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哥哥站在车的旁边：“怎么了？下来。” 
我很紧张，双手攥着衣角以“蜗牛乘以n分之一”的速度下车，好巧不巧在车门口我狠狠的把脑袋撞在车门上…… 
“唔！”我蹲下身子痛苦的闷哼…… 
哥哥连忙把我扶起来：“没事吧？真不小心。”然后把我搂在怀里，“乖，明天咱不坐这个车了，谁让他碰我宝贝。” 
我脑袋还嗡嗡的都能极其清晰的感受到旁边异样加惊异的目光，我就不信我那聪明灵活的哥哥没发现…… 
看，我说哥哥发现了吧……他牵着我的手进了大门，然后笑着捏捏我红透的脸颊：“弟弟，害羞了吗？” 
“……” 
在教导处门口，哥哥凑近我耳朵：“珞珞，在外面叫我哥哥可以吗？” 
我沉默。 
“珞珞~” 
“嗯，好。” 
哥哥笑起来，吻我耳垂：“真乖。” 
哥哥敲敲门，然后有礼貌的冲那个开门的主任鞠躬行礼，然后说：“您好主任，这是我弟弟，请问他分到哪个班里了？” 
“哦……这就是叶珞吧？一年四班，很好找。”那个主任过来摸我脑袋，“啧啧，真漂亮，不愧是你弟弟。” 
我没由来的一阵难受，却还是向他鞠躬：“谢谢。” 
哥哥带我出了教导处，领着我找到班级，然后跟班主任熟识的打招呼：“郑老师，麻烦您了。” 
“叶陨啊，怎么会麻烦呢？看你这么棒，你弟弟应该也很优秀。”那个郑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也是哥哥的老师，一直把哥哥教到四年级才转班接了一年级，是数学老师。 
“郑老师好。” 
“嗯嗯，进去找个座位坐吧。”他也呼噜我脑袋，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就比刚刚那个主任亲切很多。 
“珞珞，哥哥要走了，自己要乖，有事到哥哥班里来找我，呐，就在旁边的楼里，二楼，只有那一间教室，进去就好。”（解释这么多绝对不是我哥哥啰嗦，那是因为我年纪还不大，他说太简洁怕我不理解） 
我点点头，不说话。哥哥轻轻吻我耳垂，然后再次跟郑老师行礼，就去了旁边那个教学楼。

【18】 
独自一个人来到学校荒凉的一角，却发现自己似乎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摘下自己的双肩背包，抱着它蹲在墙角，把脸埋在膝盖里，默默的想，默默的哭。 
蹲了一会儿，腿渐渐开始麻起来。我看看表，马上到时间上课了，如果我还是在这里呆着，一定不可以…… 
我站起来，腿软绵绵的好像踩在云上一样。 
把书包拥在怀里，呼吸属于哥哥的气息。 我闭上眼睛，凭感觉迈出第一步…… 
辗转了好久，终于看见那个路口。我更加用力的抱紧书包，走出迷惘。 
教室门口。 
哥哥和郑老师站在门口，郑老师面色焦急，相比之下我竟然觉得我哥哥比他还平静。 
我慢慢踱到门口，冲哥哥鞠躬。刚想叫少爷突然想起来自己答应了叫他哥哥的，一时间尴尬不已。 
“珞珞，你去哪儿了？”哥哥把我揽过去，蹲下身子搂着我的腰。家长都在往这边看，我和哥哥四只翠绿的眸子，显得相当耀眼。 
“我，刚刚跑出去，迷路了，”我轻轻回答。 
“下次不许就这么跑出去，明白吗？”哥哥轻轻拿额头抵我的额头，动作很是亲昵。 
“知道了。” 
哥哥站起来，眉眼弯弯的冲我笑，笑的连阳光都为之惊艳。 
哥哥去他的教室了，我留在教室，跟老师道歉。 
郑老师说没什么，这个学校就是容易迷路，下次小心。 
然后，老师把那些不放心的妈妈爸爸们送出门口，说要上课了。那些跟我同岁或比我大点的男生女生被我奇异的眸色吸引，像小松鼠看见坚果一样凑过来。 
我习惯般的微笑，然后下意识的拉了拉领子，遮盖住颈上还没有褪色的鞭伤。 
“小朋友们，大家自己找座位吧！”郑老师在讲台上笑着拍手。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没有我的同学那么快乐活泼。我自己抱着书包慢慢的走，在靠窗的最后一排坐下。 
窗外是九月特有的阳光。

【19】 
我看着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浅色晶绿的眸子抢了太阳的光芒。 
我讨厌太阳。 
走过去把窗帘拉上，躲在窗帘后面，把自己跟世界隔绝，尤其是跟阳光隔绝。我是暗地里的孩子，阳光那样耀眼的芒只属于哥哥。 
开始上课，点名。 
“XX” 
“到！” 
…… 
班里的同学声音很脆，很好听。他们都很可爱很阳光，我除外。 
“萧忆冰” 
“…………” 
没有人回答。 
这个名字真好听。我暗暗地想，我哥哥特别喜欢“萧”这个字，可惜我不姓萧。 
“萧忆冰” 
又一遍，还是没人回答。我不禁奇怪起来，怎么回事。环视班里，都在，每个人的眸子都亮晶晶的。 
突然我发现，似乎在叫我。 
我犹犹豫豫的举手，代替那声“到”。 
果然，点名继续。真的是叫的我！为什么不是叶珞？？ 
惊奇过后，也就觉得没什么了，我猜，是父亲。 
父亲，您就，真的，这样，讨厌我……那，父亲，让我走吧……您跟哥哥在一起，好好快乐…… 
郑老师在那一上午看了我好多次，眼神是那种很复杂看不透也看不懂的色彩。于是我索性就不再看他，合上眼睛轻轻抚摸，隔着薄薄的一层眼睑感知眸子的温度，然后顺手把领子理了理，碰到伤口，我疼。 
哥哥……哥哥我想你了呢………… 
一上午过得很快，我们比初中提早将近十五分钟的时间放学，我就站在初中部门口等哥哥。正午的阳光落在我白色的衣袖上，刺的我的眼睛流泪。 
眸色不同，敏感度也不一样吗？

【20】 
远处，哥哥漾着永远不变的微笑走过来，轻轻摸我脑袋，我靠在哥哥身上继续揉眼睛。 
哥哥拿开我的手，弯下腰看我的眼睛。 
哥哥那时候已经一米七，我才那么小那么小，眼睛也显得比哥哥的大，哥哥的美丽里面已经透出一股犀利的帅气，而我的美丽却仍旧只是单单的美丽。 
旁边有女生过来，伸手拉住哥哥。 
哥哥的微笑动也没动，只是回头。我记的那个女生很艳，妖艳。绝对没有哥哥美得那样清丽和引人注目。 
女生身上脂粉味儿很浓烈，我和哥哥都不喜欢那样的女生。她的指甲很长，上面装点了很不搭调的指甲油。那双手就那样亵渎一般的抓着哥哥的胳膊，看得我一阵火大。 
哥哥却仍旧什么都不说静静的笑，知道那个女生自己放开手。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哥哥轻轻伸手揽过我，笑意盈盈的问。 
“叶陨，我喜欢你。”女生就这么说出来，震的我的心一颤一颤的，我当时还不知道在他们眼里这算什么，但是我的感觉很奇怪，很难受。 
哥哥仍旧在笑，“喜欢我的什么？相貌还是家世？” 
哥哥锋芒毕露，连阳光都不敢与他争辉。 
没等女生说话，哥哥接着说：“我很荣幸，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很抱歉。” 
我不记得那个女生最后说了什么，也不记得最后做了什么，我只记的哥哥那种收敛锋芒时对我的温柔亲昵。 
他牵着我的手，一起走。 
“哥哥。”我突然叫他，而且觉得这个称呼顺口无比。 
“嗯？” 
“今天，老师叫我萧忆冰。”

【22】 
我轻轻拽哥哥的胳膊。 
我害怕，害怕哥哥为了我而与世界对立。 
“乖，不怕。”哥哥转身，笑容灿烂如阳光，似乎刚刚那个刀锋般犀利的笑容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知道哥哥对我好，哥哥唯独对我温柔，可那样的温柔，在八岁前，总是用我的血换来的。在父亲鞭下绝望的痛苦，在父亲鞭下撕裂的隐忍，在父亲鞭下热辣的冷漠。很小的时候我会想，哥哥对我好，只是看我被父亲折磨的魂不附体，再如何讨厌我也就这样了，所以干脆把对我的鄙夷和不屑以及怨恨直接转化成怜悯。 
直到后来，直到我看哥哥会为了我卑微的自尊求父亲，会为了我伤痕累累的身体怜惜，会为了我冷漠的称呼难过，会为了幼稚的自杀哭泣，我才知道，我的哥哥，是如何的珍惜我，爱着我。 
哥哥对着那些错愕的家长再次微笑，然后伸手替我拉开车门：“进吧，弟弟。”接着把手掌附在车门上方，笑：“别碰到脑袋哦，笨笨。” 
惊愕，我很惊愕，我非常惊愕…… 
糊里糊涂的在哥哥的呵护下坐进车子，哥哥也跟着坐进来，看着我躲避阳光，就把窗帘拉好，然后很强势的把我揽进怀里：“我知道，一回家，你就又叫我少爷。”哥哥顿了顿，“所以，现在，我要好好，抱抱你。” 
“珞珞。” 
“嗯？” 
“珞珞。” 
“嗯？” 
“珞珞？” 
“嗯。” 
“你知道吗？在学校，你走丢了之后，我突然，好像感觉得到你在哪里。”哥哥的声音轻轻的，“我好像一闭上眼睛，就能在眼睑里面，看见你在哪里移动。” 
我睁大眼睛。 
“呵呵。”哥哥笑的孩子气，“看，珞珞，咱们的眼睛，多像啊。” 
“你的眼睛，就跟翡翠似的。还记得我在你床头摆的那块翡翠吗？那个跟我们的眸色是一模一样的。不信回家咱们看看去。” 
那能不信呢……哥哥，你把那翡翠送来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那块没有很大的翡翠，透过阳光，可以看见我的名字。我知道你是特意的……谢谢你…… 
哥哥，那块翡翠一点儿都不暖，可我晚上总是喜欢抱着它睡，因为那样就好像抱着你一样…… 
哥，我还知道，那种翡翠，碎掉一角，也不再珍贵，可你却把父亲送给你的整块，切成了两份，你知道吗？你每天晚上的工作我都知道，因为我被父亲罚跪的地方，正对你的窗户。 
每天，我接父亲特殊的通路，等你回了房间，我就跪在那里，其实，看着你映在窗帘上的假影，也很快乐。 
哥哥，看你微笑，我很快乐…… 
父亲去德国的那两个多月，是我，最快乐最温暖的回忆，因为，我天天都能看见你呢。哥哥，有人说过吗？你笑起来好美…… 
“珞珞~~~~”哥哥趴在我耳边轻轻叫我，“回魂儿啦，跟哥哥说话都走神儿……” 
说着，把我翻到他腿上，曲线美丽的手掌轻轻在我臀上落下一掌：“该打。” 
那么轻那么轻的一下，我甚至除了听见声音其他感觉都没有，哥哥却怕是打疼了我，把手又覆在上面轻轻的揉。 
“哥……不疼……” 
“嗯。”哥哥把我放起来，“看看，还是叫哥哥顺口吧？” 
“……”摇头。 
“好了，我们，快到家了。” 
站在家门口，我和哥哥一起犹豫了。 
“哥哥……” 
“嗯。” 
“你笑起来好漂亮。”

【23】 
哥哥看着我，又笑了：“亲（百度）爱（百度）的，你也是。” 
林嫂打开了门，动作一如往常的恭敬利索，可今天我却希望她开的慢些。 
哥哥礼貌的笑，抬脚进门。 
我低头，落后哥哥两步跟着，以示我奴（百度）仆的地位。叶家二少爷……是叶家大少爷的仆人……想到这里自己总会忍不住的想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些什么，笑自己的下（百度）贱抑或是自己的罪（百度）恶。 
一直跟着哥哥到二楼。哥哥停下脚步，我也停下，等着哥哥“吩咐。” 
“回房吧，没什么事。” 
“是，少爷。” 
我低着头，恭敬的退回房间，轻轻把门虚掩上，我就跪在墙角冰凉的地面，拿出衣柜里属于我的很久远的一枚针，大约有五厘米，上面斑斑驳驳全是暗色的干血。 
我按照父亲在我被抽打得迷蒙的时候的命（百度）令，只要跟哥哥有了肢（百度）体（百度）接（百度）触，就用这枚针，刺自己小臂上的穴位…… 
很疼，非常疼……是那种刺中一点牵动全身神经的痛苦…… 
我还记得，小小的自己，小小的针，小小的针孔，漫天的痛苦 
看着那枚针，我真的没勇气自己刺下去…感受过一次那样的痛，这辈子都不想再次体会……会，疼死的…… 
颤着手指，把针握住。咬住牙齿，刺……

【24】 
什么都想到了，甚至想得到哥哥看见我痛昏在房间时心疼惊愕的表情，唯独没有想到哥哥在针尖离小臂几毫米的地方突然进来。 
他伸手夺走我的针，面上表情安谧而又阴狠。 
看了看手里占满血污的针，哥哥一挥手，银针飞出去，狠狠刺在墙壁上，没进去大半。 
我一开始只知道哥哥的教练很出名，哥哥练的很刻苦，还不知道哥哥已经强到这个地步。 
“少爷。” 
“你在干什么？”哥哥站着问的云淡风轻。 
我跪着回答的风轻云淡：“只是在完成老爷的惩罚。” 
“一定要这样吗？” 
“是。” 
“站起来。” 
“对不起少爷。” 
“我不允许。” 
“对不起少爷， 我不能。” 
“我去跟父亲说。” 
“……”我沉默了会儿，突然喊起来，“少爷！” 
“怎么？” 
“拜托您，请不要叫老爷父亲。” 
哥，你不能这样，父亲会伤心。哥，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父亲更重要，真的，哥，别…… 
哥哥目光深邃，仿佛要把我吸进去。 
浅色的眼眸，浓密的气息。 
“好……” 
哥哥出了门，我站起来走过去，看那枚针隐没的地方。 
周围浅蓝色的墙面没有丝毫多余的裂纹，针稳稳的插在里面，我伸手试图把它拔（百度）出来，然后很无力的发现我很无力…… 
房间隔音很好，好得我在房间就好像独自在一个宇宙，连呼吸都能听清楚，却连对话都听不到。 
无力……飘摇……

【25】 
我怎么什么都听不见……哥哥到底在跟父亲说什么……父亲如果因为这个烦了哥哥怎么办……哥…………父亲…… 
我看着墙上那一截针，突然就好像神志不清了一样，狠狠便一掌拍了上去。 
接近两厘米的银针没入我手掌内，从薄薄的手掌的另一边探出脑袋，闪电般的疼痛在掌骨间游走，然后聚集，直直轰进心脏，在心房心室间炸裂开来，碎成一片一片…… 
我的另一只手不受控制的在墙上抓，指尖殷红，如血梅，染红了一片淡蓝…… 
梦境……梅……亦如我后背左肩胛骨下面，开的残艳的血红裂月梅…… 
不记得了，再后来就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

【26】 
惊醒…… 
手依然悬挂在那枚银针上，时间宛若静止了一般，不觉得疼，不觉得苦，满满的麻木。 
原来，手心里面，血管还是这么少啊，只在伤口周围细细小小的几圈血珠，可为什么，手背上，血已经满了呢？ 
想站起来，身子却好像不属于自己，自己的思维根本无力指示这具身体做些什么。 
费尽心机站起身子，哥哥却在这时进来了。 
淡蓝色的墙壁上刺目的猩红，瘦长的手背上长长的伤口，闪着邪恶的华光抵挡血污的银针…… 
我假装不在意他的神情，却偷偷打量：哥哥的唇在颤，翠绿的眸子里满满的震惊。 
哥哥的手心突然传来玻璃破裂的声音，到底还是忍不住关心，这一看不要紧，哥哥同样鲜血淋漓的手却吓了我一跳。 
“哥……少爷！怎么了？！” 
说着我边要跳起来。 
“别动！”哥哥低低说，“别起来，针刺到手背的静脉了，现在拔（百度）出来不安全。” 
“你怎么了？” 
“没什么，别管我。”哥哥松开手，是玻璃杯，细碎的玻璃碎片扎在哥哥的手心，其余的和着鲜血散落一地。 
怎么这样……哥哥，捏碎了玻璃杯，因为，我……

【28】 
包扎的过程很快，消毒的时候手正麻着，也没多疼，倒是等包扎好了，手的直觉恢复过来了，才觉得丝丝缕缕的疼开始缠绕，开始妖娆，开始束缚…… 
“珞珞。” 
哥哥伸出手去让陆医生处理伤口，一边轻笑着跟我说话：“手疼吗？” 
我摇摇头，“不疼。哥哥疼……” 
哥哥摇摇头，另一只手轻轻挥，做了个简单的手势，马上就有人进来收拾血迹和玻璃，另外重新送上来一杯水。 
哥哥把手收回来，看伤口里已经没有残留的玻璃，一杯水就泼了上去，我都替哥哥疼的“嘶”了声，哥哥却又挥手，一杯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液体被端过来，哥哥再次泼在了伤口上。 
我浑身一颤，看着淡淡红色从哥哥手上滴落，在地上汇集，激成一泊红艳…… 
哥哥的眼神移过来，里面居然还是安静微笑，我不知道哥哥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 
“别怕，哥哥打过麻药，不疼。” 
到底还是孩子，我就那么信了，现在想起来，从刚刚捏碎杯子，到往手上泼酒精消毒，中间哪里见哥哥打麻药…… 
傻傻的点头，哥哥笑，帮我擦眼泪。 
陆医生手法很利落，哥哥的手包的很快，然后他看了看布满白色纱布的右手，笑：“怪我，太冲动了，这样会耽误很多事。” 
“哥……” 
“没关系，左手还可以。” 
“唔……” 
“珞珞你乖，去哥哥卧室，睡会儿。” 
“好~”

【30】 
老师继续讲他的故事，我倒是不敢再睡了，于是就打量起班里的同学来。 
惭愧啊惭愧，只记得都挺可爱可惜全记不住长什么样子了…… 
过了会儿觉得无趣，便开始听故事。故事讲的什么呢……似乎，是一些儿童报纸上的小童话，小谜语什么的。 
大家听的很开心，兴致勃勃，我在底下神儿走的很彻底，神态木木，然后在不知道郑老师叫了多少遍“萧忆冰”，同桌推了我多少次之后清醒过来。 
“萧忆冰，你在想什么^_^？” 
“对不起。” 
“不要道歉。” 
“对不起。” 
“刚刚想到什么了？” 
“……” 
“算了，下课了哦，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 
办公室里…… 
很多老师都围着我这个奇怪的孩子看，看的我好像是个可笑的猴子一样，被很多人围观。 
“看，他眼睛，跟今年跳级的那个学生，对，就是差两分满分的那个学生，一样的。” 
“恩恩，是啊，今天中午还听人说过呢。” 
“他们真是兄弟啊，怎么能要了他？” 
“那个，他哥哥不是说了，他不在中国出生的。” 
我微微苦笑。 
“对不起老师。” 
要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道歉，对一个孩子，多不容易……

【31】 
“萧忆冰？” 
老师开口问我。 
“是。” 
“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不小心，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哪里对不起他。 
“为什么老是道歉？” 
“不知道。” 
“冰冰……”他突然长叹一声这样叫我。 
“我？”我惊讶不已，这两个陌生的字眼，竟是用来称呼我的么？ 
“会写自己的名字么？” 
“……” 
郑老师把纸笔拿过来，然后招招手让我走近他，说：“写你的名字我看看。” 
我咬住下嘴唇，站在原地不动。 
“不会？” 
“是……” 
郑老师看着我，皱眉头。我心里木然，没什么感觉。 
“这样，过来我教你。”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去，看郑老师拿着钢笔一笔一划的写“我的”名字，心里突然不知是什么滋味。 
萧忆冰…… 
名字读出来很好听，写出来很好看，可我听起来，很难过。 
出乎意料的，周围的老师又开始了讨论 
“怎么姓萧？他哥哥不是姓叶的么？” 
“谁知到的呢。” 
我真的很想跟他们说我姓叶啊，我是叶陨的弟弟，我是叶珞，我不是什么萧忆冰……我不是…… 
…… 
“学会了吗？” 
“是。” 
“呵呵，一年级的孩子怎么还没学会写名字？爸爸没教给你？” 
那一瞬间，郑老师温和的声音凄厉的划破我的耳膜，惊雷一般炸起…… 
泪水肆虐，把脸庞割得支离破碎…… 
郑老师教过哥哥的，他知道哥哥没了母亲，只有一个非常疼爱他的父亲，然后现在知道我是他的弟弟，也以为父亲一样疼爱我。 
呵呵，在父亲哪里，我只得到了疼，而没有爱…… 
“哭了？想爸爸了？” 
“………………嗯……………………” 
就算是吧……

【32】 
“好了好了，不哭了。”郑老师帮我擦眼泪，脸上的笑温柔而慈祥。我却想逃，逃开这片陌生的领域。 
我突然一个寒噤，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装上桌脚。 
“怎么了？” 
“没什么，对不起老师。” 
“珞珞。” 
“……” 
哥哥又到了。这样真的很麻烦啊哥哥，哥哥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贴心呢……？哥哥，要不，我不要上学了好不好……？ 
“他怎么了？郑老师？” 
“哦，也没什么事儿，跟他谈谈。”郑老师眼睛一瞥：“啧啧，真是兄弟俩，受伤都搁一块儿。” 
“郑老师说笑了。”哥哥浅浅的笑了笑，用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然后握住我的手。 
“珞珞他没给您添麻烦吧？” 
“没有，叶陨啊，过来。” 
哥哥微微用力，然后松开手走过去。 
两个人安静的谈话，又把我独自扔在一边，我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知道，像一个傻瓜一样站在那里听耳边的议论 
“那个是叶陨啊，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子，真是……” 
“说什么呢你……” 
“哦，对了对了，想起来了，这孩子，真争气……” 
我的四周就好像一片无际的黑暗，我站在黑暗中间，惨白的聚光灯惨白的光打在惨白的皮肤上…… 
哥哥偶尔回头看我，我就好像在无边的黑暗之中，看见两点亮晶晶的翠绿色的萤火虫。 
唉……哥哥……好冷啊…………哥哥你知道吗？珞珞喜欢看你呢，所以，一切阻挡我看你的东西我都讨厌。珞珞讨厌阳光，因为阳光总会刺的珞珞的眼睛流眼泪，然后，就看不清哥哥了，所以珞珞讨厌阳光，哪怕，没有阳光什么都活不成…… 
哥哥，你永远都是那么耀眼，那么强大，在我心里，哥哥是太阳，至于外界的太阳，永远入不了我的眼。

【34】 
在到达家门口的时候，哥哥突然顿住。 
绿色眼睛里，倒映出一个挺拔健硕的身影。乌黑的头发，强壮的身体，庄严的西服，挺直的鼻梁，还有一双，令我魂飞魄散的，眼睛…… 
是……父亲…… 
我突然想起哥哥恶作剧般在我满脸涂了冰激淋还没有来得及擦掉，哥哥温柔体贴的抱还在我身上，那枚，针…… 
我挣扎，碰到哥哥的伤口，哥哥不防，脱力。我掉到地上，来不及感觉疼就迅速调整好跪姿。 
我看见那双皮鞋走过来。 
我听见耳边恐怖的声音。 
我被父亲带着盛怒的巴掌扇翻在地。 
接着，胸口就蓦然一痛。接着是肚子，再接着，是，脸颊。 
我在水泥地上吐了点点猩红。 
“滚起来！”父亲又补了一脚，我几乎听见肋骨断裂的声音。 
“把血舔干净。” 
“是…………父……亲…………………………” 
哥哥没有说话，他一直在沉默。 
哥哥，这才对么，说了话，父亲，就不喜欢你了……哥哥，看着我吧，珞珞在赎罪呢…… 
我捂住胸口，又咳了口血出来。 
头皮一紧，接着两颊就挨了巴掌。 
“滚起来！舔！” 
眼睛里涩涩的，却没有泪水。 
我借着父亲的“帮助”，终于跪起身子。 
在我俯下身子打算舔掉那些已经渗透进水泥地的血迹时，我看见哥哥那双白色的球鞋，接着是黑色的裤子。 
哥哥在我旁边跪下来，轻轻扶我，用纸巾擦我脸上的奶油。 
“陨儿，回家。” 
“知道了爸爸，马上就回家。” 
“珞珞……” 
“哥，再见。” 
“陨儿，回家把这身衣服扔掉。”父亲伸过手来，扶起哥哥：“这衣服脏了。” 
“知道了爸爸，我回家就换。” 
“看什么！舔！！” 
我撑着俯下身子，用舌尖，触到了地面…… 
粗犷的磨砺。 
为什么，血越舔越多呢……？

【35】 
我听见脚步声和着父亲爽朗的笑渐行渐远，我感觉舌头上苦涩的泥土味和一层一层剥离的痛，想：哥哥，听父亲的话，跟父亲回家吧…… 
“珞珞。” 
明明已经远了的脚步声又近了，唉，哥哥，你怎么不听话呢…… 
我抬起头来，看着哥哥，刚刚抬头却又吐了口血出来。真是的，为什么在哥哥面前，我总是要露出这么虚弱的一面。 
“陨儿……” 
我浑身一激灵，顾不得舌头的疼和胸口翻涌氤氲的血气，连连膝行了好几步离哥哥远点。 
“外面热，陨儿，咱们回家。”父亲像兄弟一般的揽住哥哥的肩膀，然后拍了拍：“看，咱陨儿长这么高了都，走，回家爸给你量量，要是比我走的时候长高三厘米，爸就给你一个惊喜。” 
哥哥，跟父亲回去么…… 
“爸，咱们回家说吧。”哥哥终于笑起来，亲昵的搂住父亲的脖子，把父亲迫得背对着我，然后哥哥垫垫脚尖，抱住父亲。 
看着背影我都能感觉出父亲的“受宠若惊”，我知道哥哥因为我，这么久对父亲都是礼貌而又疏离。 
主动拥抱，恐怕只是只此一次。但是，如果父亲知道，这次哥哥的主动拥抱，还是只是为了对我做个安慰的手势，会怎么样呢…… 
哥哥用灵活纤长的中指扣起食指，微微用力，几乎组成一个完整的圆。 
这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手势。 
哥，对不对？ 
唉……好疼哦…… 
舌头好疼，胸口也好疼，还有脸上，背，膝盖，小腹……都好疼……唉。 
接着，哥哥放开父亲，一手揽住父亲，拉着父亲走，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对我做手势：两根手指往上轻轻抬了抬，然后点点自己后背心口那个地方，划了个叉号。 
哥哥的意思是：“站起来，哥哥心疼了。” 
我捂住嘴哭了，沿着指缝流下的，除了泪水，还有黏黏稠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