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里少山，故而京郊香山远近闻名。山势算不上险峻，只靠着秋日层林尽染的红叶引人神往。】
【是冬至前，天微露白，路上行人无几，携琴驾马疾行山脚下。雪骤停，有雾绕山间，染得天地一片玉色。我曾听坊间有传闻，香山名源自二郎神君担山追日，在夸父之后。古时百姓惯喜编织神话，虽有些趣味儿，但太过世俗，不够雅致。】
【我正于亭中歇息，见有人上山，轻暼了眼。她似瞧我在亭，不愿打扰，只寻了山石轻倚。正欲开口相邀，一旁杂草丛内阵阵窸窣，眸色一暗，不知是何物，只忙道一声】
小心！

（我骑马骑得很累。）
（诚然，我不是一个很娇气、容易叫累的人。实在是为了甩开跟在后头的霜禽，才一路鞭打我的枣红小马，飞也似地近了香山。）
（山路难行，我把枣红小马留在山脚吃草，一壁挥舞着大哥哥为我做的小皮鞭，一壁拾阶而上往山上走。恐是为着我的造访，山上鸟雀儿兴奋得很，在树上跳呀跳、叫呀叫。我本想歇一会儿，结果小亭已被他人捷足先登，虽然叹惋，但这绝不妨碍我继续爬山的兴致。）
（亭中人却突然喊起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喊起来，这里没有旁人，但我又不认识他。出于礼貌，我还是转过身子答他。）您认错人了吧？我叫小园，不叫小欣。

……
【我想这姑娘是吓傻了。】
【情急时，忙折了起亭外枯枝，缓缓靠近。待近两米时，方看清那是条赤链蛇，冬日本该休眠，此刻出洞，也不知是为何故。】
【趁它尚未注意到我，不敢多作耽搁，自后举起那枝杈扎了上去，正扣在三寸处！见它剧烈扭动身躯，惊呼】快躲开！
【这树杈显然制不住它，它挣脱极快，冲我面门扑来！本能出臂遮挡，到底腕间刺痛入骨，有些许晕眩，再抬眸时，只瞧它遁入雪中逃了。】

（他动作麻利果决，我看着他一把拽过我，看着一条蛇兀自飞一样扑过来，看着他的臂膀同这条小蛇来了一次亲密的触碰。）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蛇，在此之前，我既没吃过蛇肉，也没见过蛇爬。这就能解释我吓得瞠目结舌，不晓得怎么办才好——要知道这是隆冬时分，雪披八荒，怎么会有咬相狰狞的长蛇出现呢？这蛇也忒胆大了。）
（待我醒悟过来，他已经面露苦痛之色，我想了一会子，觉得他救了我珍而重之的小名，小心翼翼过去问他。）你怎么样？（叹口气。）这可怎么办是好……

唔…【一手用力钳住那腕，剑眉紧蹙，倚身旁树干滑落雪间。闻她搭话，咬紧下唇，轻哼】无妨，这不是毒蛇…
【出口时，方才发觉自己气息不稳。从前在汉阳时，常随兄长寻山问药，蛇多见，识得些许，却不曾被伤。回想旧时所闻，来不及耽搁，迅速张口吸出污血，啐于地面。少顷，阖目】可否劳烦姑娘扶我入亭…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自己吸出伤口污血，匆忙扶着他往凉亭走，然后不停地问他。）你刚才大叫一声，就是在叫这条心肠歹毒的长蛇么？你刚才叫什么来着……哦对对对，你叫他小欣！这条蛇是你圈养的吧？唉，我只晓得猫儿养不熟，原来蛇也养不熟的呀，你都知道它的名字，好心好意叫它，它还将你咬了，可真是没良心！
（我可没想到蛇是这样冷着无情的动物，虽然我隐隐绰绰觉得，个中故事一定不是我猜测的这样简单。）
（好容易扶他落座于凉亭，看他仍然满面痛苦之色，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真的没毒？

噗——
【我叫她几句话呛到，险些将污血咽下。方才只当是她吓坏了，口不择言，现下看来，怕真是个傻的。】
【好在手脚尚且利落，离得近时，瞧她杏目桃腮，模样生的极好。可惜了。】
它不叫“小欣”，也不是我的圈养的。【深提一口气，艰难坐于石凳上，背靠栏杆，悠悠道】当时它离你太近了，我是叫你“小心”，你可明白了？
【后观她衣饰，登时清明不少，这不是普通平民，只拿腰间的玉佩，怕是都够买下老家的庄子了。】虽不是剧毒，到底还是为救姑娘而伤...姑娘【定神，扬眉】打算如何报答？

（跟他说话很累，我不知道霜禽如果在这里、会不会也这么想，但我是这样认为的，这全然是因为他不肯一口气解释清楚，非要我再三询问的缘故。）
（我油然而生一种倦怠感。不过，我终于弄清了他与这咬人的歹毒小蛇的个中亲缘——那就是没什么亲缘，小蛇也并非他豢养的爱物。他受伤是为了救我，哪怕他说小蛇没有毒，我也不该因为嫌弃他说话别别扭扭而抛下他走开。）
你想要我如何报答你呢？（我摸了摸荷包，里面只有几枚采芝斋的糖果。）糖果，我只有糖果，你要不要？

【低首，心思转圜，自下摆撕下一段麻布，一头咬住，一头由腕内相缠，待收了口，熟练地打了结，这才应声】救命之恩岂能是几块糖果能打发的？
【我这一试探，给自己留好后话，若是她怒，便全做玩笑，交个相识，日后许有他用。】我瞧着姑娘这玉成色尚算可以，你将它给我，我便不追究了。【随后佯装望天，打趣道】天高任鸟飞，咱们好聚好散，如何？