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真正清醒过来后，眼前是熟悉的明黄，正和妖王丹元倔强地较着劲。
“凌……”我虚弱地爬起来，“只防不攻，你也知道这样只能消耗我方的灵力。”
他颦蹙着转头，神色复杂。
“……算了吧。”我继续说。
“可我该怎么办……”他似是麻木了，麻木地砍着无穷无尽的灵焰，麻木地道，“我想保护你。”
“……”
我张了张嘴，终归无力地坐回了血泊之中。抬眼望去，蓝思追他们也没有放弃，灰头土脸地硬撑着。
也是，没有其他任何办法了。我心如死灰地想。

绝望下，一声声清楚的敲门在耳边响起。
不，哪里是敲门，简直是踢，是撞！
“凌！”我扫了一眼大门，霎时来了些精神。
金凌此时忙得不可开交，灵力爆炸的声音在身畔盘旋不断，许是听不见我的呼唤了。我刚要再叫，面色雪白的苏绾缨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嘘……”她竖起食指，嗓子哑得像个破风箱，却还要朗声才能让人清楚地于混战中听见，“我来。”
“师妹。”跟在她身后的是肖姝羽，神色凝重至极。
我鬼使神差地挪动脚步离开金凌的保护圈，随她们到大门旁。

“哐哐哐，哐哐……”
“是真的有。”苏绾缨喃喃，旋即拔出剑来，大有割腕自戕之感。
“苏……苏姐姐，你要做什么？！”
她不吭声。再一看去，肖姝羽也闭口不言，眼眶已然红了一圈。
我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姐，姐姐……”
“无事。”她神色淡淡地划开自己小臂的皮肉，“我方才是旧病突发，本就撑不了多久，死也算一了百了。”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将我的脑袋震得嗡嗡直响。
死？死？
我心中重复着播放着这个无情的字，身子酥了半边，软软地跪坐在了地上。
肖姝羽却一滴泪也没掉，哑着嗓子淡淡道：“妹，我……我……”
她颤抖着手按上剑柄，狠狠吸了口气。
“我……去防着攻击，你守好……守好她……”
说罢，颤颤巍巍地转身走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地瞧着那个一向冷厉的女子离开、举剑、机械地抵抗着无情的灵焰。再一扭头看，大门几乎要吸走了苏绾缨全部的血液。门的另一端，撞击声也配合地停了下来。
吸血一停，大门轰然打开。
——是苦待良久的蓝忘机、魏无羡。

魏前辈直接就冲了进来：“阿凌他们呢？”
“在，在那边……”我也不知自己的眼神当下有多空洞，给他指了方向，示意他们快去，便接着倒下的苏绾缨，瘫坐在原地。
苏绾缨像是连吐血的力气也失去了，闭着眼对我说：“妹子，是你么？”
“嗯嗯，我在……”
她嘴唇嗫嚅着，道：“肖姐姐怎么样？”
“挺好的，你放心……”我哽咽道。
“嗯。”她宛若喘上半晌的气才有了些力量。
“……和小金宗主好好的。”
说完，头一歪，不知去向。
我呆呆地，哭了。
……

魏无羡刚踏进不远，蓝思追正好和他面对面战斗着，一眼看见，连忙跑过来激动道：“魏前辈！含光君！”
“危急时刻，就打招呼也不用了。”老祖揉揉他的头，“思追，你快去想办法防止大门关上。”
“是。”

来时的路途诚然很长，离开的路却像是又长上好几倍。塌陷声噼里啪啦紧跟了整整一程，我也不去看，也无力转头，恍惚中一切纷扰的思绪都往脑袋里钻。我凝视着金凌脸上新鲜的伤，胡思乱想。
——打小被人家戳脊梁骨戳到习以为常，最大的心愿就是迟早一一报回，于是经年累月雷打不动地练剑法练箭术。多少回竭尽全力的磨砺，多少个枕戈待旦的夜晚，多少次逼着自己被冬日清晨硬如刀戟的朔风挫骨雕肉……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个冷冰冰的宗主座位。

金凌也在想这些。
他在无止境似的洞里不停地跑着，眼前晕乎乎的，闪过很多很多影子。母亲、父亲、小叔、舅舅、姑娘、仙子……父母还是没见过、自己想象出来的。
他狠狠咬了咬牙，咽下已经到嗓子眼儿了的那口血，装作若无其事，双臂护着怀中的人，只是轻轻发了声：“咳。”
……

金凌眼前终于出现了刺眼的亮光，天晚霞红。
身边是几位蓝家的同伴和一路护送小辈们的含光君、魏前辈。他没敢对尚未停歇的爆破声放松警惕，直到身边的人都离了洞，心里的石头才落地。
“救命——”
正当所有人稍稍站住了脚，心有余悸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糟糕！”老祖一拍大腿，“疏忽了！”
金凌放下怀里的人，回头一看——竟是肖姝羽，下一秒就要被嚣张的厉阳山碾为尘土。
千钧一发之际，离洞内最近的他疾步赶了过去，待看清所有后，心头狠狠一跳。
他自打相识以来，第一次见到，那外表同样坚毅冷漠的冰山美人，竟露出了蚀骨噬心般痛苦万分的神色。
苏绾缨呢？苏绾缨死了，不见了，没人知道让废墟压在哪里。肖姝羽被砸断了腿，差点失去生命。她二人为厉阳山苦苦守护了这么多年，从十几岁的孩子守到早就过了摽梅之年的二十几岁，最后剩下一身仍旧没医治好哪怕半点的怪病，出于他人的嫉妒险些被眉山逐出师门，还落了个旁人无法想象的结局。
“快！把手给我！”金凌鼻尖一酸，慌忙地吼了句。
肖姝羽犹如使尽最后一口气似的，费力搭上了金凌的手腕。金凌猛地一拽，对方终于从成山的乱石中脱出，捡回一条命。金凌连忙背上她，狂奔出洞。
待他背着一个人、拖下一个人满地的断腿之血逃出生天后，几乎是同一刹，身后那巨大无比的洞穴遽然倒塌，轰隆隆隆炸落了一地的大小碎石。宛若天昏地暗，山河崩催。

本来码字这种活是自己喜欢才去做的，但思来想去，长弧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放出来一段自己也心安。
(不是最满意的一段，只是随手翻到，感觉挺顺畅的~)
正文差不多了，但还得润色润色，所以只好拖一拖。三次出了点事，本想码刀，实在没心情，糖也是强行写的，不过还有修文工程，所以鸽一下。鞠躬。
大不了正文完了提几辆车出番外做补偿……挠头。

「雪浪第七 2」
再睁开眼，首先瞧见的是逐渐清晰的九瓣莲，静雅婉约，又沁着独特的高洁风骨。
这间江家寝室的布局依稀没有改动，只床铺换了位置，抬手便能拨开窗前莲花式样的帘子。冬日里，晨光格外温柔，翩跹着暖在我冰凉指尖，宛若从未变过。
——像极了刚被江宗主救下后醒来的那一日……还没牵过手，没言过承诺，没吻过泪痕……还没说过“许我陪你，海晏河清”。
我尝试着活动了活动酸胀无力的各个关节，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一旁闭目养神的侍女还是几日前见过的那位。她闻声抬眼道：“姑娘终于醒了。”
“咳，”我欲说话，张开嘴后才发现嗓子干渴地厉害，“小金宗主……”
“一切安好。”她很有眼力见地倒了杯茶，端到我眼前，“隔夜的，姑娘将就一下。”
“无事……”我呷口茶，忽觉有些赧然，下意识地垂了眸子。
沁入凉意的茶水饮下，似在满腔肺腑里优哉游哉地淌了一圈，平心定气。身外的空气是冷的，饮料也是冷的，原来冰冰的东西有时候也能让人安稳。
“姑娘想知道，昏迷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她的语气似是疑问，又仿佛已经清楚结果。我转头去望她，浅浅勾了唇角。那人却答道：“小金宗主会亲自和你讲的。”
“他？”
“是。”侍女端起茶，“我去给姑娘重新沏一杯，姑娘稍等。”
“嗯……多谢。”

轻盈的脚步踩着木制楼梯嘎吱作响。声音渐渐远了，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捧着杯盏向窗外望去，晴空万顷，碧落无云。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抬起胳膊，终究是开了那扇窗。
悬梁的薄纱立刻被风儿吹起，摇曳着九死一生后一颗五味杂陈的心。一闭上眼，浮现的都是他抱起我的表情，冷厉决绝，矢志不渝。
我的目光不禁柔和起来，所见所感皆融作了踏平风浪后的从容。翩跹的薄纱时而寄来一阵校场上弟子演武的声音，时而寄来一阵风雪埋没喧嚣的声音。我合了眼，深深吸上口气，沁人心脾的清冷瞬间消散了那些迷离辗转的风雨蹉跎。
“转眸拨帘一眼光，绕指温柔似旧时……”
寝室的温度低了不少。我关上窗，轻启檀唇，吟散了满目风花雪月。

“还以为你会着急，没想到这么有诗意啊。”
“嗯？”我搁下茶，回眸。
不消多时，熟悉的光芒就走进了眼帘。柔和而青涩的浅金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闪闪发光、不过分的英气与沉着，令人踏实，令人心安。
“凌。”我笑了，宛若正月里期待阳光已久的迎春花，“你手里端的是什么？”
金凌低头瞧了一眼，把那用盖子遮住了许多的香味落到我面前。他身上还带着仆仆风尘，似是步履轻快如飞鸟，满头大汗刚刚被风雪熨平。
“我就知道今天你能醒，醒了太好，赶紧吃。”
“喔，凌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温柔体贴了？”我不自觉地揉揉胃，另一只手去探菜香。
“‘温柔’这个词，”金凌拾了凳子，在我旁边坐下，“不适合我。”
他替我取出饭菜，又盛好满满当当一勺子递来：“嗯。”
“是，你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多年前那个给我喂药，却瞧都不瞧我一眼的小公子。”我服软打趣儿，默契地凑上去吃下。
饭香裹着菜香充盈在唇齿之间，咽下后格外的既暖胃又暖心。味道尚可，像个初入伙房、手法略有些拙劣的小孩子苦练多次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