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习惯性地打开聊天框，一口气拉到底，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瞥过那个被故意忽视的联系人。
啧，可恶，怎么每次都要看几眼才安心啊。
发泄般地把手机往书桌上狠狠拍下，恼怒的脸庞若有若无地透出丝丝潮红。
不知不觉手心冒出的细汗，发热的指尖，生怕被别人看见的不自然姿态。
心头的躁动如旋起涟漪的水面般不平静。每次看见那对浅蓝色瞳孔，赤司都不知为何会浮现出八月清晨一无所有的灰蓝色天穹，深远而清亮，一眼望去竟看不真切。
被别人发现自己的感情有所外泄是前几周的事，闹哄哄的讲堂里挤满了来听讲座的学生，赤司自认他不会是个认真听老师讲那些他早已熟络的知识的好学生，刚拿起反扣在桌板上的厚重书籍，脑袋里却无中生有地冒出几个与同一个人有关的念头：
「要是哲也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下轻皱起眉头呢，像前几天看到的猫那样，对于不满的事情发出愠怒的喵呜声。」
「很喜欢看书的哲也，青白色的皮肤像要融入空气一样。」
这下再没了继续看书的念头。
坐在一旁的某同学殷勤地凑过身来，关切地询问其状况，是否需要去保健室躺一躺？
“不，不用，我只是觉得有点吵，连书都看不下去了。”掩饰性的转移视线，敷衍地把话题一略而过。
“是吗，我看赤司同学这段同学经常失神呢。”
“嗯，劳你费心了。”
徘徊来往，反复出现的那人的影像。
几乎一闭上眼睛，脑海里立马现出的就是他的幻象。
赤司装模作样地重新拿起书，却是毫不在意地用手指随意搅动纸张。
献殷勤完毕的某同学心满意足地蹭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不过原来赤司同学也有看不进书的时候吗？」

2.
最开始只觉得是正常的对部员的关心之情，只是到后来浮现在脑海里的影像开始让他沉不住气来，弄得一向冷静果断的好学生赤司同学面红耳赤进退两难。
「跪坐在球场边上休息的哲也，手中捧着的香草奶昔杯盖上隐隐约约冒出层水雾，轻咬着吸管的不安分小嘴，唇色红润带点水色，似乎就是为接吻而生。被汗液沾湿的发丝乖顺地贴在两鬓间，看起来……」
不正常的呼吸频率，心跳絮乱，被强压下的情感有了一丝马上就要发裂破壳的迹象。
就算是闲来无事拿着手机，手指也会不受控制地打开键盘，下一秒那羞人的感情就要破土而出向他互道心意了。
他想他可能是喜欢着黑子哲也的。
就算是过了这么久，也记挂在心。一点都不符他迅速果断的性格。
「好想触碰你。」
蝉鸣聒噪，栀子花的强烈香气如固体般硬塞入鼻腔难以呼吸。
他想那个浅蓝色少年向他跑来，差到突破底线的身体素质让他气喘吁吁，被热浪染红的脸颊，
“赤司君。”
“赤司君。”
站在赤司面前的穿着帝光校服的黑子哲也和穿着诚凛校服的黑子哲也，他好像真的看见了那个模糊得像隐藏在雾气之中的身影，两道完全相同的人影，两道完全重合的声线。
天台上的风猛烈而狂热，卷来嘈杂人声在耳边盘旋，好像以前也有体验过类似的经历。旁边坐着的是哲也，腿边放着分量过少的便当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里面的饭粒，这时他突然抬起头来对赤司微微一笑——
啊啊，他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无非就是「这样对食物很不礼貌」之类的说教，但是此时此刻，残余的身体记忆只允许他回一个微笑。
天台上的风吹得好大，像哲也那样瘦弱的身体，一定会被吹走吧？跟着流云一起飘散得不见踪影。晚霞如同泼洒开来的糖霜与果酱，晨曦像橙子遭到挤压迸发而出的酸涩液体，随流云一起旅行的哲也，会在什么时候和我相遇呢。
明明是想拉住他的，却动弹不得。
声带像被灼伤了一般疼痛，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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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黑子哲也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天气冷得不像夏天，被雨水沾湿的树叶裹满灰尘啪嗒一声落到头上，随即他感到猝不及防的穿透头盖骨的凉意。
那一刻是想拉住他的。
黑子想起那天回味悠长的流云，像一首长诗末句拉下的长长一笔，被晚霞染成蜂蜜茶一样的晕红，纹理清晰的厚重云块像凝固的血液粘在天空。
压倒性的将主导权夺回，取得最后胜利的总是那个如同天神一般的「赤司君」。
就算是在自己面前做出什么突破道德底线的事，可能都会令人感到理所应当吧，神的判断是绝对正确的，在神面前争辩是非对错根本就毫无作用。
木质棋子在棋盘上的仓促一吻，清脆的落子声如同句号一般拉下这场荒诞戏剧的帷幕，那张薄薄的退部申请被神明不屑一顾地压在某枚棋子下，
“你会回来的。”
丝毫没有犹豫的残忍话语，猝不及防地在那位神的嘴边绽放开来。
从很久以前就觉得，不管是内心多么排斥的命令，但在赤司的面前就只能乖乖服从。明明递到嘴边的是表示反对的字句，却在脱口而出时临阵脱逃。
「不是的。」
内心只有把这位高傲神明从悬崖边拉回来的单纯想法，但却始终没有正面反驳的勇气。
“就把我当作叛逃的棋子吧，赤司君。”
「不是的。」
是想不作为队友，不成为你的棋子这种冰冷的关系，
就算是不用那样无意义的胜利，也会无条件选择跟随与你的羁绊。
——
手机里有赤司推荐的歌，如今听来只像是挑衅和自我逃避的标志。不用看歌名，听到前奏的第一个音节就瞬间明了，单曲循环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旋律一瞬间在脑中迸发开来，每一个节奏都如同一记耳光，同心跳一起律动的疼痛。有着微妙含义的歌词，也再不愿去深究。
就在清理内存时一不小心删掉好了。
连同那些聊天记录一起。
越想越是可怜自己，明明是自己亲手交上的退部申请，申请人上一笔一划写上的黑子哲也，却像是狠狠刻在身体上。
恨不得狠狠把那个高高在上的赤司征十郎踹在地上，让他断几根肋骨才好。
一晃而过的景象。
红发的某人。摇摇晃晃的午夜列车，托出耀眼赤红色霓虹灯光的玻璃面，映照出黑子的身影。临近海边的小镇，不是自己熟悉的景象。灯光将湛蓝的大海染得微醺，化学颗粒浸入身体，福尔马林溶进血液，发丝降解于空气之中，用虚假的羁绊自欺欺人，一并吞噬身体，如今支持着身躯的并非脊骨而是谎言。
「说什么羁绊，闹什么令人感动的离别。一开始就是自作多情。」冰凉的铁质扶手将指尖染上寒意。
出车站后的海风剧烈得像是要把灵魂吹走一样，衣角擦过皮肤，引起一阵战栗。
「赤司君的脚踝受伤了，请在这里先坐一会，我去叫别人过来。」似曾相识的话语。
——脉搏紊乱。
被好好叮嘱的那人毫不在意地往后一仰，把赤红色发丝浸入海边的细腻沙粒中。
「要是我这样睡过去，海水涨潮，我就这样溺死在这里，该怎么办呢。」明显是开玩笑的轻快语调。
——瞳孔涣散。
「那样就好了，睡着死在大海中不是最好了吗？」
——手心的汗液濡湿紧握着的袖口。
「是啊。」毫不在意的轻快语气。
——肌肉紧绷。突然咬紧的牙。脸颊上的温热触感。
不是最清楚了吗，黑子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呢。
耳机线突然在剧烈运动中被扯开，突然跑起来的急促步伐。
这戏剧性的展开，就算是神明也意料不到。
某人推荐的歌曲还在单曲循环，
「窗外树林 颜色鲜明 黄绿与紫红相映」
「各自心中苦痛 无法感同身受」
「但如今这样便足矣」

果断收藏，这文笔细腻得……楼楼你这是要开虐吗？（暴风雨哭泣）

4.
有时候，赤司会在训练结束后向队员们询问身体状况，
“哲也，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难道我说我快累死了的话你就会减轻训练？黑子气呼呼地在心里想，抬头迎面看见注视着自己的眼瞳。
那视线好似化为实体，亲吻上自己的眼睑。
柔和而细腻的触感，如同羽毛轻轻扫过，赤司征十郎的发色融进晚霞，同透明的雾气混在一起，在潜移默化的习惯中，黑子已习惯了每天傍晚透过玻璃窗看见反射出的斜晖，就如同习惯了在现实和脑海中若隐若现的赤司君。
那样的话，
——
——
将我溺死在你的斜晖里，它每天傍晚都如约到来，洒在我的床单上，无尽旖旎。
急促的脚步将脚下杂物荡平，胸腔里有不明物在攒动，好似在催促撕破身上血肉将你释放，在伤口处感受到心跳的振动，
——
「果然还是像哲也说的，溺死在大海里好了。我的伤口好像变异出了另外一颗心脏一样在跳动。」
——
数次战栗，
——
「不是的赤司君。生物学科测试满分的赤司君明明很清楚是为什么吧。」
——
半梦半醒，
——
「要是哲也就这样拿刀捅我也没关系，因为我有两颗心脏了。」
——
——有一颗是为你而生，
寄宿在体内。
似曾相识的大海。浸没在沙粒里的赤色发丝，
跌落；下降；失重；
就好似呼吸的感觉。
像是上次那样，将跌落的我，从悬崖边拽回来吧，直到两人都坠落为止。映在眼前的是一片令日夜倾倒的赤红色，连同大海的纹理在跳动，请抓紧互相缠绕着的手腕将我一起溺死，寄宿在赤司君伤口中的别无他物，而是忍不住寄宿在赤司君体内的我的心脏。溺死我溺死我溺死我吧，呛入鼻腔里的栀子花香浸入皮肤的呼啸海风，赤司君的赤色头发，一起溺死我包裹住我吧，这样便足矣，不要让我再呼吸到除你气息之外的任何秽物，不要再看见除赤色外的色彩，不要再听见除你外任何人的名字，只要是你我都会全盘接受——
跌落；下降；失重；
跌进你的怀抱，就如同黑暗中的一抹斜晖，好似呼吸的感觉一般自然，
——
——
——
——
溺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