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
@陌月千夜视角:念良
大概是个相互拯救的故事,刀片有,是He,请放下你手中的柴刀。
车是不可能有的,你想什么呢?
雪深梨花开
一.
风雪格外猛烈,只见灰蒙蒙的穹色中,落下纷飞的雪花,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我匆忙赶路,脸颊被风雪割得通红,脚也湿了。因为必须采集必备的草药,恰好赶上风雪天,便耽搁了很久。
手里的草药完好无损,纠缠着我的体温,安静地躺在袖子里。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得赶快回去”,我这样想着,加快了脚步。
二.
他叫张良,是韩国宰相的孙子,韩国覆灭,为报韩仇,他计划在博浪沙将秦始皇杀死,误中副车,反被追杀,隐居在乡间的药庐里。
我便是这药庐的主人,在我幼年时,和家父流亡逃难之际被人救下,又给了家父一笔钱去营生,于是家父开下一家药庐,虽然平淡日子也无忧。我传承了我父亲的医术,在父亲去世之后,继续在药庐里行医。
张良是我救下的,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了。
我幼年时经过张府也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他的模样干净伶俐,即便站在女孩儿里也是一等一出挑。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脸,我竟认不出他的模样。
面容精致,却不失俊朗的线条,衣袖由于刮擦变得脏而不整齐,却也掩盖不住他干净的气息。胸口间沁出的血,染红他的白色衣衫,更像是雪中梅花。他的腰上别着一把剑,剑身秀丽华美,镶嵌宝石,从这身打扮就能看出来他不是普通人。
出于医者的责任心,我把他背回家医治。
药庐中药香氤氲,煮药的热气让我昏昏欲睡,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一句:“这是哪儿?”
“药庐。你昏迷了,我把你带回来的。”
空气沉默了一下。
“谢谢”。
后来他告诉我他叫张良。
我的名字,叫念良。张良一听到我的名字就笑了。
“难怪我会被你救下来”。
三.
传言说刺杀秦始皇的人身强力壮,勇猛过人,我把这些告诉张良的时候,他轻笑:“那是我找的力士”。
张良的身体并不大好,他面色若霜,就是体弱的导致的,冬天风雪刺骨,他的气色就更加不好,加上身上有伤,一时半会竟好转不过来。清早风雪一停,我就赶出去采集草药,半路遇上大雪骤降,山路难行,天黑的时候才赶到药庐附近。
药庐背靠山脚,隐在丛林之后,一到晚上周围漆黑无比,偏生我以为可以在白天赶回去,就没有带纸灯和烛火。一个人赶夜路,多少有点怕黑。好在雪色可以映衬一些光亮,我随着灰蒙蒙的白色,慢慢前行。
长时间面对雪光的刺激,我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模糊,于是寸步难行。“难道真的会被困在家门口吗?张良还在等我回去熬药呢”,我心下思忖,百般不安。
突然眼前出现微黄的烛火,不算明亮,却足以照亮身边的雪地。寒风中提灯的身影纤瘦,却也挺着不肯倒下。
“……是你!你怎么出来了?”
“我总不能把给我治病的人给丢在雪地里啊,那我岂不是要一命呜呼了”。张良冲我笑了笑,踏过雪地,一把拉住我的手,雪被踩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样就好啦——”
张良的手里微微有些凉气,握住的时候,我确实感觉到了温暖,未曾解除过的温暖。
药庐里。
“任性的结果就是继 续 生 病”,我重重放下一壶药,一字一字嗔怪地说。其实我内心里很感激他来迎我,自从家父去世,我一个人住在药庐中,连和我吵架的人也没有。
张良不是一个爱吵架的人,有时看着我的药典会陷入长期的思考和沉默,有时他会讲故事,有的是怪谈,有些是见闻。他不大爱提起他的过去,我好奇追问的时候,他就会反问我。
“你呢,你怎么不说说你的过去?”
“……一个在药庐长大的普通药罐子,能有什么过去”。
四.
传说蜉蝣生命只有短暂的一天,朝生暮死。从出生开始,它的生命就会走向终末,直到消失,不会为一个人所记得,也没有人替它感到悲伤。
张良听罢,否认了这种说法。
“凡事皆不能永驻,有旧事物的死亡必将引来新事物的新生,你需要把握只是现在”。
“可如果当现在也化为乌有呢,那做了有什么意义呢?”
“那你现在做的也毫无意义吗?”张良反问道。
我一时语塞。
“可能只是想努力活下去……”,他转过身,继续翻看我的药典。
雪一连下了很多天,终于有一天彻底停下来。博浪沙秦始皇遇刺的事情也在晴天下被翻晒出来,持续发酵。始皇下命令一定要追查到这个刺客,方圆几百里,家家户户都被搜了个遍。于是到了某一天,追兵终于搜查到了我附近。这些秦兵非常好忽悠,无非就是交一个人,抓来村民顶替了事。
我第一次看见,张良眼中的锋芒。
因为这次追杀涉及到了无关的人,而最初他只是想杀掉秦始皇而已。这一天,他第一次和我提及,博浪沙发生的故事和他的过去。
从他的故事里,强烈地感受到,一个亡国之人的痛苦和绝望,在他平静如水的外表下,竟然深藏着浓厚的抗争之意,他身上的伤痕,不是来自于追杀,而是来自于替力士的挡伤。
力士是一个好人,和张良有着共同目标,刺杀秦始皇。非常直接的目标,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但是力士隐瞒了他一点,就是力士决定护住张良。也许他自觉自己是个粗人,也许是力士认为张良还有可能性,当他们发现误中副车的时候,力士让张良到约定好的地方等他,他留下观察情况。张良何尝不知道,力士是要牺牲自己,所以张良没有离开。力士被包围,张良忍不住跑出来,被箭射中。
最后力士还是死了,张良跑到丛林,在崖间摔了下去。
张良说,祖父和力士死前有着同一种表情,那是一种希望着,微笑的表情。
在火光中,在破裂的瓦砾之下,祖父推开他让他逃走,自己和张府一同消失在火海里。
“可能只是想努力活下去吧……”张良对我说道,“你也是”。
五.
雪并没有停止,在那次秦兵搜查以后,我带着张良搬到了下邳,重开了一间药庐,继续行医。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在外我们就以兄妹相称。
张良说我就是他的大夫,专门给他治病。
冬季渐渐过去,开始迎来春天。
一连五天早上,他凌晨就起床,而且还一天比一天早。“你身体才刚好,起来这么早做什么?”我拿着干百合揉搓,小声嘟囔。
他说某个老头要给他一本书。
从此每天他都在研读那本书。
后来他跟随了刘邦,扶楚谋汉,成为了开国功臣。
故事到这里应该结束了。
六.
写下这个故事的我,早就消失,而现在我的存在,是依附于张良的佩剑剑灵。我在这个叫做下邳的地方里,一直等待张良的归来。
或许真的是张良所说那样,我因为怀有特别的思念,变成了佩剑的灵体。
看上去是我拯救了张良的性命,其实被拯救的却是我。
我本是秦兵伏哨,所谓伏哨,就是埋伏在民间角落,替秦国收集情报的人。至于药庐只是一个幌子。我收集的情报各式各样,有逃犯,有被通缉的文人,虽然我的手上不曾沾染过一滴血,但是通过我的情报,有很多人被杀死。父亲也是做这一行的,给他一笔钱的人同样是秦国上面的人。他们四处收买无家可归的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雪中送炭,无疑是收买一个人灵魂最好的方法。
张良也是在我情报名单中的人,我本来并不知道博浪沙刺杀的人的身份,只是见到山崖的草丛间有个受伤的人,再联系起来博浪沙的事情,我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是我的目标。雪大路难行,加之外面天寒地冻,我无法将信鸽放出,为了让秦兵抓住活人,只好被迫采集草药救人。
张良醒来之后,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异常。但他深知自己身体很差,逃走也是一个死,于是开始与我沟通。在他看来,我并不是个无可救药的人。
沟通在初期并未见效,我不肯说出很多。
“你呢,你怎么不说说你的过去?”
“……一个在药庐长大的普通药罐子,能有什么过去”。
他一定是猜到了。
天放晴,秦兵开始搜查。
我并不知道,知道太多的人都会成为刀下亡魂。
张良偷偷换了信件,发送了错误信息,所以秦兵没有搜查到这里。
没有完成任务的伏哨无法活得长久,张良就带我一起离开,去了下邳。他原本可以丢下我不管的,却以治病为由,把我带着。
我是一个大夫,却被别人拯救了灵魂。
尾声
他说过很多故事,有个故事叫做雪尽梨花。
他说,洁白的雪在雪停以后,注定会消失,就像是蜉蝣一般,但是它可以将自己的灵魂埋藏于底下,在第二年春天,开出的梨花便是冬天的雪。
我笑了,消失就消失吧,怎么还扯出这么多。
他说,有些无法考据的东西,倒不如相信才会给予你希望。
就像是祖父,力士离开的时候,他们之所以有着希望的表情,是因为把这希望寄托在张良的身上了吧。
张良大概就是给我希望的人。
今年的冬天刚过去,梨花便开了。在夜幕降临之时,我看见风雪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手持明灯,向我招手,身后洁白的花瓣逐一开放,联结天地,点亮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