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楚铮
贺：俞曦光

楚铮
手里拿着的是曦光的检查报告，癌细胞的扩散速度加快，任何的医学治疗和药物控制早已没有了作用。时间，于自己而言像是一种讽刺。我可以操起手术刀拯救一个病人，却无法让她的时间像沙漏倒流，延长哪怕一分钟，一小时……
攥紧了口袋中的小盒子，又莫名的心安了。
推开眼前的这扇门，推车上装的不是药物，而是一块蛋糕。她喜欢草莓，喜欢浓郁的奶油还有甜到腻牙的白巧克力，而这些，蛋糕上都有。下层还有有一个包装精致的袋子，正等待着被开启。
“小曦，生日快乐。”
熟络地在蛋糕上插蜡烛，特意找蛋糕店多要了几包，把蛋糕表层插得满目疮痍，也没有停止。
要越多，才是越好。
手抚上她的头顶，因为化疗的缘故，她的头发早就已经掉光了。还有稀疏的几根发丝，现在还沾在枕头上，可怎么也回不到她的头皮了。
“我送你的礼物，拆开看看？”
努力维持着开心的表情，内心的挣扎如洪水猛兽。即将决堤崩溃的神经系统，难得保留着一分理智。
用打火机点燃了第一根蜡烛，再慢慢地把火苗传递，已经燃烧着的烛火，顽强地，在这个黑暗的房间增加一点亮度，来温热她。
——照亮这个世界。
俞曦光
化疗刚过的这几天是最难熬的。
白天几乎吃不了几口饭，每晚被蚀骨的痒与疼折磨着睡不了好觉，还有大把大把掉着的头发……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几乎磨平了我求生的欲望。
房间里没有开灯，我独自一人坐在床上。窗帘紧紧拉着，但偶尔掀开一条缝隙，露出一线微光。
我抬起手，指尖穿过黑暗，却忽的一颤——我快要抓不到那束光了。
门口传来声响，我收回手转过头，是他推着蛋糕进来了。
他点亮了另一束光，蛋糕上插满的蜡烛将他的脸庞照得更温和。
“噢！”在昏天黑地住院的日子里，险些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可他还记得。我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状。
他的掌心粗糙且温暖，我有些期待地拆开礼物。下一刻，我从袋子里拿出一顶栗色的假发——
忽然猛地一阵恶心，我费力地支撑着身子，动作也僵在半空。也许因为化疗的后遗症突然发作了，让头顶的抚摸有了别样的意味。
平静下来，翻看了会儿这个生日礼物，我抬眼看他，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
“楚铮……你什么意思？”
把它整理好装进口袋里，放到床头的柜子上，用轻松的口吻问道：
“铮铮，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有点嫌弃我？”手指指向头顶，“你是不是觉得，我头发都掉光了，变成了个的秃子，不如以前可爱漂亮了……配不上你了？”微笑地看着他，却感觉有一滴清凉划到嘴边——有点咸，也有点苦。
于是泪水肆意模糊了世界。光影重重，可我怎么也触不到，好像就此被拉下深渊——
“是不是？你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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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铮
她所有的幻想都是少女的梦，天真甜美又不堪一击。我努力地去擦拭她的泪痕，但它已然决堤。握住她的手让她去接触自己的心脏，那里是热的，还在跳动……是生命的旋律，是遗响的悲歌。
“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你闭上眼睛……”
在确定她已经阖目的前提，从口袋中拿出那个“珍藏”已久的小盒子，将窗帘拉开，使阳光自然地照射在这个充斥浓郁消毒水味的病房，然后让带有花香的香水来取代。我打开那个尘封已久的盒子——
“你还可以听到你的心跳，它为你，也为我，还为了你所热爱而跳动。这个房间是有香味的，是有光照射的，你伸出手就感觉到我。”
为她戴上刚才被弃置一旁的栗色假发，现在的她和以前的她一样，也不一样。她还坐在病床上，那样虔诚而信任地紧闭着双眼，我弯下一膝，跪在地上，手中是开启的“潘多拉魔盒”，那枚戒指的钻石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睁开眼睛吧。”
将手中的戒指呈现到她的眼前，是环住彼此生命的烙印，是自己对她永恒的承诺，不随生命的逝去而消逝，亘古的留存在我内心最深处的记忆。
“俞曦光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让我来做你的翅膀，我来教你飞翔。我的眼睛就是你的眼睛，我的心脏就是你的心脏，只要它们不停止生命的机能，我永远不会停止爱你。或者说，我的身体，我的思想，我的灵魂——就是我爱你的永动机。”
我的眼中应该是泛起了一层泪光，我感受着湿润在我的眼眶盈满，我想给她我能给予的承诺，我想就这样，就这样一直拥有她。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做这些你没有做过的事情，就从穿婚纱开始吧。然后还要向你妈妈撒娇，在凌晨一点后出门，这一切……都做一次吧，我和你。”
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指针的位置是十点钟。
“民政局已经开始上班了，小曦，你愿意陪我一起去看看那里的风景吗？”
俞曦光
我听话地阖上眼睛，在陷入彻底黑暗的前一秒，突然感受到一阵刺目的光亮。睫毛颤了颤，还是忍着没睁开眼。
我知道，他把窗户打开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沁人心脾的芬芳，是我最爱的百合。阳光洋洋洒洒铺满了大半个屋子，我转过头，脸颊一片暖洋洋，连同心也变得滚烫。
头顶被一件毛绒绒的东西覆盖住，我抬手摸了摸，想到他别扭把假发戴上的模样，不由轻轻笑起来。
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了单膝下跪的他。他手上的钻石折射出璀璨的光，却永不及他此刻耀眼。
眼睛眨了眨，努力不让眼泪落下，哪怕这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眼泪。伸出手，指尖穿过温和的光——
我触碰到了真正的太阳。
右手递到他面前，苍白的无名指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我听见自己坚定而洋溢着幸福的回答：
“我愿意。”
有些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要他抱下床，想到可以与面前的人一生一世绑定在一起，我一秒也等不了。
说我自私也好，不顾他人也罢，我希望彻底拥有他，哪怕即将死去。
“好，我和你。以后，就我和你……”
楚先生，请多多指教。这一切，就从穿婚纱开始吧。
我抱着他，揪着他头上翘起的假发，笑得像个孩子。
蜡烛吹熄了，我的愿望也应该实现。我记得，我许下的愿望是——
我的爱人，将带着无限的希望走下去。
因为曦光，本是因阳而生。

后记：
曦光的终结，是在仲夏的夜晚。
两个人在海边数着星星，可是她真的有点累了。
在生前，她穿过了婚纱，病态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在吸过一口烟后，被浓郁的烟味呛得直咳嗽，是楚铮替她抽完了那支烟。
她拍了一张最独特的结婚证件照，新郎和新娘都是光头，当她的手指抚摸上那张照片的时候，会一通傻笑，然后笑着笑着流下眼泪。
她在楚铮的怀抱中静静离开了，走的时候，嘴角还有淡淡的笑。她在告诉她的爱人，要带着她的希望幸福地活下去。
去的时候，是两个人手挽着手。
回来的时候，是楚铮捧着她的骨灰。骨灰盒里放在他们两个人的婚戒，将所有的回忆都锁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
她不知道的是，楚铮终身未娶，在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很像她的孩子。
他给她取名——
楚曦光。
关于他们仍然相爱这件事情，谁都没有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