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羊肉，正是酒酣时，忽然耳畔一声响雷，不免蹙了眉。】
【积雪未融，雷声已至，想来接下来的几天，街上不定有多少人邀跌跤摔跟头了。正这样想着，不由得笑出声，问她。】小时候你喜欢踩水坑么？
【没来由的一个问题，惹得她一怔，继而解释道。】我想起雪天路滑，人们常跌跤，一路难行。就跟着想起了下雨时候，许多小孩子专门捡着水坑踩……

（雷声响起时，我刚把一块羊肉送入口中。如果我是个怕打雷的姑娘，他是不是会怜惜我一些？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会。）
（索性不想了。）
（倒是先生接下来的一番话，让我有些惊奇。我原以为他岁数大过我，平时说的话该是老夫子的那一套。谁能想到，老夫子会问人家喜不喜欢踩水坑呢？）
（咬着筷子，反应了半天）啊……大概是喜欢的吧。从前没有机会踩，有时看见别家的孩子踩了，会很羡慕。

【我无心间的一个问题，甚至自嘲有几分没头没脑，却刚好冲淡了几分她的情绪，实在不易。于是，继续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你羡慕？是羡慕他们被爹娘追着打？
【冷不防地，我说了个笑话。】
【再看向她时，给出了解释。】我和你一样，从来没有做过这件事情，我觉得那不应该，那很蠢。但是后来慢慢地又责怪自己过分自以为是。我不做，怎能去嘲笑旁人为之。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不到，先生也有这样调皮的时候。）
（先生话里有话，我听得出来。我心里在想，我其实从来没有犹豫过要不要踩水坑，我犹豫的是，我要怎样在踩完水坑之后，清理好自己的鞋袜衣衫，然后佯装无事地站在他面前，让他以为，我依旧是那个乖巧的小姑娘。）
（很有难度。）看来，先生也有未做而抱憾的事情？

【她说：先生也有未做而抱憾的事情。】
【蓦地，在这一刹那，我的心情也跌进谷底。其实，我分明不应当觉得难过，毕竟——我喜欢的人，就在我的身边，而且陪我度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那我究竟还在难过甚么。】
我当然有，我只是个普通人，今今【笑了笑，将最后一块小羊排夹到了她面前的盘子里。】你太瘦了，再吃一块罢。

我觉得你不只是个普通人。（将盘子往跟前拉了拉，小声嘟囔一句）起码，你是个有钱的普通人。
（自然，这是一句戏言。生而为人，都只不过是茫茫大地上的一叶芦苇，命运的激流时常让你身不由己，随波流浪。流浪并不悲哀，悲哀的是，你在流浪的途中错过了世上唯一 一朵海棠花。）
先生，你抱憾的是什么呢？

【聆言，轻笑着说：】一顿羊肉，一顿炒肝，一顿豆腐，你就这样把我定义成了有钱人，这可以说是相当草率了。但不妨事，为了你的褒奖，我会让自己努力更有钱。
【语罢，低头看着茶盏里的浓汤，回味着她的问题。】抱憾的事情——有两件。一件属于过去，属于别人，太过悲戚，就不提了。第二件是关乎我自己的。
我没有让我喜欢的人像我喜欢她那样喜欢我。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我在心中如是想。于是得到他“草率”二字的评价时，我也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于佛祖眼中，天地皆为苦海，于这苦海里浮浮沉沉的人，就愈发可怜。此刻，两个可怜人在交流他们的苦难。然而，他对于一段往事如此轻描淡写的概括，不足以满足另一个可怜人的兴趣。）
你有多喜欢她？

【哂笑。】其实，我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好像——我们从出生就注定了要在一起，循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不会有任何偏差。或许是我过度自信了，直到她心里有了别人，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和她所想的，并不相同。
【抬眼看着她，啜饮一口茶水。】但是我和你应该不一样的，今今，因为我知道，她还是会嫁给我的。

（一笑。）先生，你真是太大意了。即便是近水楼台，你不去摘，月亮是不会奔你而来的。
（还是一笑。）先生，梦还没有完，你怎么知道，我与你不一样？（喝了口茶，续道）不过，也的确不一样。先生，我不在乎他会不会娶我。倘若让他心里想着别人，不得已而留在我身边，那太残忍了。对他残忍，对我也残忍。
我还是更想把他心里的人赶跑，再霸占他的心。如果办不到，到那时再沮丧好了。

【聆言，忍不住赞许一句。】此言甚妙，我很喜欢你这时候的气度。其实你可知晓，我们必定都看过太多大肚能容的故事，委曲求全的故事，而在我的心底，我更想看到的，是不轻言放弃的一意孤行。
【就如同行走江湖的刀客，除非人头点地，否则，就会像风一般永无停歇。】做雷比做雨要好，雷声轰鸣，无人敢言，人们只会抱怨随之而来的雨水。

13
【一同吃茶叙话。】
15
【后话不提。】

12
（摇了摇头）先生，你不要赞许我，我不肯委曲求全，却也不会轻易放手。大张旗鼓地要赶跑他的心上人，这是佛祖眼里宁拆十座庙也不能做的恶事。一意孤行，也不算一件好事。
（但我同意他的后一句）是的，先生。做雷是要比做雨好，可是我们中的大多数，只能做任人埋怨的雨。（当然，我在心底里希望，我能做唬人的雷。）
14
（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