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凳

早上六点的四九城是笼在雾气里的。
解雨臣没有睡懒觉。他提前调开了一整天的行程，前一天早早地就睡下了，一夜安眠。
东边破晓，太阳染红了一切，唯有云依旧暗淡，深深浅浅，尾巴拖得很长，在天空中抹出油画一般的层次。西边上层的天已经是湛蓝的，一条灰色的云斜拉出一条长长的分界线，然后垂了一条白白的小尾巴。隔着的下层蓝蓝粉粉，都是极浅，蓝色浅得透白。人道蓝色和粉色是世界上最浪漫的颜色，他深以为然。
不过十分钟，太阳就挣破云彩的束缚，欣欣然冒出了头。西边倏地换成一码湛蓝与灰白，天地间豁然开朗，家雀开始在高过屋顶的老柳上叽喳，路边草叶上的露珠也清晰可见。城市睡醒了。
深吸口气，他关上窗子准备换衣服。没有公事，他不想穿的那么正式，就随手扯了一件T恤，套上一条牛仔裤了事。离开那些尔虞我诈的场子，他其实更喜欢藏蓝和纯黑的衣服。没有复杂的样式，但他悄悄把这个颜色藏了一柜子。
六点半，准时出门。
到了约定好的景阳胡同儿，黑瞎子早已等在那里，见了他不由分说便披过来一件大衣，解雨臣挑挑眉也没反对。以前他总是穿的少，别人问起就说不怕冷，实际上是懒到了家。大多裹的像头胖熊的时候，只有他轻轻巧巧在一边晃悠，也不是不冷，不过是更能忍受。现在倒是精致了些。他自嘲，也真是人老了。
“走吧解总。”黑瞎子在一边笑。
“走。”他也笑，手缩进袖筒里把自己裹紧了。
胡同儿里的墙一码儿灰的，青石板水洗过一般的透亮。头顶的黑瓦上生了一丛丛的野草，在干冷的空气里瑟瑟发抖。这个点已经有了早起的老人们向晾衣绳上挂着衣服被子，收拾得快的已经坐下吃起早餐。一碗豆汁儿满上，一小碟油浸的水疙瘩丝儿就能让人安适上一整天。懒散的大灰猫就趴在他们脚边，微阖了眼，从眼前的蜻蜓到遥远的天边一概不管。解雨臣看着懒懒的大猫有点想笑，低下头又想起他也寄养在黑瞎子那里一只，于是扭头问他“酸奶”还好吗。
“好，怎么不好。”黑瞎子叹道。“自从它到了我家，柜子高处和牛奶箱子就再没齐整过。”说着他从衣服贴身的内袋掏出一袋牛奶递过去，解雨臣接过，还是温热的。“大早上和酸奶拔河，拼死夺过来的。别空腹喝，一会带你吃豆腐脑去。”
吃多了精致小菜小点心，解雨臣很喜欢这样粗糙的街边小吃。他呼噜呼噜喝完自己的，趁黑瞎子不在抢过他那碗又灌下去几大口。不一会儿黑瞎子拎着两个糖油饼回来，见了此情此景装模作样悲叹一声，然后不顾解雨臣的哀怨眼神强行克扣了他半个饼。两人毫无意义地打了一刻钟的口水仗，恍然听到游人初盛。想起曾经人挨人人挤人的一次出行经历，两人纷纷起身向南锣鼓巷竭力跑去，一路上也不忘继续着刚刚争论，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此时幼稚得像孩子，引路人不禁侧目。
到南锣鼓巷天色仍早，最近的一家鲜果时光却已经排起长队。解雨臣不知道什么心思乍起，指着店面，眼底的许多笑意和小小任性毫不掩饰。黑瞎子认命地到旁边拿了个糖葫芦给他，千叮万嘱酸的不要吃多了，只准三个果。想想不放心，就着解雨臣的手咬下几个含在嘴里，只留下三个，活像只腮帮子鼓鼓的大松鼠。他拿沾了糖的嘴唇蹭了一下解雨臣的，这才大笑着跑去排队。解雨臣目送他逃离现场，垂下眼也极轻极轻地勾了下嘴角。看黑瞎子望过来，他抬起头做出小狐狸般骄傲的神态，露出一点舌头尖在黑瞎子刚刚碰到的地方舔了一下。
黑瞎子当即神志便不清明了一瞬。他心底叹一声，自由散漫了这么久，终于也是被栓住再也脱不开身了。更要命的是，他心甘情愿。
饮料杯被递过来，解雨臣一眼就瞧见了他想要的“温热少糖”的小贴纸。纯白的杯身攥在手里还微微有点烫，把手心暖的很舒服。他索性把手里在另一家小店淘的刻着“齐”字的木制小挂饰塞给了黑瞎子，自己双手捧着杯子一派餍足。黑瞎子把他安置在一边的长椅上，自己又去排文宇奶酪的队。解雨臣心满意足望着那个背影，时不时就吸上一口。最下面的果肉还带着桃皮，不甜，喝下去的温度能暖了整个身子。
蜜桃果粒多下去不到一半，黑瞎子一手奶酪双皮奶一手酸梅汤地便回来了。撂下兜子他转身又到不远的几个摊位拿了各一份的臭豆腐和爆肚。解雨臣忙着大吃特吃，只来得及给他一个千恩万谢的眼神。黑瞎子低头一看，奶酪和双皮奶上的红豆啊干果啊已经被吃了多半。“好吃吗？”他无奈地笑了一下问道。
“好出（吃）啊！”解雨臣嘴里塞着一块臭豆腐含混不清道。他舀了一勺送到黑瞎子嘴边：“你尝尝这个红豆和葡萄干，又甜又糯。双皮奶舀上来还会颤呢，入口即化的。”
黑瞎子张口连小勺含了过去，顺手把解雨臣抱着吃的毫无形象的爆肚抢回手里：“都是辣的，你胃不好就少吃点，自己身体自己不注意。喝点酸梅汤去。”
“那个好苦。”解雨臣纠结得眉毛都皱了起来。
“中药配方的哪儿能不苦啊，好歹喝几口，刚才我看见糖人了。”
解雨臣眼睛倏地就亮了，抱过瓶子一连就是几大口。
———TBC———

写的仓促，有时间再修

正逛着贴吧看到你更新给我高兴的手一抖，话说黑爷不是因为自己想吃爆肚所以抢过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