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叶子！”
【夜色沉沉，眼前是蒙蒙的雾气，我怎的又到了竹林子里头的？一步步往前去，忽听闻一声声“额娘”的唤，这声音很是熟悉，叫人心惊。叶子！我心里一激灵，循声而去。眼前的小道上蜷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般孤独弱小。叶子，我轻轻唤了一声，生怕将孩子吓着了。可是她竟充耳不闻，没有一丝反应。没有迟疑，步步往前，忽然一个黑影冲出来，抱起叶子就消失在黑夜之中……一声竭力的嘶喊，紧接着便开始无力地大哭，周遭无声，只闻回响。】
【一下子便从梦中惊醒，却不曾止住断断续续的抽泣，面上凉凉的，满是泪。】

【浓茶泡了半盅，到了梆子三更末才起势出味。观外天色，漆黑一片，月也懒得来凑这无情之夜，早隐了光华在寒宫。玉琇起初支着手臂在枕侧陪我读书，偶尔看到有无疵颣可研的句子，便念读与她共赏一番】
刘禹锡生公讲堂，“高坐寂寥尘漠漠，一方明月可中庭”，这种诗就不适宜在今晚无月色可围的夜里读。
【半句没了回音，再一转头，人已入梦乡。与我说话就如此索然无味，乏善可陈？】

1
“抱月，你说，那一夜的事，要不要与王爷说起……”
【这几日许是朝中事忙，他在外时日渐长，起初照例备下养神茶，大都等得茶凉了才候得人归来。渐渐也将时辰往后延了些。今日也不知怎的，茶器才搁上小炉，便闻石子声响，只消得回头的工夫，人便在跟前了。耳畔步摇琳琅，正如惊魂，久久不定，执了茶勺的柔荑微微一颤。所幸他正由秦忠伺候着撤了大氅才勉强掩了过去。眼瞧着，这人哪，可经不起背后念叨的。】：
“这夜深人静之时，伤春悲秋的句子最经不起细细咀嚼，不然可要扰了清梦的。”
【他今日兴浓，执了一卷书细细研读，便是更衣也不离手的，偶尔还有几句询，这阵势叫人想起先生问学的场景。卸了钗环，单手支颐，侧卧着听。心里藏着事儿，总是个牵绊。思来想去，眼皮儿渐重，不觉便睡熟了。】

【即无伯牙赏者，做一回孤闲三绝。再读，遂漫以目的，随处游幸。翻两页稼轩无感，又移至苏辛，总归找不到刚才的兴致所在。看来有好的聆听佳人也是读书乐事中的翘楚。忽然起了好奇的心，她睡着时会是什么样子？将书册一阖，手肘支头侧身俯过。烛火闪烁，投下一片阴影，比睫羽更甚。】
【月自如霜，风自如水，都了无声迹，只余我摒息揣闻。第一次这么安静的看她——眉微蹙着，难道是感知凝视？不像，俱是不堪宵梦续尘劳。轻轻抚上眉眼，意要赶走忧愁。如今的日子，难道还有郁结之处带到梦里无处可逃。】
【孤援无助的声惊刺响起的时候，在三更夜浓之时尤其刺耳。推了推人，将梦魇的魔赶走】
只是梦。

“我是个罪人，差点儿便把叶子弄丢了……”
【抽泣不止，可知在梦中之悲恸。慌乱中抓住一只手，顺势寻到那温暖所在，缩进他怀中。额角触及他的下颔，有细密的刺痛，强忍了许久的呜咽终于出声来。那日惧而生怒，冷静之后有了深深的无力和后怕。我实在是不敢想，若是自个儿迟到一步会发生什么，千辛万苦诞下的孩子，又将如何轻而易举地失去。】：
“我不敢告诉你，我以为，瞒过了你，到头来，却骗不了自己……王爷，回想过去，我还是好害怕！”
【纤指紧紧揪住他臂上的衣料，丝滑的寝衣显了褶皱。黑暗中，瞧不清他面上的神色，他会怪我吗？我只知，我顾不了这么多了。】

【瞒了十日余，偶得相遇而不示，不曾提语半分，终看她自己心境。我愿得真心相待之人，诚一字，可遇不可求。有些坎虽艰难，也需她步步为营走过，其中的痛苦若我一力为她母女避之，往后或许将幻变成噬人的利剑，到那时，我也无力回天。】
【宽掌遇她微颤的后背，上下抚之直到梦中沉疴稍缓。细发抵在脖颈处，待温润传来。愁客在前，只得放缓声宽慰这场迟来的“交代”。】
为什么要瞒我。

“不是存了心瞒你，只是不知如何开口，也不敢开口。”
【他一句问询，简短而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即便这会儿面前人是泪涟涟，情切切……一声抽泣止了自个儿的哭泣。我总觉着，只有坚强的一面，才能与他想对，是我太敏锐了么？这个惧意从何而来，连我自个儿也辨不分明。说到底，我尽力去靠近他，忍了蚀骨的寒，到头来，他的心，也是冷的吗？】
【靠得这般近，能清楚感觉到他喉间突起的滑动。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可周遭的静便使得自个儿头皮发麻，一股一股的凉意。我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不问问，是什么事儿么？”

8
【立朝十年，谗言诡计漫天铺地栖身在侧，城成，谍言寇至，始终克行止之。善身依靠的乃铁腕坚毅，而非其他。此前往菜市口观刑，后欲将枫亭带去乱葬岗，其中真相都不曾对玉琇提及，果然行止。可望着今日她梦中悸动的泪，忽然有些踌躇，或许不应该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一个女人眼前。】
【将人搂的更紧了些，静待回音。凉风过，却是枉然。微低了头，欲想花容失色，一片恍然爱女又恐失言的迷茫，可再对上愈渐冷清的眼时，不自觉放松了手臂，将一连串解释咽在心头。】
彼自扰耳，枫亭不是好好的，出了什么事。

【感觉脊背上的臂圈得越发紧了。面颊贴在他胸口，能听闻一声声稳健的心跳，尽是暖意。如此，藕臂勾了他的脖颈，更显亲密无间。这一桩，我搁在心里良久，无人可说，无处倾吐，生生要憋出病来。】：
“她不好。我本以为林嬷嬷侍候久了也是个稳妥的，如今一想怕都是面上工夫。便是前几日，她将叶子带进竹林里，任由她去，可怜这孩子，小小年纪，挨饿受冻的。若是我去得晚了，也不知会如何……”
【越想越是伤怀，一股子酸楚系上心头，化作眼角的泪，缠绵不断。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人前是林氏跟前那歇斯底里的嘶吼，待到夜深人静之时，便是隐隐的后怕。】

10
【望向屋脊背光处，算算时辰，周三的鬼魅身影已在路上，有些人恐怕命不久矣。似没由来的问一句】林嬷嬷有一内弟名林夺？我记得常在耳房候着要见他姐，枫亭走失的那一日，听说又来过，你可曾见过。
【林夺，遇夺本王骨血之重，这阳世恐再无立足之地。抚上她光洁的额头，将一缕被泪黏住的发归顺】林嬷嬷不好，就再换一个，你自己挑。【挑可信赖之人。】

“林夺？你觉着是林夺的缘故？”
【黑暗之中，呼吸无声，多一瞬的沉默便多一分的难捱。他的温度顺着指尖在鬓边流走。无责无怨，温声细语，话已至此，心到底是定了些，纤指摸索着寻着心口的位置，在上头打着转儿。】：
“这段日子，叶子许是受了惊，片刻都离不了我的，新来的不放心，便遣了合子去伺候着，等新人脾性摸清楚了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