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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寿征坤德」— 母后皇太后(陶格沁阿丽塔)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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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王者之临御也。稽于古以为天下法。奉其亲以为天下先。靡然兆民。协于一德。永惟宝命。诞集我家。肆予冲人。获绍洪业。抚绥四海。亶繄宗庙之灵。裁决万微。实赖西朝之圣。钦闻遗训。俾正隆名。敢忘大章。用迪前烈。太上皇后陶格沁氏。俪乾之健。体坤之元。明哲同符乎姜任。恭俭远过于阴马。辅佐英祖。内治流闻。拥佑先朝。母仪备至。迨于寡昧。夙荷芘怜。提携拊循。教诲成就。于戏。极九州之养。曷尽孝诚。加万世之名。庶承慈范。谨上尊号曰母后皇太后。


1楼2018-12-18 01:13回复
    『_____________________(蒙正黄旗·陶格沁氏·哲宗皇后)_____________________』
    陶格沁氏阿丽塔,正黄旗蒙古人士,父乃蒙古察哈尔盟盟长兼苏尼特部右翼旗世袭札萨克多罗郡王萨楚日,凭晖霄极,毓秀璇源,挺岐嶷之粹资,蕴中和之全德。大清立国以来,察哈尔部知君忧患,率民以忠,兴宗皇帝时,频以皇族联姻之美,成国邦缔结之好。

    隆盛三年八月,阿丽塔奉召入宫,册封容妃,赐居承乾宫德成柔顺,为一宫主位。

    隆盛五年三月,容妃初孕,龙心甚悦,册容贵妃,同年八月礼成。九月,贵妃微恙,恐伤胎儿,拒食汤药,仅以金针疗之,三日后愈。又十日后,胎儿小产,帝恸不已,罢朝三日。
    隆盛七年六月,容贵妃再孕,未足三月,不幸小产。八年九月,又孕,至腊月小产。
    隆盛八年六月,萨楚日之长子阿如汗承袭札萨克多罗郡王爵职,长女高玉涵册封琏嫔。次年七月,诞皇五子尚赟,产后血崩,不治,追封琏贵妃。帝怜尚赟年幼,允容贵妃代行母职。

    隆盛九年四月,容贵妃梦熊有兆,至冬月早产,诞皇六子尚邕。帝喜极而泣之,遂册皇贵妃位。
    隆盛十年五月,皇六子夭折,帝与皇贵妃痛惜不已,追封多罗怀郡王,准葬帝陵东侧。同年七月,郑亲王知桓战死沙场,上谕以军功卓著,追赠和硕郑恒亲王,配享太庙。时其女嗣音及舞勺之年,少失怙恃,茕茕孑立,册封大清郡主衔,赐封号“安”,以彰忠魂安国定邦之功,养于承乾宫容皇贵妃陶格沁膝下,以慰双亲在天之灵。
    隆盛十一年十月,元后赫舍里氏崩。容皇贵妃暂摄凤印金册,代颁中宫笺表。

    隆盛十三年,帝御驾亲征鄂罗斯,重伤元气,返京调养。太皇太后摄凤印,停笺表,懿令容皇贵妃至咸若馆静心祈福,不得违抗。帝自病中知悉此事,以圣旨驳回懿旨,遣容皇贵妃至京郊龙泉寺清修祈福,宫内外无关人等,一律不得滋扰。
    隆盛十四年冬月,帝遣皇叔父、英亲王奕瞻代行车马,至龙泉寺迎容皇贵妃回宫。 次年九月,皇贵妃诞皇七子尚尧。

    隆盛二十九年,皇三子、多罗肃郡王尚钦战死沙场,上谕惜英年而逝,军功斐然,追赠和硕肃亲王。帝老年丧子,痛心欲绝,龙体每况愈下,特诏令皇五子、多罗裕郡王尚赟代理国事。
    隆盛三十三年四月,帝禅位于皇五子、和硕裕亲王尚赟,退居宁寿,皇贵妃陶格沁氏册为太上皇后,随驾移居,共养天年。新帝即位,颁下诏书,大赦天下。三日后,太上皇帝晏驾,尊上庙号“哲宗”,议谥号“睿皇帝” ,全称“达天明道纯诚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英毅弘孝睿皇帝”。 追谥元后赫舍里氏“孝纯肃安睿皇后”。尊皇母陶格沁氏为母后皇太后。


    3楼2018-12-25 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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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小的时候,大约七、八岁的时候,我的老爸爸终于去京里走动走动,他带上了自己最得意的仨儿子,我的三个哥哥,阿如汗、额日斯和傲木嘎,以及我的小姑姑喜露格,当然还有我。我们在京中住了一段时间,新鲜劲儿快过去的时候,居然有幸参与了当时的皇帝、元和帝奕焕的家宴,同帝后,英郡王奕瞻,以及几个岁数不大的小阿哥,一起吃了一顿晚饭。
      我当然知道满人的皇宫里,有不亚于天书烦琐的礼仪规矩,却也知道这样小规模的宴席,规矩也没那么严格死板。于是我请过安之后,就和皇帝说,奴才喜欢主子娘娘身上的香味儿,能不能让奴才坐在旁边,受一会儿熏陶?元和帝问,“你离皇后那样远,嗅得到她身上的香?”我摸摸鼻子尖儿,眯着眼珠子一笑,“奴才天生一副好鼻子,皇后身上有,升霄香,石叶香,还沾点儿龙涎香气,就和您身上一模样!”
      喔嚯!好精灵的鼻子,好精灵的小女娃娃!元和帝因此允准了我的请求,我就在皇后身边一只小墩儿上头坐。趁阿布和阿哈跟皇帝几个男人说话的时候,我就悄悄地同皇后讲话,我说,您身上的味儿有一点像我的额吉,您知道么?奴才都记不起她什么样儿啦,只记得她身上的味道,和您有一点像……多一点儿?就这么一点儿……
      我用手指头掐了很少一点,她衣襟上,一个玉石珠子那么大,比着给她看,然后对她笑,满不在乎地笑。她伸手来摸我的脸颊,我也不躲,就让她抹着。其实她和额吉并不很像,她的手有温度,而额吉的手,永远像肃北雪山上万万年不化的冰雪。
      我趁她感慨的时候,偷眼把皇帝之外的男人,看了一溜遍。
      最先看的,肯定是比皇帝年轻些,又比那些小男娃子成熟许多,天生了一张俊脸的那位英郡王,可巧,我瞧他时,他也在瞧我,瞧也不好好桥,端着酒盅,压着下嘴唇儿,目光如长风一般送来,似我这里,并不是他最终的目的地。我与他目光错开,就去看其他人,那几个小男娃子,没一个把眼珠放在我身上,统统盯着我的哥哥们,仿佛我和小姑姑喜露格,是不存在的人儿一般。
      这让我有点不开心了,我喜欢被人注目,以羡慕或爱惜的神色,仔仔细细盯着我来瞧。于是我把目光收回来,不再看那些个不存在的人儿,只看着皇后的眼睛,把嘴唇儿抿的松松的,甜甜地对她笑。
      还是皇帝,看向皇后的时候,多瞧了我一眼。而后对我的阿布说,“察哈尔部多美人,你家这位小格格,也生了一副好面孔。”阿布笑笑,学汉人那样谦虚,又向皇帝敬酒。这样一来一往,小男娃子们,才稍微向我这里看了一看,似乎打算花些心思弄清,他们的汗父,说的对也不对?
      我就迎着他们的目光,挨个儿的,又把他们看了一遍。我不对他们笑,也不把眼色放的很冷,只是压着眼珠,向他们轻轻一瞥,看些个无关紧要的物什似的。
      他们也很快把目光移开了。其中很小的一个,眼珠错的最慢,神色困惑,而后垂下睫去,不动声色地继续坐着。
      那个英郡王,偏偏不向我这里看了,于是我开口,慢悠悠地对皇帝说:“您为什么要这样夸赞阿丽塔呀?是不是,也想娶阿丽塔当妻子,让阿布把阿尔泰山那边的草原,全都当做陪嫁?”
      阿布脸色一变,三个哥哥也瞬间沉下了脸,傲木嘎甚至冲我狠狠地挥了下拳头,嘻,这么吓人吗?若不是额日斯伸了一手去,暗暗压住他的手肘,我这位莽撞的三哥,会不会就这样跳起来,杀到皇帝最爱的女人面前,可劲儿揍我一顿?
      嘿,他才不敢!我的三哥傲木嘎,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有种!
      皇帝似乎并没有介意我的冒犯,只是淡淡地吃口菜,嚼完,咽了,才问:“这话怎么说?”
      我很高兴英郡王看着我——从我说出那番话时,那就一直看着我了,到现在也没有错开眼珠。我心情好极了,放松了语调,无忧无虑地将嘴角扬了起来。
      我说,“好多人都这样说!他们派了不同的人去找阿玛,带了金子,宝石,牛羊,和漂亮得惊人的骏马!您见过那样的宝贝吗?它白的像旱季的云一样,后颈子上直竖竖的鬃毛,按下去又扑愣愣地站起来,一身腱子肉梆硬,四条腿儿又直又长,它站在那里就似天神的坐骑,什么样的画笔也画不出来的威风!这样的宝贝,只要能娶到阿丽塔,他们可以想方设法弄来九匹,全都给阿布做聘礼!”
      “阿丽塔!”阿布把胡子也吹起来了,脸涨红,巨熊一般的身子直立起来,在宫灯照耀下,洒下一大片浓郁的阴影。
      皇帝却不以为忤,又吃一口菜,摆摆手,自有将头垂的看不见面孔的内监,撤换下一味菜肴供他品尝。他将脸转向阿玛,语气不变,仍似方才同我问答那样轻松地:“萨楚日,真的吗?这样多人惦记着那片草原?”
      这道菜,似乎不合他口味,只敷衍地一咬,便挥手换下另一道了。“也包括特古斯吗?”
      阿布的脸色,瞬间惶恐起来,他笨拙地躬下身去,揭下毡帽,露出头顶花白的头发。我听到他的声音,闷雷似的,隆隆地震动着我的耳朵。
      “不!察哈尔的牧人,有太多死在了准噶尔的弯刀与马蹄之下,他们亲人、兄弟,不允许我把察哈尔的女儿嫁给准噶尔的汗王!”
      嘻,就是这话。我听阿布说完这些,眨一眨眼皮,露出一副恍然知错的表情。英郡王不再看我了,他望着他的兄长,那几个小男娃子,则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纷纷深锁了眉头。
      下一道菜,闻着像是鹿尾巴做的,再被那内监夹了一筷搁进小碟里,送到了皇帝面前。
      他吃了一口,又再吃了一口,而后点点头,露出甚得其味的神色。
      “这道菜很好,皇后吃不得这肉,阿丽塔,你替她尝尝罢。”
      阿布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三位兄长也坐下来,重新开始推杯换盏。宴席很快恢复了快活的气氛,皇后看着她的嬷儿喂我吃肉,渐渐的,眼波看向她的男人,轻轻流转。


      4楼2018-12-25 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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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宴别后,我再没见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个。阿布很快将我送回王宫,由二哥额日斯护送,他则带着阿如汗和傲木嘎,又在京中盘桓了一段。我的小姑姑喜露格,也再没有回来,直到很多年以后,仍是额日斯护送,我来到京城,由另一处宫门进入,成为了爱新觉罗知璂的妾,成了容妃,才又见到了她。
        那时候,她守着宁寿宫一棵不知活了几百岁的老树,轻轻一笑,嘴角、眼角,就荡漾起很浅的皱纹。我抱着她哭了,在我眼里,她是察哈尔最好看的女人,那样的美丽,甚至会得到天神的庇佑,绝不会衰老,不会消减半分。现在想想,有点可笑,那时真是多愁善感,我的姑母,她只不过损失了一些岁月,远离家乡的这些年,有许多人对她关爱有加,她有了儿子,有了女儿,各自觅得姻缘,没什么值得她去操心的。
        而我呢?那时我也很好,吉灵阿刚做皇帝不久,为皇父皇母守完孝,在他祖母的督促之下,开始广纳后宫。后来他和我说,知道自己要娶妻了,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我。可那时候他的母亲对他开玩笑说:“娶阿丽塔?那很不易呀,你得准备九匹天神用的宝马,才有资格提亲。”
        我当然知道,这些玩笑话,并不真的存在,是他信口杜撰出来,无非逗乐罢了。可我仍觉幸福,天底下最大的汗王、帝国的皇上,居然也肯说这些来哄我开心,足见除了察哈尔部地位之外,单是我这个人,在他心中,亦有些特别的地位。
        我们度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那时他成天想要见我,哪怕不在我这里留宿,也要找些由头,专程绕来,看我一眼,说几句话。在许多个星月皎洁的夜里,我的身体被耕耘成一块最肥沃的土地,他不吝惜世间最精贵的种子,使我很快的有了身孕。姑母从宁寿宫来探望我,仔细嘱咐着怀孕时的要紧细节。我被许多人围绕着,腹中时常蒸腾着一股热意,那样温暖,满是幸福。
        直到我失去了他,我的第一个孩子。他忽然不再发热,不再生长,在见过太医院一半的人之后,我不得不喝下一剂苦得割心裂肺的汤药,断了母子的情分。我知道他是个男婴,而且……他离开的时候,只剩下了一支胳膊。
        另外的那一支,卡在我的腹内,被产婆用铁夹钳的稀碎,变成一滩血肉的红泥,无关紧要地淌了出去。
        自那之后,我再也不曾保住过我的骨肉。先后为吉灵阿怀过四个孩子,无一例外地离我而去。连唯一的、因催生早产而保住一条性命的小尚邕,亦不能傲过周岁,便死在我被泪水滚热的怀抱里。
        我再也不相信吉灵阿的甜言蜜语,纵使他将最好的一切都给了我,仍旧像年少时那样信口地哄人,说我是天命定予他的女人——是下一位九五之尊的生身母亲!
        太皇太后对我的厌弃与日俱增,她很难想象察哈尔部居然可以这样无耻。没错,在我的第二个孩子离我而去时,赫舍里皇后的家族,送来了她的堂妹,为吉灵阿生下一位健康的男婴。一无所出的皇后,终于可以抱着这个孩子,假装自己也是个母亲,成天亲着、爱着,怎么也不够。
        再后来,赫舍里皇后也崩了。那个孩子出痘时,她不管不顾地亲自照顾,居然在一个寻常的起身动作时,沉沉地跌了下去,眼一闭,再没了呼吸。
        可笑吗?也可笑的,我是天下最懂她的女人,我知道的,她太害怕那块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怎么也捂不热,养不熟。
        小赫舍里氏并没有抱回自己的孩子,在大行皇后的奠礼之后,太皇太后将他亲自养在身边。
        我被册封为皇贵妃,代掌凤印宝册,掌理后宫一切事宜。
        两年前,阿如汗继承了汗位,千里迢迢地,将他的女儿高玉涵送来了。高玉涵成了察哈尔钉在紫禁城的又一杆大旗,她的出现,引得许多人蠢蠢欲动,直到她为吉灵阿生下了尚赟,在宫人们热热烈烈的道喜声响起时,悄无声息地死去。
        太皇太后以为是我做的,不止是她,宫里其他别的人,都这样想。
        连我自己都觉得,高玉涵的这条命,一定得算到我头上,没得跑了。
        只有吉灵阿不这样想。他不厌其烦地向他亲爱的祖母解说,阿丽塔究竟是怎样磊落的一个人,而他亲爱的祖母呢,则不厌其烦地向他解说,女人因为嫉妒,因为争风,因为想要最大化地保全自己的利益,究竟可以歹毒到什么地步。
        直到吉灵阿第二次御驾亲征归来,带着凯旋的消息和缅甸的偿金,亦没能解开老太后的这一心结。
        直到她终于见到她的好孙孙,毫发无伤的回来了,松了一直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
        举国缟素,无限哀荣。


        5楼2018-12-25 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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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宁宫·宫人一览(部分)
          是鸳鸯也不是鸳鸯:乌仁哈沁,贞容。从察哈尔盟娘家带来的婢女。年纪比太后还小一岁,但因为总操心主子的事儿,面态稍显苍老。 太后总喜欢叫她乌仁,只因她年轻时就拥有一双灵巧的手。
          是牡丹也不是牡丹:牡丹,婉侍。镶黄旗包衣出身,正儿八经的满人。牡丹是个音意,她本名的意思是“弯弯”,和善又爱笑,笑起来一双眼就弯弯的,很讨人喜欢。敬烟和伺候茶水一类的事儿,很早就交由牡丹大姑娘来做了。
          是橘子变成了枳子:胡枳,总管太监。汉人小伙儿,老爹是巽贝勒府的一个厨子,家里不穷,本来也过得挺好,后来因为一场意外,不得不进了宫里当差。这小子成天傻高兴傻高兴的,起先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后来渐渐变的有数,也可靠多了。
          是iasus也是susai: 苏赛,管事姑姑。赫哲人,名字是五十的意思,满语发音同纳乃语基本一样,用国语叫她苏色,也一样听得懂。自从太后在慈宁宫西偏殿开辟一处暖阁,苏赛便成了掌管女娃娃们衣食起居的“宿管老嬷”,为人热情,特别热情,遇上和她一样爱说话的,能操起大茬子味儿的汉话,从天擦黑聊到天大亮。
          另有皇后宫中总管太监方慈与芳婉卢火如花肆,他们曾是太后对于晚辈的爱护、指点,如今成了什么,不好说,不可说。


          9楼2018-12-26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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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楚日勒走了。
            临别时,她一直握着我的手,借酒劲儿再撒三分赖,嘴里胡言乱语,又在称呼上过分地张扬亲昵。乌仁哈沁几乎用尽全身的气力,才把这位老姐姐——乌兰察布盟多罗郡王高勒奇的王妃、大姑姑格格日乐的亲生女儿、一向不拿自己当外人看的额各其,亲手搀到慈宁门外头去了。我喝多了酒,只觉头晕沉沉,一躺去床上,却无论如何阖不上眼。眼珠子直盯着帐上的花纹,忽地怒了起来。
            “是谁叫你们还挂这东西!统统给哀家撤了去!”
            值在床前的四个小苏拉,齐唰唰地跪下来,眼观鼻、鼻观心,登时变了四个不开窍的木头疙瘩。牡丹跑得最快,似一绺子东风,一进屋就扑到我床边,伸了凉丝丝一双手儿,稳掺住我一条胳膊。她担忧地簇起了眉心,以央求的口吻哄我消气。只握了她的肩头沉沉一拄,拿她当个会出声的拐杖使唤,借力起身后,便一挥手臂,将人撇去了一边。
            “召襄亲王进宫!立即去!派最快的马!无论他在哪一重天上,哪一层海里,去把他给我捅下来、给我捞出来!哀家只给他半个时辰!”
            狂怒之后,一时气息难平。久久地伫着,直到乌仁哈沁也回来了,搀起了我,坐到妆奁前头去。宫人们噤若寒蝉,以西洋钟一般精准的举止配合忙碌起来,很快更去了织满八瓣莲花的帐子,换上松鹤延寿一类的其他吉祥纹样。我从镜中看着乌仁哈沁忙碌的手指,头皮上传来极不真切的梳理感,似一把枯瘦如柴的骷髅手,阴魂不散地轻抚着我项上的人头。
            “乌仁。”
            她听出我话音里的冰铿,停下动作,无声地跪了下来。
            “你听见了罢。”
            我盯着镜中的一切,双眼如被烈日灼过,不可抑止地恍着金和红色的光。我和我的宫殿、最忠心耿耿的老仆,都被架在我眼中的炽盛的怒火上燃烧。
            “好哇!真好哇!准噶尔教出来的好格格!特古斯的好孙女儿!”
            霍地起身,酒意冲上额心,一时头痛欲裂,五内具焚。牙白的寝衣似烧过的香灰,毫无力度地支撑着我瘫软的身子,蜷缩下来,瘫坐在地。泪也滚烫,沸水一般地燎得面皮发痛,我将双手掩在面上,一时泣不成声。
            “我的孩子……我可怜的阿赟孩儿……”
            乌仁几乎是手足并用地爬到了我身边,将我的半截身子搂进怀里,跟着小声地哭了起来。我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劝慰,心中并没有感到一丝安慰。是吗?她教我相信自己亲生的儿子,哪怕准噶尔的女人被骂的光了身子,不过是她自己作践了名声!又干襄王何事?
            “乌仁哈沁,你说的对。”
            我将她一只右手,狠狠攥的发了白,血丝猩红的一双眼珠,钉在她的咽喉处,瞬也不瞬。
            “你能帮帮我,去撬开全天下人的耳朵眼儿,一个个地解释一遍,啊?”


            10楼2018-12-26 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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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拘束,在太后这儿,我与你一样,都是客。”
              谢王爷。
              【我生性内敛,对着不熟的人更是惜字如金。这皇宫内院对我来说像是个迷宫一样,我谁也不认识,但凡遇到个生人我都想绕着走。现下这场景——我对着他,他瞧着我,最是让我不自在。我在宫外听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这里的人都不讲人情,只有君臣之礼,没有血缘之亲。我听过太多太多悲惨的传言,虽然不知是真假,但是这个地方,还有这个地方的人儿,尤其是男人,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好印象。】
              【什么?还要吃点心?看来他是不打算走,也不打算让我走了。我低眉颔首,尊了他的话儿,挪了几步,落到他身边的空座儿上。唯一的牡丹姑姑都被打发下去了,我觉得空气在凝固,为什么留下我?他想干嘛?我一边儿忍着飞快转动的大脑,一边儿勉强端得正儿八经似的回他的话儿】
              回王爷,是今儿天冷,臣女的脸冻僵了,笑不出来。
              【我的天呐,我在说什么?算了,太后醒来还要听我继续说书呢,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一卷精装的卷轴被我蹂躏得留下个皱巴巴的褶子。】


              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19-01-10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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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客气了,是林莞见识短,不会说话儿。怕说多了,语不得体,拂了您的兴致。”
                【先前我还担心他是不是要治我个大不敬的罪过儿,连带着把我爹的官儿给抹了,一家子发配苏州。然他居然笑了,我趁着功夫偷偷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和颜悦色的,看起来是真的没介意,我这心算是放下了。心里不停责怪我爹,这么多年净带着我附庸风雅了,这些圆滑处世的学问一个字儿没讲过,害我在这宫里每一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有脖子进来,没脖子出去。不过今天,我瞧见这宫里的主子们也不都是冷着脸儿的阎王。心里头遂如融了冰的雪水,潺潺流淌在早春的溪渠里。松了架子,微微扭过身子对着他,听他说话儿。这会儿脸儿也不僵了,拧着书的手也放开了,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
                ‘’臣哪敢跟四阿哥相提并论啊。倒不怕您笑话了,臣这名儿也没什么讲究。家父平时就喜欢喝酒写诗,旁的都懒着理会。我娘生了我问我爹要名字,爹那时还微醺着呢,瞧见我在笑,就随手写了莞。您说,我到哪儿说理去。”
                【一说着话儿,牡丹姑姑备了八件点心过来。虽然我入宫有些时日了,可能品尝着慈宁宫点心的机会还是不多的。一盏乌梅茶,微酸解腻,配着甜丝丝的点心,最好不过。】
                “谢王爷赏”
                【我接过那一块儿枣泥福字酥,放到唇边儿咬了一小口,再慢慢地品着滋味,可不敢跟在家似的一块儿酥饼三口吃完。眼角弯弯,像两轮月牙儿】
                “真是好手艺,宫外的瑞芳斋,号称京城独一份儿的枣花酥,这外面的酥皮儿竟也是比不得您这儿的细腻呢。”


                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9-01-10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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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生莞尔?哪那么容易啊。就像现在,我拘在这宫里个把月了,时时刻刻学着八旗蒙古贵女们的范儿,端庄的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正好也是隆冬时节,实在想念跟爹躲在书房里用梅花儿雪水煮酒喝的日子,喝得起兴了,便就着手边儿的笔墨纸张,随意潦草一番。想到这,垂眸看看手里做得精致圆润的枣泥酥,兰息轻叹,话匣子这就打开了】
                  您说的在理儿。可这世道呀,对女儿家多有不公。不说如您这般是贵重的皇子,单说这平常老百姓家的儿子,都能随着心意寻一门儿自己喜欢的手艺,仕农工商,甭管轻重贵贱,总归是自己选的,是个营生,只要做得风生水起的便是家里头的风光。可女儿家呢,除了六艺女德,甭说是学点什么,单单是抛头露面多了,便要被人指指点点的,纵是再有心,便也没那个机会做些什么。
                  世人常乐道班昭之贤,却不想想这千载以来,怎就只出了这么一位呢?
                  【嘟噜嘟噜连珠炮儿似的只顾着自个儿一吐为快,差点儿忘了我身边坐着的是位郡王爷。话音落下时,四周甫得安静下来,更衬得我聒噪。悿着脸笑眯眯地看向他】
                  呀...真是对不住,臣打小就是个话痨儿,您别跟臣一般见识。下面换您说,臣听着。
                  【我这个人儿,简直是为了解释什么叫“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而生的。这会儿,有点心虚地专心吃了几口点心,又喝了口酸梅茶压一压。他启口说到别处,才掩了我尴尬。然我聆他所言,似是别有他意。放下茶盏,又甜甜堆了个笑脸儿】
                  臣这还是头一次吃到慈宁宫的点心,今儿全托您的福。想要再吃到,恐怕要等到下次碰到您了,不是您的面儿,恐怕牡丹姑姑才舍不得赏我。
                  您说太后疼丫头,不中意小子,那是因为丫头们可怜,现在靠父兄,将来靠夫君。这福祸都拴在别人身上。您是男儿,更是皇长子,弟弟们都巴巴盯着您呢。太后娘娘即便疼您,也不能露在面儿上呀,她是要给您立威呢。
                  【处在这舆论的中心,我也略听说了些皇家轶闻。大阿哥只是养在华贵妃名下,实则也是个孤单的人。言及此,我站起身,素手端了他肘边儿的茶,端到他面前儿,放到他手心儿里。故意一本正经地福了个身,温声儿道。】
                  臣呀,盼着您以后常过来。有您在,太后娘娘和牡丹姑姑都开心,顺带着也能便宜了臣一口点心呢。


                  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19-01-10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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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盏茶,他收下。四目相对之时,门庭的悬殊被模糊掉,仿佛只是单纯的两个同龄人,志趣相投,相见恨晚。我也卸下了心里的包袱和忌惮,嘴皮子功夫,如同面对的是樗叶儿一样,收放自如起来。】
                    【我听他一番谈论,所谓男人的烦恼。有点想不到他这天家贵胄的皇子,竟能体察老百姓的酸甜一二。闻之提及阿玛的事儿,想了想他的问题,毫不做作地勾唇轻笑。可又怕牡丹姑姑嫌我轻薄,遂装作害羞似的,青葱细指虚掩唇瓣】
                    我爹啊?我爹可就不一样了,他从小到大只爱两件事,一个酒一个书。我爹他做官是为了生计不假。不过翰林院,倒的确是他钟情之处。能一辈子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又能养家糊口。何尝不是幸事呢?所以我才说,我爹和您口中的“他们”可能不一样。
                    【说着,冲着他微微莞尔,便低头叠着樗叶儿送我的丝帕子,一边款款推心置腹】
                    不过呀,我爹没有什么上进心,自诩无图大计之才,便安贫乐道,快活人生。他领的俸禄虽然不多,但也够温饱,上敬双亲,下养儿女。这样的日子,久了,倒也惯了,甘之如饴。
                    【此时说的话,尚未跟樗叶儿说过。我也意外自己竟是这般交心于这位荣郡王。然而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红顶郡王爷,一个是寡淡清贫的翰林家的姑娘,只怕是我说的他也不尽能体会。我抬头看了眼他,却见他闲适地微笑看着我,心头莫名的暖意浮现,然听他说起红颜祸国什么的,双目含春,默默望向他,有几分哀怨】
                    您这话...是夸林莞,德才兼备,明事理晓是非,还是...说林莞无颜,没有那倾城倾国的资本...


                    来自iPhone客户端19楼2019-01-10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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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王府和翰林府,一个是琼楼玉宇,一个是草屋茅舍,本是八尺不相干。我不知他只是随意说说,还是真心实意的要来拜会。若是无心的,还好。若是真的来了,万一他咽不下我家里的苦丁茶,可怎么办呢?未置一词,只是唇角的弧度更弯了些,顾虑夹杂着期待,在心头燎原弥漫。】
                      【论及红颜祸国之事,其实我刚刚不过是就着他的话,开了个玩笑。我看他拘谨,也是乏得很,便想了个由头,欢愉一下。没想到他听了,先是一愣,瞅着我的脸,刹那间便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连忙说着对不起。我忍不住,终露笑语泠泠,懒得去管皇家仪态,还有深闺言行。】
                      嘻嘻...哈哈哈...
                      【我看他急的脸儿通红,似是快要焦头烂额。这么实诚的一个人,被我闹得这般不自在,我竟有些内疚了。刚要启口安抚他,和他说声对不起,原是开玩笑的。面颊拂过一丝温暖——他,那位荣郡王正在用巾子抹我的嘴。这回换我赧然羞涩,脸儿便如火烤了一样,滚滚烫,崩瞧菱花镜,我也知道定红如赭面,像涂了三层樗叶塞给我的红蓝花胭脂一样。倏地一下我站起身,侧着后退了几步,一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意思。从小到大,我何时被男儿这样轻浮过?来不及顾忌什么,一身的傲骨,此时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您唐突!
                      【须臾之间,两人就这么静静看着彼此。待我冷静了些,才恍然这里是皇宫,我眼前儿的是皇上的长子,荣郡王。忙是规规矩矩福身,头快要低含到胸口】
                      是臣僭越了,臣万死,请王爷赎罪。
                      【彼时还是欢声笑语,忽然间这屋里气氛凝固,寂静的吓人。我害怕了,开始重新想要逃离他的视线。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说】
                      时间不早了,王爷您也该回了。臣...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那一日我是小跑着离开了他的视线。我不记得当时怎么有勇气去赶一个王爷走,只记得一颗心扑腾扑腾地在胸口跳得声音很大,大得让我意乱情迷,连小花园里的蝉鸣鸟叫也都听不到了。】


                      来自iPhone客户端21楼2019-01-10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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