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放弃原来的策划,改为完全的八只机械足...我会制造一个中控系统,让你的手和断腿能够完全控制整个机构。”特蕾西将笔的一端顶在太阳穴,秀眉微皱,似乎只有工作时她才能克服交流的障碍。“但是这会花销更多的钱。”
“那笔钱现在都是你的,你来决定,我只要最后成果就好。”瓦尔莱塔鼓励地一笑,消掉黑眼圈的她在此时更加的迷人。特蕾西只是同她对视一眼,便连忙低下头,被金发遮盖的颊上微微泛起红晕。
捕捉到那湖蓝色眸子里一丝异样的情绪,瓦尔莱塔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在特蕾西这里,她不再感觉自己是个残疾人。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她想了解这个小机械师更多。她太特殊了,明明孱弱到孩童般的人,却拥有与所处环境完全相悖的广博的才学,这一切无时无刻不在勾起瓦尔莱塔的兴趣。
特蕾西的构思非常巧妙。她的机械虽然复杂,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可谓将机括间的利用率做到了极致。深入浅出的道理在她这里得到了完美的诠释,八条腿的一举一动可以完美地被瓦尔莱塔的两只手和两条断肢所控制。六条主要用于行走的机械腿可以在断腿和腰肢的驱动下轻松实现前进,急转甚至倒退,前面的两条机械手更是灵巧无比,瓦尔莱塔有一种错觉,那机械手才是生在自己身上的手,而自己原来的用于操控的双手此时仅仅起到一个神经系统的作用。
“太奇妙了。”以俯卧的姿势控制着这副机械躯体在狭窄而充满障碍物的房子内行进,瓦尔莱塔用胸前的手操控着从双肩伸出的前两支机械臂膀,只觉如臂使指,丝毫没有机械制品特有的拙笨。来回试了好一会,把特蕾西的屋子给弄得一团糟又恢复原状,她才肯从那六条腿上下来,但前两只机械手依然安在她的双肩上,让她宛若一个四条手臂的妖怪。
“第一步总算完成了。”特蕾西看着窗口照进来的月光疲惫地笑了笑。回到会客厅,破烂的小桌子上这次摆上了热乎乎的白面包和司康饼,特别浓的咖啡在桌子一角冒着烟霭。特蕾西家里的咖啡总是刻意保持着非常高的浓度,瓦尔莱塔揣测这是机械师废寝忘食工作的重要依仗。
夸赞了两句特蕾西的技艺,瓦尔莱塔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向自己所住的房间。那里的各式机械都更为精巧,而且其中的瓦特像也让瓦尔莱塔很是疑惑。
“瓦特先生。”提到瓦特,特蕾西显露出敬畏的神色来“是我们家族的....恩人。”
平素不与人交谈的特蕾西在表达方面并不十分精巧,但通过她断断续续的叙述,瓦尔莱塔还是大致知晓了这一切的缘由。
1760年,钟表行业的一颗新星——列兹尼克先生拜谒月球圈(LunarCircle)距伦敦100余英里的总部,得到了发明家瓦特先生和月球圈创建者马修·博尔顿(瓦特蒸汽机的“天使投资人”)的亲自接见,列兹尼克先生与瓦特相谈甚欢,引为至交。这位技艺虽精湛但一直默默无闻的钟表匠遂开始跨出狭小的钟表领域研习机械之术。
列兹尼克先生当时所不知道的是,他曾经战战兢兢地拜访过的那几个衣着光鲜亮丽,看起来处于人生顶峰的年轻人,依然在向真正的巅峰迈进。当马修先生为他介绍瓦特先生和达尔文先生时,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两人在十几年后的发明和发现撼动了整个世界。直到瓦特的改良蒸汽机掀起工业革命的浪潮之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幸运。瓦特所传授他的机械思想就此镌刻在列兹尼克家的血脉中,薪火相传。
及至特蕾西曾祖父一辈,其制品上达军方、英国皇室,乃创列兹尼克世家,拜瓦特先生为先祖恩师。后人自幼得传授,皆研习机械。但不得凭藉技艺参与大型资本运作,违者当逐。(詹姆斯·瓦特即不擅长商业活动)
“列兹尼克家训第一条,以机械所铸之功业为人类谋幸福。第二条,绝不凭自身技艺参与任何大规模资本运作。第三条,机械师当为自身作品之所作所为负责。”特蕾西如是说道。瓦尔莱塔听在耳中,记在心里。
我能不能也算作她的作品呢?想到特蕾西“为自己负责”,瓦尔莱塔不由要笑出来。手里那浓到几乎喝一口可以苦上半天的咖啡,此时也只觉香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