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尽春来，碧桃初发，去岁寒冬鹅毛似的雪，足下了月余，积雪敷过脚腕，直与小腿肚齐深。额娘忧心我的安慰，遂一整个冬日，不允我到宫外玩，只将我拘在身边陪她说话。好容易开了春，煦日和暖，柳亸莺娇的时节，怎好不出来玩一趟。）
（自什刹海而归，顿觉饥肠辘辘，正领着玲珑思忖吃些什么好，抬眸便瞧见，头顶一块敕金匾额，纂着三个大字——忘归楼。抬步入内，要了几碟寻常小菜，并一壶新茶，敛裙落座，悠然瞧着外头人来人往的熙攘街市。）

（昨儿在潘家园淘换物件儿，回时只余下一身乏累。倒头便睡，直歇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瞧外头春意融融，又觉着成天闷坐也不大对，询清时辰，倒勉强算是饭点儿）
（几条挤在一处，自有了打算，遣人去知会那胖厨子一声儿，预备出门打牙祭。进了忘归楼，有伙计来迎，也吩咐他引一僻静位置，禁不住左右多瞧两眼，却是有所发现，乐了）得，也甭找了
（打发走人，径直往那桌去了，稍清嗓子）哟，这谁呀

（待小二上菜，晃着腿，尽是怡然自得的模样。虽说，忘归楼是额娘母族所设，然未免自报家门，引得掌柜战战兢兢，遂如寻常食客一般，按着店里的规矩来。忽而，未闻小二吆喝，却见迎面来人，启唇便是熟络声调，愕然抬首，入眼，便是彼彼哥哥的嬉皮笑脸。）
：这是仙子啊！怎么，彼彼哥哥没见过仙子下凡？
（吩咐小二添了碗筷，邀彼彼哥哥一道落座。茶至，转念一想，遂攥着小二添一壶桂花酿。）
：哥哥要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点，祾儿请客！

（落了座，却也是诧异——这都什么年头了？怎么还兴自诩仙子这老一套）胡说！
（想起原先在寻沿书屋，同着幼沅的面儿自称彼大圣，自是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便摇了头，同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不巧，我就没在天上见过你
（填罢碗筷，倒是不必再费神挑座儿。却又想起一茬，眼一眯，笑开）是不是贪嘴偷吃了蟠桃才叫玉帝给撵下来了？（闻此言，稍有讶异，不禁多问一声）发财了？

（佳肴至，喷香热腾的各式菜肴，整整摆了一桌。额娘道，至忘归楼用膳。若不点一壶桂花酿，便是索然无味。我素日从不饮酒，今日既来了，自然也要斟一盏尝尝。素手浅斟，递一盏予彼彼哥哥。他惯会胡诌乱扯，同他一处，却也乐得开怀。）
：来——卷帘大将，祾儿敬你！
（俏皮嫣然，仰首饮尽盏中佳酿。桂香馥郁，酒气幽微，竟似桂花清露一般甘甜，咂咂嘴，得意洋洋的瞧着彼彼哥哥。）
：对啊，祾儿发财了，敲诈勒索了一通我哥哥！
：得了不少哗啦啦响的银票呢！

（接过杯盏，尚未得饮便闻听此言，稍怔，却又无比庆幸——否则铁定呛着。也饮尽，作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偷吃蟠桃的是你大师兄，而你下凡……是不是因着调戏了嫦娥？天蓬？
（上下打量，莫名真瞧出些天蓬的影子。向来将发财放在心上，怕是毕生追求）原先以为你有处发财不知道叫着我，还想着白疼你了，既然是勒索你哥哥……
（瞅她一眼，叹气，不无遗憾）得了得了，这热闹我还是不凑了

（天蓬，卷帘，一个贪吃，一个呆愣，细想想倒也不错。我自然是贪吃，至于彼彼哥哥，定然个呆子了。心内暗暗赞赏自己一番，如是解读，只怕连德礼斋的先生听得，亦是哑口无言。举著，夹一筷红烧肉予彼彼哥哥，轻哼一声，撇嘴启唇。）
：哥哥快吃罢！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祾儿便是天蓬了，那哥哥做一回嫦娥可好？
（黛眉轻挑，摸摸怀里的银票，笑容愈发明艳。虽说我同哥哥时常拌嘴，唇枪舌剑，不依不饶，然他到底是宠我的，说是抢劫勒索，到底不过是哥哥予我的，叫我买些自己爱吃的爱玩儿的。）
：可惜彼彼哥哥没有哥哥，太可怜了……

我觉得啊——不大好
（果断摇头，天蓬元帅与卷帘大将，说到底不还是一家儿的？红烧肉下肚，味道也的确不差，不过指望能堵住嘴……就是瞎指望了）
没瞧过你这样的天蓬，至于嫦娥……你还是小声些，休要惊了月宫里的正主儿，再气出个好歹便是真的不大好了
（于额娘而言，自个儿居长，自没有她口中所说的亲兄长）是啊是啊……（这叫——先假装应承她，实际上必要转了话锋）不过好在也没有像你一样会敲诈勒索的妹妹

（正仰首，饮一碗鲜美的蹄花汤，彼彼哥哥此人，最会胡诌乱扯，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便是了，若当了真，又要叫他嘲笑好几日。上回浮碧亭锦鲤的事儿，可算吃了他的亏。而后，却聆他话锋一转，竟“数落”起我来了，呛咳一声，艰难牵出一丝莞尔，启唇，自是咬牙切齿。）
：你这个卷帘大将你可住嘴罢！
：等祾儿现在就打劫你一回！
（扬手，落在桌案上，震得瓷勺泠泠，撂了碗著，朝着一桌佳肴扬扬下颌。）
：祾儿反悔了，这顿午膳就叫彼彼哥哥付银子好了！

（上回见她时相互间便多了白头熊、黑脸熊两个诨名儿。这回可倒好，竟又出了天蓬与卷帘，往后指不定还有什么，实在令人忧心。见她呛了汤，只觉好笑，也照了她的语气神情）你个天蓬元帅可也少说两句吧
（从来不信命，今儿却遭了现世报，想也不想满口应下）
好说好说，我妹妹好容易出来一遭，哪儿还能叫你破费
（自古便讲究礼尚往来，今儿这银子也定然没有白付的道理）只是下回我进宫时，你想法儿弄只烤全羊来还便好

（负气抱臂，亦学着哥哥的模样，连连饮了许多。在忘归楼的地界，自然不好真叫彼彼哥哥讨银子，不过赌气呛声，拌几句嘴罢了。彼彼哥哥倒也豪爽，明知我同他置气，却也应下付银子的活儿。将欲不计前嫌，赞他大方，不想，复聆得烤全羊云云。）
：烤……烤全羊？带进宫里……？
（杏眸圆睁，尽是不可思议。这个卷帘大将，分明是在刁难我。乌珠轻转，一瞬，又同彼彼哥哥呛起来。）
：哥哥自己走出来吃不就得了！
：烤全羊是带不进去的，烤全你可以试试。

（忘归楼的确是个好地界儿，既能饱了口福，也能痛快了嘴。吃吃喝喝连带着拌嘴，最是舒心。时常惦念烤全羊，此时也是顺口一提，却也连连否认）不、不是
（宫外的烤全羊再带入宫去——那是图什么？试图解释）烤全羊这类自然得讲究个新鲜、得讲究个现宰现烤，这得说是把羊带进宫里
（天道好轮回，这会儿轮着我讶异）你还敢吃人了？
（尤其是敢吃彼，简直胆大包天）

（聆言，愈发料定彼彼哥哥“不安好心”，斟一盏桂花酿予他，复夹些油焖茄子，扣三鲜，至瓷碗中细品。腮帮子塞的鼓鼓囊囊，耳畔，又落尽彼彼哥哥不找边际的“烤全羊”，心内直叹息，这些日子不见，彼彼哥哥竟成了傻子。倾身，玉指抚上哥哥额头，遂启朱唇。）
：没发烧啊，怎么呆头呆脑的。
：哥哥，这儿有医馆吗？祾儿陪你去瞧瞧吧！
（装傻充愣，顾不上彼彼哥哥仰身后躲，凑近了，瞧瞧眼睛，捏捏鼻子，一样都不放过。）
：不然……祾儿陪你去道馆求一张符？

（由去岁冬季起，便一直惦记烤全羊，可惜至今仍未吃到嘴里。见她身体前倾，却闹不明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言入耳，恨不得也动手）你个天蓬！还好意思说别人呆头呆脑？
（不得不承认，竟真的是天道好轮回！眼前情形无比熟悉，可上回还是我疑她发了癔症，这回怎的就掉了个个儿。挒着身子直往后躲，手上却也不敢离开身前桌，松了手只怕朝后摔个面朝天。目光集于鼻尖，瞅着她一双手不安分，却又无可奈何）
求符……作甚？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