。” 他“嗯”了一声，没回头。 嘉嘉又大点声：“老板，我好了。” 他还是不回头看她，“嗯。” 嘉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傻笑着，等着他安排活。 这个人却把安全帽一脱，扔进身边人的怀里，“帮我看着。今天不回来了。”

的，有了一点蜜桃初熟的丰腴。这样的宋嘉像块磁石似的，立刻就吸引了三三两两的目光。她本想脱下，他却箍着她的肩，把她塞进车里。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江边兜风。 汪东远问她：“开心吗？” 嘉嘉不知所措地点点头，笑着。 汪东远也笑了，车一掉头，开进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小小的门面，不显山，不露水，顺着金碧辉煌的大道走进去，整个世界都像是金子镶的。早就有人看到了汪东远，这里的女服务员都认识他，因为他常来这儿请客。 那些年轻的女孩喊他“汪哥”。 嘉嘉看到她们花朵一般的脸庞，涂脂抹粉，头发是卷卷的香香的。有的个头比嘉嘉还矮，有的话里还带着一点家乡音。新千年才走了个开头，一切都是崭新的。有人往女孩的脸上砸钱，三千两千地砸，捆成一沓的钞票散开了，落在脚边满地都是。 汪东远领着她走过一个个房间，一直走到尽头。轰天的歌声，震得人的耳膜都在嗡嗡响。他靠在那儿，低头点燃一支烟，微微上扬的眼角衔着一丝嘲讽：“你不是一直想挣钱吗？工地上一天两百，可这儿……”他顿了顿，俯下身盯着她，“这儿一小时就能挣你小半月的工钱。” 从头到尾，嘉嘉的表情一直都是愣愣的。 仿佛这时才回了一点神，她摇摇头：“汪哥，我挣不了这钱。” “给他们唱唱歌怎么了？”他笑她，“唱歌可比搬砖头省事多了。” 嘉嘉还是摇头。 “傻。”他骂她。 她竟点点头，“我本来就不聪明。”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挣法，狠心人有狠心人的活法。这个世界，从来就是什么人挑什么担。 对方听得笑了，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好像要把她看到心底里去。汪东远说：“我的第一个女朋友就是在这儿跟人跑了。她和你一样的年纪，聪明，但没你漂亮。”这么说着，这个人用力扳过她的肩，那铺天盖地的吻就这么砸下来，“嘉嘉，你不愿给别人唱歌，那就唱给我听，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呢？他问得绵密。绵绵密密的吻，砸得人头晕目眩。拼命挣开他跑掉的嘉嘉，惊慌得掉了一只鞋。

06 嘉嘉再次见到他，是在两年后，这座城市很不错的一家大酒店。 那是一次包间派对，汪东远参加一个大房地产商为女儿举办的生日宴。小小的女孩，尚不懂人间的世故复杂，被所有人抱着、围着，扮着鬼脸逗她开心，懵懂地睁开黑葡萄似的眼，咿咿呀呀地笑了。她大概以为自己是被所有人喜欢着的，拥有着那么多那么多的爱，他在心里想。然后，那对黑葡萄似的眸子，忽然和另一双眼重叠了。那是一双清凌凌的眼，含着笑，好像有些害羞似的，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嘉嘉。 汪远东就这么想起了她。不知她在哪里，她过得好不好？她是不是最终走上了那些漂亮女孩子的老路？ 派对过后，收拾大包间的服务员们三三两两地围拢来。包间里的东西多，红酒、点心，还有那个手工定制的多层法国蛋糕。每样都被人动过，却只是粗略一动。要好的同伴急忙喊着她的名字：“嘉嘉，嘉嘉。” 酒店的规定是包间里的所有东西都不得私下处理，一律倒进垃圾桶。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所以来这儿才小半年的宋嘉已经吃过了新鲜的鲍鱼盏，以两来论价的空运山菌，还有大勺大勺的鱼子酱。这些东西里，她最喜欢的是蛋糕。嘉嘉话少，人又勤快，所有人都喜欢她。所以一有办过生日派对的包间，大家都惦记着她。 汪东远是最后一个走的，走到酒店门口才发现把车钥匙落在了包间里。他只好又往回走，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命运里。 一个推开门，一个站起身，就这么撞上了。 汪东远看着这个脸上沾着奶油的女孩，停下脚步，好一会儿发不出声。 两年多，有两年多没见她了。这个女孩，一身中规中矩的服务员装扮，脸还是那张脸，但似乎长开了，眉是远山眉，眼是那双黑葡萄眼。 偷吃蛋糕的嘉嘉把叉子往背后藏，她也认出了他。 汪远东说：“你在这里做事？” 她点头。 他又想起什么，“你那个舅妈呢？” 嘉嘉笑道：“手术早做了，挺好的。谢谢汪哥。” 其实怎轮得上谢他，明明是他断掉了她的最后一点退路。他没有再收留她在工地，这个初到大城市的小姑娘，只好咬咬牙，再流入汹涌的人海中去找寻生路。他是想把她逼回家乡的，他怕有一天自己会在哪个寻欢作乐的场合再看到这张天真美好的脸；他怕她用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看着他，对他假笑，给他敬酒。 他怕，他真怕有这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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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贺江是她学蛋糕时同一组的学员。 那年嘉嘉二十一岁，来这座城市五年，没谈过恋爱。见到这个大男孩的第一天，那颗沉静的心忽地就动了一下。 大男孩在附近那所知名的大学念书，学的是法语，穿着宽宽松松的毛衣，一头乱发，很有一点天真轻狂。他做蛋糕也是笨手笨脚的，不是弄翻这个，就是打倒那个。所有人都忙着自己手上的事，只有一个女孩蹲在他的身旁，轻手轻脚地帮着忙。很快他就赖上了这个做事和和气气的女孩。 嘉嘉的脾气好得不得了，一遍教不了，就第二遍第三遍地教。她教的时候，他就仔细盯着她的脸看。那双被碎发遮住的黑葡萄似的眸子，天真，清冽，仿佛有一种山风明月的沉静。最后，这么一个糟糕的人竟也被教得出了师。 结课那天，老师问大家为什么要来学做蛋糕。 嘉嘉答想开家蛋糕店。大男孩却说，是为了追一个女孩。对方说话时只是瞧着嘉嘉笑，全场的学员忽然大声鼓起掌来，尖叫着。不知是谁打开了彩带，满屋子的彩带和礼花飘得人一头一脸都是。 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贺江说：“宋嘉，做我女朋友吧。” 嘉嘉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座城市谈起恋爱来，对方还是这

座大城市土生土长的孩子。他们去电影院看电影，像黑暗中的情侣那样相互拥抱，连呼吸都透着甜蜜。她在他念书的大学坐着，等着下课的他一起去吃饭。来来往往的女孩们，和她一般的年纪，她们都是从万千人海里冲出来的人尖尖。 嘉嘉觉得自己很幸运。 汪东远就是在这时自然而然地退出她的生活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知是哪一次，他就这样悄然退出了她的生活。 她和贺江谈了两年恋爱。 这两年里，也有争吵，也有小打小闹。贺江的脾气急，没吃过苦的孩子，一点点小事就会钻牛角尖。他的生活有嘉嘉从未想过的一切烦恼，GPA刷得不够高，法语高翻始终没能通过，想申请的学校申不上，接到的只是马马虎虎的Offer。嘉嘉隐约察觉到男友并不是一般家庭的孩子，却没机会仔细问问。 很快地，她就知道了，他有一对外交官父母。 贺江申请到了法国的学校，攒了一点钱的嘉嘉也开始寻找合适的店铺，试着开一家自己的蛋糕店。找店铺的过程很辛苦，嘉嘉却觉得自己很幸运。她竟然在一个闹市区的街口找到了一家价钱极低的店铺，一年的租金只要五万。对方告诉她，自己临时有事要带着一家三口离开，崭新的店铺就这么转到了她的手里。 嘉嘉把自己的小蛋糕店开了起来，可新店开张后不久，贺江的母亲却找到了她。 对方是温柔开明的女士，她对嘉嘉说：“我们不反对年轻人谈恋爱，对贺江未来的婚姻也不会插手。只是……”中年妇人轻轻叹了口气，“你实在达不到我们家对媳妇的标准。” 嘉嘉惴惴不安地接受着她敏锐的审视。这个女孩的好与

这样的她又怎敢拒绝。 谁知那头静了两三秒，却是问：“那你呢，嘉嘉？”他问，“那你呢，嘉嘉，你想不想去？” 嘉嘉迟疑着：“我……我并不是很想。” 她是寄人篱下长大的孩子，父母早亡，从小就在舅舅家干活吃饭。她太明白依靠一个人的代价了。这也是十六岁的嘉嘉离家打拼，千辛万苦也要留在这座大城市打工的原因。她想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吃饭，一点一点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用贺家的钱，跟着贺江一起去法国留学，辛辛苦苦拿到毕业证只为能体面地嫁给他。这和从前的生活又有什么区别呢？尽管一切那么好，好得叫人羡慕。 为何她没办法做主自己的人生，她明明已经有了一家小蛋糕店。 汪东远说：“那就把你的想法告诉那个人。如果……”那头顿了顿，“如果一个男人真心实意地喜欢一个女人，就会希望她永远开开心心。” 嘉嘉点点头，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她鼓起勇气按下了另一个号码。 另一头，高楼下的工人们提着的一颗心，也在缓缓地落下。 直到汪东远的一双脚踏踏实实地踩到了地上，秘书才埋怨似的开口：“刚刚在高脚架上，是谁打来的电话啊？您怎么能在那上面就接了电话呢，多危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