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有街衢通达，闾阎且千，往来摩肩俱是豪右家眷，烟罥尘笼，烟云相连。指缝里攥了兄长的袖，眸光落在两侧，瑞气人烟，星毬莲炬，遥遥眺去还有太平鼓，隔着贯串的人流，徐徐往这边来了。右手心里，是兄长才交过来的花灯长柄，仔细护着，唯恐被哪位不留心的勋家磕碰了】
【我一向喜欢灯市，如海一般的光影五色，连照人都无妍媸可分，俱是明艳动人，其实就连穹顶的月，也显得逊色而不得明了。摊贩一肩担了一整架的面具，一跛一跛地行在前头，悄悄撤了兄长袖上的手，假意被来客隔开，近了摊贩，买下披发假面，亟亟覆上。悄声重回兄长身后，往他肩头落了一拍——】

灯市景色方是此景只作天上有，各色灯饰譬如繁星，缭眼晃神，左右两侧都来不及一一打量，走马观花而下。行人接踵，偶尔小童乱跑，偶有情人依偎。害怕小妹被人群冲挤，便将其护于怀中，臂弯将其与人群尽量隔离。随后将一六角玲珑灯递于人，不多时，一位女子身影入眼，恍惚间已悄然松开小妹的手。处身立在一小摊旁发愣，猛地肩膀受力，咋眼看去竟是一张狰狞面孔。
“谁？！”

【面具下是一张憋着笑意的脸，透过眼睛般大小的洞，窥清他回头一瞬的骇怪。并未就此撤了面具，反而更是玩心大起，恰而今次袭了男子常服，一时未必能辨明，躬身略略作揖，沉了嗓音】我乃——阎王手下的马面，奉命前来缉拿公子，前去问话。
【偷偷觑了眼兄长，流彩光霞里，竟也看不分明，见他沉吟，只得再说】公子不妨同我走一趟罢。

愣作于人前，但当人皓月般双目闪烁方稍稍定心。这丫头，便是这双炯炯有神的双眸最为勾人，或笑弯如月，或轻佻魅惑，或清澈纯真。今日男装更甚千面，耳闻他佯作低沉的音色，再瞧这有模有样的举动，既然她玩心大发便配合一番，也不知日后是否还有次此机会。
“马面大人在上，小的不知犯了何罪？今日随家妹出游，若小的随大人走了，小妹回头寻不见兄长该哭鼻子了。”
后几字儿故意咬紧慢道，抬眸挑一眼，唇角笑意竟不能遮掩。顺手整理整理衣裙，一副不舍家妹之状。

怎会——
【亟亟住口，响亮的娇音在舌尖打了个旋儿，又匆匆吞咽回腹了。心中暗自庆幸，面儿上覆了层假面，得以掩饰皇皇神色，可下一秒，悄一抬眸，分明看见兄长脸上的笑意，以及，笑容里的捉狭意味】
【扬手拂下假面，马面的发丝擦过雪靥，低低嘶了一声，又仰了面儿去看兄长，嗔怪道】原来大哥早就知道是南子，既然要接，那就演的真一点嘛。
【背后还藏了另一面，是为牛头，牛头马面，阎王座下的阴帅。伸出手来递过去】牛头大人，您的面具落下了。

接过面具打量，嘴脸擒笑不知这丫头又从何处听来的这些迷信神话。回头该好好教导一番，而今出来游玩赏灯便不宜断了人兴。扬眉将面具挂上，恰好合脸透过两缝扫视眼前丫头。
“哦？何人是南子？莫非是马面大人的心头宝，啧，阎王派你我来捉拿归案的，怎的倒来凡间风流快活了？”
佯作正经，余光瞥想对方，负手摇摇头先人一步走去。这么多年来，这面具也仅带过二三次不曾发觉有何乐趣，看着面儿倒怪吓人的。

大人难道不知，人间他塔拉家有个小姐名曰南子，听闻生得是仙姿佚貌，亭亭玉立。确然是我马面的心头宝，牛头大人呢，可有心头宝？
【兄长已戴了面具，率先超前去，遂挽唇一笑，将面具重新戴好，也蹜蹜几步追上去，同他并肩一道儿走。游人如织，却在甫一见到我们的模样后，纷纷惊了一惊，下意识地避了半步，带回过神来，我同兄长已然与他们阔步错开了】
【接着话茬，侧首去看他】左右是公派来的，不如风流快活，尽兴了，再回去复命也不迟呀。

静静听人自称不愧，唇角笑意愈深，扬手便勾勒人颈部一把搂进怀，抬手使劲儿揉乱人发。
“是么？这样的妙人儿我竟不曾见过，马面大人可否让鄙人瞧上一眼，这样的仙女儿能承蒙一见便也无憾了。”
故意压低嗓音，怀中丫头已长高不少，心智却不见变化。带着人样灯市深处走去，熙攘人群愈多，却都给我俩人让了条小道，想必是这面具给的好处。抬头一瞧皓月方位，约莫算算时间，话有所指。
“等你风流完，阎王追究下来，我可不再替你辩解了嗯？”

【遽尔教兄长一把揽进怀中，继而又是一通胡噜，同幼时竟半点分别也无，觉着愈发有趣。佯作气闷，支开他犹在我发顶作怪的手，刻意仰了面儿大大方方同他瞧，不用多想，必然是一副蓬头丑相】给你看、给你看，天人之姿，我可没骗你——
【由得兄长搂着，头歪在他肩头，我便也轻省，将假面摘下高高举起，对着廊下灯火，细细赏玩，信口胡沁道】那可不成，大人业已上了贼船，便不能独善其身啦。

灯火之下娇容尽显，灯光打在人脸上确是天姿。摇头笑叹人顽颇，同时也摘下面具，可算少了一层负担，赏景说话更为方便。
“其实这面具玩一会儿也就把，带久了反倒看不清眼前舞，竟一位方才瞧见了一位国色天香之人。好在现定了神，仔细一看也不过是邻家街坊的小妞罢了，嗯？”
昂首朗笑，直至走到人少的地方方才收回手。再要了两三只花样百出的灯笼，以鱼为灯，以花为形，随后方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